２００９年盛夏，一对定居美国北加州硅谷地区的华裔高学历夫妇携带儿女赴外州旅行途中，因管教孩子不当，有挥拳动手的粗暴行为而被目击者举报，旋即卷入官司；夫妇遭拘捕，子女被强制送往当地家庭寄养监管。原本美好的度假旅行，变成一个家庭难以抹去的噩梦，其中的教训深刻，也再度引发海外华人社区关注东西方文化差异和教育手段区别所产生的影响。
父母亲旅途“教训”子女引祸上身
１２岁的Alice Wang在硅谷师从名家学画６年，不久前赢得２００９年联合国环保组织的绘画比赛获北美地区头奖。曾于４月到首都华盛顿接受颁奖，还将定于８月中旬赴韩国参加这项绘画比赛的全球大奖揭晓暨颁奖典礼。
为了庆贺孩子的成绩，A lice的父母、任职于斯坦福大学研究工作的物理学家王苏文（译音：Suwen Wang）和供职于法律界的夏洛特·傅（Charlotte Fu）夫妇，６月上旬携带１３岁儿子和１２岁女儿驾车旅游，并陪伴女儿赴内布拉斯加州奥马哈市参加一项画展颁奖。６月６日在内州开车途中，这对夫妇因涉嫌“殴打”小孩，被目击者发现报警而被拘押，其子女也被判寄养监护在当地一个家庭超过一个月。
据相关报道描述，一位目击者告诉警方，在奥马哈市外停靠在路边的一辆车上，瞧见一对父母殴打他们的儿子。警方透露，这位目击者先发现傅走出车辆，“教训”坐在后座的男孩；随后，又看见王从前座转身殴打了他的儿子脸部。该夫妇后来的解释是：由于坐在后座的女儿与其１３岁的哥哥发生争吵，父亲王苏文于是停车到路边欲“教训”儿子，他被路人看到“掴打”男孩脸部，而王妻下车以及挥拳殴打坐在车后座的男孩脸部数下的动作，也被人看到并报警。而王苏文和妻子则坚称并没有对孩子“动粗”。但是警察接报后疾驰赶到现场，在听了哭诉男孩的一面之辞后，当即拘禁了王氏夫妇（他们被关了两夜后，各以２５０美元交保），两个小孩则被送往２０００ 英里外的寄养中心“监管”。
这对夫妇在奥马哈的辩护律师尼尔森（Michael Nelson）辩解道，母亲傅教训男孩是因为儿子在车上不断欺负妹妹，并咒骂傅，以致夫妇俩停下车来“教训”儿子，整个事件大约持续了２０分钟。律师还强调，这名男孩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可是，奥马哈当地媒体引用警方的报告指出，傅因鼻子被割伤血从脸上流出，他们的小孩也受到“搅扰”。当地法院指定的两位孩子监护人还要求没收王和傅的美国护照，禁止他们前往韩国参加８月１７日举行的联合国大奖颁奖典礼。而傅则以女儿的名义向当局提出了特别请求，希望能够让女儿返回加州的家。她称整个事件与她女儿毫无关系，现在其却成了无辜的受害者。为参加比赛女儿花了６年时间，赴韩国领奖是她一生难得的机会，如果无法前往将会毁了她的前程。
事件过去一个月后，这个家庭四位成员还分隔异地，不能团聚。７月７日上午，王和傅在内州奥马哈（Omaha）的法庭出庭，试图说服法官允许他们的孩子回到家。他们在硅谷地区的十多位同情者，８日还特地前往当地法院声援。内布拉斯加当地法院随后允准王和傅的儿子和女儿先从该州的寄养家庭返回加州社会服务厅指定的监护机构。直到７月１４日，经加州圣塔克拉拉县法庭裁定，允许两孩子回家与亲生父母团聚。这起在华裔社区引起轰动的“虐待儿童”案件暂告一个段落，但留在大人、孩子心底的创伤深浅不一，教训惨重。
当１３岁儿子和１２女儿回到自己身边后，在斯坦福大学从事物理研究工作的父亲王苏文（译音：Suwen Wang）表示：“因‘教训’自己小孩而让子女在外州被监护看管达一个多月，是没有道理的，也很难让人接受。”
可以想见，两个小孩在远离双亲和居家、学校的一个陌生场所被“寄养监护”逾月，情绪之紧张和不稳定，那种不安全感和无法安然入眠的状态，可能成为灵魂深处的阴影，久久影响他俩未来的人生。
而事件披露后，认为此事涉及“种族歧视”的声音也不绝于耳。当事人王苏文表示这不仅是他个人的看法，一些白人也觉得此事件处理方式“过火”，毕竟把小孩在外地看管超过一个月毫无道理，而且极“不寻常”！
律师Nelson也认为王氏夫妇的族裔在事件中比较敏感。他说，这个家庭四位成员虽然全部都是美国公民，但他们华裔的身份，似乎引致当局偏见。
文化差异导致认知差异
撇开事件的种种“外部因素”乃至执法当局可能存在的某种偏见，该事件由于东西方文化差异和教育子女方式的差异，而引起美国社会乃至不同族裔认知偏差的教训，不可谓不深刻甚至惨重。
获奖女孩的绘画老师方云华认为，此事件凸现了东西方文化对子女教育的差异，对在美的华裔家庭无疑是个警训。尽管他透露，事实上王氏夫妇对子女非常疼爱，也极为重视子女教育，连续６年，女儿来学画父母都是全程陪同，这在学画孩童家长中也不多见。说他们“虐待”孩子，恐怕没有一个华人会相信。
但偏偏王氏夫妇在路边“教训”儿子的动作被当地“爱管闲事”的人士逮个“现行”，警方现场调查又依据小孩弱势一方的立场，确信身为父母在“教训”小孩时有动手的事实，这样的东方式教育子女方式就难免被认定触法了。
其实在我们生活的社区和周遭的群体，发生因为看似“小事”实则触犯不同法规的事件，当事人还浑然不觉却被美国人“管闲事”直到“吃不了兜着走”的尴尬情形，早已司空见惯，也确已到了令人不得不警觉的地步。类似因东西方文化差异且缺乏足够沟通而导致的误会事件、官司层出不穷，也给予人们随时随地都不难验证的教训。
２１世纪初，一部反映东西方文化差异的电影《刮痧》（梁家辉、蒋雯丽主演）的问世，在全球各地观众群中引起了不小的反响。也许，这部电影是中国人第一次意识到东西方文化差异并以艺术表现现实现象及问题的尝试。
事实上，电影《刮痧》公映后不久，２００１年５月上旬，美国密歇根州便上演了一幕《刮痧》的真实版，只不过结局远比电影更悲惨，教训更惨烈。当时，居住密歇根州西南部一个小城市的美籍华人曹显庆因替患有尿道炎的８岁女儿涂药和换衣服，遭误解被举报而遭当局指控对儿童性侵犯。当社工强行带走他的四名子女时，曹显庆企图阻止而与警察发生冲突，结果被开枪击毙；曹显庆的妻子弋真则因被控“忽视和未尽责任”，被剥夺了对两个女儿（一个１２岁，一个８岁）的监护权。
曹显庆是四年前与同样来自中国内地、拥有罗德岛大学化学博士学位的弋真结婚的。为了让在药厂担任研究员的妻子安心工作，曹显庆全职在家照顾四名子女。其中１２及８岁的女儿是弋真和其前夫所生，而２岁半的女儿和１０个月大的儿子是曹显庆与弋真婚后所生。８岁的二女儿患有尿道炎，需要按时在患部上药。为了不让妻子分心，曹显庆在女儿患病后一个月时间里一直悉心护理着女儿。
据当时报道披露，８岁的二女儿上学时，老师用玩具熊作教具，询问是否有人触摸过女孩隐私器官时，少不更事的二女儿向老师报告了她爸爸的动作，校方立即通知社区工作人员及警方。当天下午社工和警察前往曹家，以严重性侵犯为由要立即带走曹家四名子女。随后就发生了前述曹显庆被枪击遇难的悲剧。
警方的处理显然过火失当，但由于东西方文化差异，以及语言障碍而不能妥善沟通导致矛盾加剧的教训，更加惨重。
此外，海外华人往往忽略或者不知道西方人极其重视对儿童和老人各种权益的保护保障，不论是约定俗成由来已久的传统，还是已经成为法规的条文。上述事件中，身处美国的曹显庆已被视作有严重性侵犯行为在先，又抗拒社工拆散其子女，以中国传统的伦理对抗西方执法行为在后，被警察采取极端制止手段，令人唏嘘的是中间缺乏一个缓冲的沟通环节。
不能忽视“小节”的微妙与敏感
类似的情节还有一例。２００４年夏天，美国一位移民妇女回福建老家探亲，顺便把她多年前寄养在老家的６岁女儿带回了美国。由于母女分离多年，小女儿人地生疏，饮食也不习惯，经常哭泣。当妈妈的在衣厂打工十多小时回家，面对哭成泪人的女儿却哄不停歇，难免心烦气躁，不由得对女儿吼叫：“你再哭，我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摔死算了！”女儿吓得不敢再哭了。
第二天女儿上学，在学校里也哭个不停，引起教师注意和询问，小女孩大哭着说，“我不想死！”大吃一惊的老师追问缘由，小女孩转述说她的妈妈要把她从楼上扔下去摔死她！老师汇报校长，学校赶紧报警，警方当天傍晚就以“企图谋杀未成年儿童罪”的罪名，拘捕了女孩的父母，女孩也被当局有关部门暂时寄养监管。
一句随意恐吓孩子的大话，一句只想止住女儿哭泣的烦恼话，不仅让孩子童稚的心灵遭受莫大的恐惧，也给华人夫妇教育孩子的方法带来惨痛的教训。这种因“误会”引发的事件，警醒人们再也不能对东西方文化差异熟视无睹了，再也不能任由“自己的方式”随心所欲地去“管教”孩子了。
其实，这类“误会”、“误解”导致意料的事件，大多是由于不谙甚或不在意东西方文化差异的小事而引起的。也许，你以为是爱溺孩子，常常有喜欢拍拍小孩屁股或者摸摸头皮的举动；或者，你望子成龙望女成凤心切，即使子女童心未泯不甘单调清苦地练琴习字、学舞学画，你也必定“硬下心”逼迫孩子按你的要求挤光所有的时间倘若被美国路人或邻居看到并以为不妥，说不定就免不了惹上麻烦。有父母疼爱孩子，搂着年幼子女一起睡觉，传到学校，会令子女在各种怪异猜疑的目光下无颜自处，家长也难脱侵犯子女的嫌疑。甚至很多刚成为新移民的华裔家庭，因经济困难住宿环境差，一家几口挤在一个房间内过日子，也可能被美国人视为不人道乃至对孩童安全有害。
即使成人之间的交往，也有许多涉及东西方文化差异的细节不能不留意。在洛杉矶工业市工作的一位华裔新移民员工，曾经因在公司洗手间拍同事的肩膀，而引发一场“性骚扰”官司，使其身陷困境。虽然是出于“打招呼”的善意，但不同族裔之间的不同的文化和习惯，会产生微妙的差异，难道可以率性任意自以为是吗？毕竟在美国，碰触别人的身体（无论是异性还是同性）都是犯忌的。
早些年，洛杉矶胡桃谷学区一位华裔家长因为规定五年级的女儿负担家事，并且要求女儿背诵出美国５０州州名；由于亲子之间沟通不畅引起争执，而对女儿有过体罚行为，并留下伤痕。学校老师怀疑学生遭到虐待时，依据加州儿童保护法向社工部门报告，社工偕同警察第二天探访了这个华裔家庭。虽然最后以“证据不足，不受审理”结案，但陷这个家庭于困扰麻烦的疗救，却不可能不了了之。
西方所谓虐待子女罪不仅是指身体上的体罚，还泛指一切有碍儿童身心正常成长的行为，诸如逼子女读书太狠、违背孩子的意愿指使强迫孩子学这干那，等等，其实都不同程度地犯了伤害幼童精神健康罪。
很多场合、时间发生的这样那样引起麻烦的事件乃至官司，几乎都是源于一些“小节”，言辞不妥，或者动作引发误解，往往我们早就熟视无睹的现象，却都包含了东西方文化差异所能导致的微妙与敏感，不能等闲视之。在美国，即使朋友之间来往，也不能打听对方或他人的收入，对女士不可问年龄，没有预约一般不能做不速之客闯别人家门，隐私权、价值观、社交礼仪、风俗习惯之类，在人们生活、社会意识领域的影响，可大可小，都轻忽不得。
从东方移民到美国来的父母，都希望子女在美式教育环境下获得更优越的表现，就应该入乡随俗，学会按照美国方式和观念来思考教育等问题，归根结底，就是要正视东西方文化差异和教育传统区别，善于包容和沟通，才能让孩子和家庭都能在异国他乡健康地愉快地成长、发展。
融入美国必须正视东西方文化差异
华人移民美国一百多年，从最初的“讨生活”过日子，到现当代追求更有品质更有尊严的生活，无不都是延续一个实现美妙高远的美国梦的过程。近年来，在美华人华侨也开始意识到融入美国社会的重要性必要性，但在如何融合进美国这个多族裔多文化“大熔炉”的进程中，却仍然存在着一些盲区、误区。无所适从举步维艰者有之，固步自封自以为是者有之，唯唯诺诺看人脸色者有之，只要自由罔顾法律者亦有之，反对歧视却时时歧视他族者更有之。这样的不同表现，从个人到某群体的言行举止，一时一地或许尚有姑息宽囿的空间；“放大”为社会现象视之，却肯定是有悖于社会进步和公德法制的，长期而言必不能被容忍放任。
华人华侨要融入美国社会，却往往很难迈过上述盲区、误区，归根结底还是没有从心底想到要“入乡随俗”，更没有在面对东西方文化差异而产生的各种矛盾之际，采取积极的正视观念与协调态度。试想，我们移民美国留学美国以来，在家居生活、邻里相处、工作学习、交通旅行、问病求医、购物耍玩等等方面，所遭遇到的几乎所有问题、疑惑乃至事件，哪一个不是由于东西方文化差异所引起，又有哪一项与东西方文化差异脱节？譬如，体罚孩子、打骂孩子，在中国人的传统中早已见怪不怪，甚至一些学校教师也一直奉行祖传的体罚学生的不二手段。然而在西方，或者说到了２１世纪的今天，东西方文化与教育都需要开展有益的交流互动，至少海外的华人应该体认到，完全照搬东方传统的教育方式，完全按照“自己的孩子任由自己打骂”的心态，不仅落伍了，也有点强词夺理。一味照“老法子”，“拳棍之下出孝子”的目的或许能够达成，要教出品学兼优知书达理又懂得责任担当的下一代，却几乎不可能。
譬如，华人秉承传统，要求子女成龙成凤，灌输子女成名成家的观念，几乎从小就逼迫孩子学这学那，即使读大学选专业也要由家长说了算，毫不顾及子女的兴趣爱好。美国式的教育则是鼓励个性发展，独立思考，文体德兼顾，身心成长健康第一。那些东方式家教强迫子女卯足劲“修习”各种才艺而挤压休息娱乐空间的行径，看在美国家长与教师眼里，非但形同变相“体罚”，也无异于精神虐待了。
再譬如，华人华侨喜欢扎堆图个热闹，餐馆里吃饭喝酒大呼小叫，马路上打手机电话吼声如雷，嗜好在电影院里说悄悄话，起码予人不礼貌不文明的印象。
驾车犯规遭遇警察了，有的人还喜欢在警察问讯时“辩论”，或者不按规矩反而做出不恰当的动作，以为“有理辩三分”、“无理也要搅三分”，结果原本只是简单的交通违规吃罚单，却由于不适当时机和地点做出的不适当行为，变成了刑事官司，先被扣起来，有理也说不清。
又譬如，有人按家乡的习惯与同事同学“拉近乎”，拍拍肩摸摸头，就可能会引来“性骚扰”的诉讼；甚至你拍拍孩子的屁股，也可能引发误解，小则遭孩子抗议，大则吃上官司。
所有这一切“小节”，其实我们早就熟视无睹，却都包含了东西方文化差异所能导致的微妙与敏感，不能等闲视之。隐私权、价值观、社交礼仪、风俗习惯之类，在人们生活、社会意识领域的影响，可大可小，也都轻忽不得。
美国政治学家亨廷顿写过一篇著名的文章《文明的冲突》，认为文化的差异将成为人类分歧与冲突的主导因素，文明的冲突将主宰全球政治。他的论点在政治意识形态领域被大量引用、论证，但作为社会主体下的每一个个体，人与人之间交往的文化因素及其差异，更需要引起人们的重视、理解和协调。说到底，我们常说的融入美国融入社会，就必须正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面对客观存在层出不穷的差异，沟通化解，求同化异，减少误差，谋求和谐，才能使移民融合过程少了摩擦，多了意趣，胜任愉快，皆大欢喜。
（７／２４／２００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