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老夫人气得抖着声音怒喝;“下去,你这个不肖子,是想气死我不成。”
“儿子不敢。”许章行礼告退出去。
许老夫人坐着生暗气,朝左右喊,“备车,更衣,我立刻进宫。”
“老身去找皇后娘娘做主,治她秦氏女一个勾引皇亲国戚之罪。”许老夫人怒气冲冲进宫,找皇后女儿做主。
坤宁宫
许皇后最近心情舒畅,自己兄弟立了大功,皇帝大肆赏赐,自己脸上有光,自己儿子立为太子,执掌后宫,后位稳固,皇帝感念许国舅冒死征战沙场,抵御外掳,忠心可鉴,对许皇后和许家恩宠有加。
下月是太后千秋,许皇后苦思讨得太后欢心,办一场新颖独特的寿宴。
太监回禀,“回皇后娘娘,信阳君夫人求见。”
许皇后听母亲进宫,忙命请,许老夫人按规矩行国礼,关起门,许皇后行家礼。
许皇后打从母亲一进门就看出母亲脸色不善,许老夫人刚坐下,许皇后挥手屏退左右,轻声问;“母亲,有什么烦心的事?”
许老夫人把儿子要娶秦氏商户之女的事说了,许皇后没像母亲气愤,她早看出弟弟许章钟情秦月娥,之所以当初未拦阻,因为跟母亲想的一样,弟弟不会娶做正妻,纳做侍妾无伤大雅。
不承想弟弟许章倒认真了,非要娶做正室,弟弟脾气她做姐姐的焉能不知道,硬的不行来软的,于是道;“母亲不用着急,兄弟常年在军中,女人见得少,那秦姑娘有几分姿色,便动了心,他是没见过好的,等本宫为他物色,京城挑几个才貌俱佳的名门闺秀,没准他一见面就动心了。”
许老夫人听皇后娘娘说得在理,一味强硬,儿子真不娶亲,许家岂不是绝了后,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给他娶了天长日久生出感情,生儿育女,传宗接代,慢慢就忘了秦家姑娘,若他真放不下,不妨纳做妾室,只要不是正妻,许老夫人也不干涉。
许老夫人得女儿支持,气消了大半,回府后,着人把儿子唤到跟前道;“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在京城给你物色一门亲事,凭许家的家世,你要是相中那个名门闺秀,量没有不愿意的,皇后娘娘求皇上赐婚,风光体面,你喜欢那个秦姑娘,等你成亲后,纳她为妾,能做你国舅爷的小妾,不算辱没她。”
许章道;“秦姑娘乃有骨气之人,断然不会答应给人做小,儿子也不想让她受此等委屈,母亲若相强,媳妇娶进门,做个摆设,儿子不碰她,母亲还是别耽误别人家女儿的终身。”许章口气坚决,没有一丝动摇。
许老夫人气得说不出话来,指着他,骂了句,“孽子。”
众人怕老夫人气坏,忙把侯爷劝出去。
许老夫人跟儿子赌气,数伏,天道又热,吃不下饭,心口堵得慌,许皇后听说,不免担心,即命太监往太医院传太医院院使方子谦前去国舅府,为许氏太君看病。
方子谦到了许国舅府,家人引着去上房,方院使常来许府为老夫人瞧病,许老夫人不避嫌,方子谦问老夫人病情,许老夫人叹气道;“不满方大人,老身心病难医,都是因为逆子的婚事,堂堂皇亲国戚,娶一个商户之女,有损我许家的名声。”
方子谦心念一动,想起在宫中见到许章和秦月娥,遂似不经意地问道;“国舅爷怎么会认识商户之女?是京城里哪家皇商?”
许夫人叹口气,“要是皇商还能说得过去,是家住江南一个姓秦的小商户之女,这种出身,怎么能进我侯府?”
方子谦道;“好像听说国舅爷凯旋,封了县主,可是这位姑娘?”
“大人说得正是,封了县主,也改变不了出身,亲生父母,这门亲事,门不当户不对,老身是绝对不会答应的。”
别人的家世,方子谦不便深问。
许皇后张罗为弟弟许国舅择媳,京城一干名媛动了芳心,许国舅品貌非凡,文武双全,家世显赫,皇亲国戚,是京城达官显贵之流择婿首选,许侯夫人的位置赤手可热,一时间,许国舅府门庭如市,提亲的踩破门槛,许老夫人相中几家姑娘,都是才貌双全大家闺秀,其中还有当今太后娘家亲戚。
许老夫人跟许皇后选出的姑娘,许章一概不同意,上书皇帝,请皇帝赐婚秦氏女。
皇帝颇为为难,按理说许章是功臣,论功行赏,许章若提出别的要求,皇帝都能答应,唯一这件事,顾虑皇后娘家的面子,不肯答应,直接驳回,又怕伤了许章的心,皇帝是左右为难。
许国舅要求娶民女,在朝中已经不是什么新闻,众人都说此事荒唐。
许国舅得不到任何支持,很是烦恼,正闷坐想对策,门上人通报,“有方府家人拿着方院使的名帖求见。”
许国舅平常跟方子谦没有什么交情,微微有点诧异,忙命请进。
方府一老家人呈上一封书信,是方子谦约他在醉春楼见面,许国舅知道秦月娥和方子谦有一段错失的姻缘,猜测是不是跟秦姑娘有关。
许章到醉春楼时,方子谦等在哪里,彼此见礼,落座。
酒菜摆下,方子谦示意侍者下去,侍者走时小心关好门。
许章先端起酒杯,“我敬方大人一杯酒,方大人为家母身体费心。”
“这是下官职责,侯爷不必客气。”方子谦饮了这杯酒。
许国舅耐着性子,等方子谦开口说来意,酒过三巡,方子谦玉面微热,轻声说了句,“侯爷知道我跟秦姑娘的事?”
许国舅知道他说到正题,有点紧张,点头,“听说过。”
方子谦接着道;“侯爷知道我为何一去没有音讯,让秦姑娘空等。”
许章也疑惑,“方大人为人正直,断不会做出有失信于人的事,方大人一定有苦衷。”
“谢谢侯爷这么看下官,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当初离开上元县,回家禀告父母,去秦家提亲,求娶秦姑娘,家母听说,当场晕倒。”
许章诧异,“方家不能接受秦姑娘的出身,倒也不至于晕倒,难道方夫人有隐情。”许章直觉方子谦一直不能说出的真相也许跟这位方夫人有关。“
方子谦继续说道;“家母是我继母,在下是继母抚养长大,家母视在下如亲生。”
他顿了一下,下了决心道出实情,“月娥姑娘是家母婚前生下的女儿,家母当年不能抚养,由一婆子送到秦府门前,被秦夫人收养,真相大白后,家母没脸对我父亲,几次想自尽,我父亲原谅了我继母,这事就隐瞒下来,在下几经犹豫,不想看侯爷跟秦姑娘重蹈覆辙。”
许章震惊,这种事有伤风化,方夫人隐瞒这么多年,现在由方子谦揭出来,无疑是家丑,许章感动,“方大人,今日能道出此事,想必下了很大的决心,我许某感激方大人仗义相助,道出实情,许某今生不忘方大人大恩。”
许章不知怎么感激方子谦,方子谦能说出埋藏已久家丑,对月娥是何等深情,其胸襟令人敬佩。
上元县,秦府
知府亲自到府上,传太后娘娘懿旨,令秦氏二姑娘进宫,知府拍拍秦老爷的肩,“老兄,你烧对了那柱香,女儿风光,老兄日后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秦府里欢天喜地,知府一走,秦老爷和夫人便为二姑娘秦月娥打点,秦姑娘由知府派人护送上京,知府现在见到秦老爷毕恭毕敬,混迹官场,早看出苗头,秦家这位二姑娘能被太后召见,来头不小。
慈宁宫
太后由许后陪着,传襄国公夫人觐见,襄国公夫人拜见太后,太后命赐座,襄国公夫人告罪,斜签着身子坐下。
太后满脸慈祥的笑容,“哀家今儿找你来,是有一事相求。”
襄国公夫人马上站起来,“太后娘娘严重,太后娘娘若有什么吩咐,妾身当尽力而为。”
“这是一件大好事,你听哀家跟你说,许国舅想要聘秦氏女为妻,哀家想让你认秦姑娘为义女,你看如何?”太后说完,跟许后互看了看,二人都望着襄国公夫人。
襄国公夫人先头一愣神,旋即反应过来,满朝上下都传许国舅想娶商户女,这是太后为许后娘家的体面,出此主意,襄国公夫人焉有不愿意的,能跟国舅府攀上亲戚,跟许皇后沾亲带故,是多大的荣耀,急忙跪下,叩头谢恩,“妾身一万个愿意,妾身高攀了。”
太后笑着道:“这就好,就这么说定了,哀家已派人专程着秦姑娘进京,找个良辰吉日,摆酒认亲,以后秦家姑娘就是你国公爷的女儿,夫人可要像亲生女般看待。”
襄国公夫人喜出望外,连连保证,“妾身不敢怠慢,妾身没有女儿,寻常遗憾身边没有贴心小棉袄,这天下掉下来的大喜事,妾身回家跟夫君说知,他也定然高兴。”
太后跟许后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此事圆满解决,真相不用闹全天下皆知,还要给方家留些脸面,方夫人当姑娘时年轻做出的荒唐事,时过境迁,本朝还算开化,又是几十年前的事,方夫人愧悔,既然方老大人既往不咎,何必旧事重提,与方夫人名节有污。
太后是为江山社稷,也是笼络许家,这样处理给皇帝说知,皇帝甚为满意。
秦月娥奉太后娘娘懿旨,拜襄国公夫妻为养父养母,襄国公夫妻知道这秦姑娘是未来的国舅夫人,许皇后弟媳妇,哪里敢怠慢,国公府里腾出最好的院子,国公夫人亲自督促人打扫,房间里所有的摆设都亲自过目,又挑了四个手脚利落的伶俐丫头侍候秦姑娘。
秦月娥初进国公府,堂上拜见国公爷夫妇,国公夫人忙让人看座,月娥抬头瞬间,襄国公愣住,依稀恍若回到年轻时候,那个美丽的女子笑语晏晏,这许多年只在梦里出现过。
年轻时,襄国公跟一女子相爱,怎奈已定亲,老襄国公不肯负人,便强行拆散一对相爱男女,临分手时,那女子已暗结珠胎,襄国公却毫无所知。
一月后,许章跟秦月娥成婚,襄国公夫妇跟秦老爷夫妇双双受礼。
国舅府张灯结彩,鼓乐喧天,洞房之夜,许章挑开新娘盖头,秦月娥微微抬起头,四目相对,含情脉脉,许章紧张得手心直出汗,望着灯下娇美月娥,看呆了。
一旁侍候的丫鬟媳妇捂嘴偷乐,月娥脸红,羞涩垂下头。
侍女悄悄退下去,掩门,听房的人趴在窗户根底下,偶尔听见一两句,掩嘴噗嗤一笑。
一年后,十里长亭,月娥靠在许章身上,朝远处官道张望,“怎么还没看见车影。”
“姑娘快看,老爷太太的车到了。”丫鬟兴奋地喊。
秦老爷和太太变卖家产,带上银两,领着嫡子仆从上京。
姨娘宋氏百般央求太太,季氏心软,带她一同去,姨娘陶氏及其三个子女留在家乡,大姑娘月芸被夫家休了,季氏带着上京,指望京城寻个人家,把大姑娘嫁出去。
国舅府设宴,许章陪着岳父,月娥陪着母亲,季氏摸着女儿的头,“娥儿,你信中说有身孕已二月,看着气色不错,没瘦。”
月娥撒娇,“父母亲进京,心情好,能吃能睡,人都胖了。”
秦老爷跟姑爷在前厅饮酒,翁婿尽欢,许章把一处五进的别院送岳父母居住,秦老爷生意做到京城,后宫有靠山,不久,便成为京城里最大的皇商。
转年,国舅府传来两声洪亮的婴儿啼哭,下人欢喜奔跑,齐齐给国舅爷道贺,“恭喜国舅爷,贺喜国舅爷,夫人生下两位公子。”
江南方府梅园,天空飘落稀疏的雪花,望梅亭里一个身穿天青绣竹锦袍,样貌清俊的男子,他手执玉笛,悠扬的笛声穿透重重屋宇,依稀一个红衣女子站在梅树下,笑容灿烂如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