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炎琳琅回到景华宫时，发现宫内又增添了不少物件，炎琳琅觉得花架上那个含光内蕴的开片瓷罐用来插几支野花实在太浪费，但左右瞧了瞧，宫里似乎每一样东西是廉价的。
“娘娘回来了。”翠寒对炎琳琅行礼道，“皇上让人送来新衣的花样，说是让娘娘挑选喜欢的款式。”
“不过年不过节的，做什么新衣服？”炎琳琅过去翻了翻那些样子，还有布匹和绣样，就连炎琳琅这种一向不在乎穿戴的人都能看出来做工精细必然费时费力。
卫泠然还真舍得讨好她。炎琳琅在心中笑了出来，然后把锦盒扔给翠寒，“你挑吧。”
“奴婢不敢，若是皇上知道，定然会责罚奴婢！”翠寒低着头，抱着锦盒委屈道。
炎琳琅心说麻烦，就在随手挑了两个看起来低调素雅的花式，又看到绣样里有大朵富贵的牡丹和展翅金凤，不禁抽了抽嘴角，暗想还没昭告天下封后呢，就把她按皇后的规制捧起来了，也不知道前朝文官知道了是不是要感慨礼崩乐坏。
“就这些吧，我累了。”炎琳琅摆了摆手，揉揉腿往内室走去。
“娘娘，皇上让人吩咐过，晚上会来看望娘娘，娘娘是不是要等等皇上？”翠寒亦步亦趋的跟在炎琳琅身后，提醒道。
炎琳琅回头看了她一眼，“他吩咐我就要听吗？再说他要来便来，眼睛长在他脸上，想看便看。”
翠寒一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对答。
“那奴婢先去准备温水给娘娘洗漱。”
“去吧去吧，先把晚饭送来。”
炎琳琅坐在床边挥挥手，往后一仰躺到柔软的被褥堆里，宫殿寂静的落针可闻，她在这种令人放松的气氛中昏昏欲睡，却在某个瞬间猛地睁开眼，脑海中不可抑制的浮上凤无殷的面容来。
窗外已经暗下，婆娑树影映在窗纸上，平添了几分孤寂，炎琳琅打了个哈欠坐起来，把内室所有的烛台都点上，她的影子被交叠的灯火晃得虚无，翠寒端着晚膳进来时，吓了一跳，匆匆将托盘放到了桌上。
炎琳琅收起了不经意间露出的过分凌厉的气质，烛火融化不了的沉冷被她藏起，拍了拍手对翠寒道：“我先洗个手，坐下一起吃吧。”
“……奴婢多谢娘娘恩典。”翠寒本想拒绝，但又想到炎琳琅不喜欢她拒绝，就如履薄冰的答应了。
炎琳琅在水盆里洗了手，笑着看翠寒：“你很怕我？”
“奴婢不敢。”翠寒坐在炎琳琅对面，拘谨的绷着身子。
“整天把不敢挂在嘴边，果然是怕我。”炎琳琅先动了筷子，“你之前不是还给我讲宫中的趣事吗？怎么一天过去，就连话都不说了。”
翠寒小心翼翼的看了看炎琳琅，小口扒着米饭：“是奴婢之前太过得意忘形，还望娘娘恕罪。”
“哈，我看你是怕惹祸上身。”炎琳琅透彻道，她看得出翠寒的思虑，知道她是昭王妃后，就难免有了隔阂，“放心，不管我是留在这还是逃出去，都不会牵连到你的。”
“奴婢……”翠寒有些动容，她确实是担心这个，但她不过是身份卑微的丫鬟，只能更加谨小慎微以求万全。
“我有件事想让你帮忙。”炎琳琅放下筷子正色道，她身上没什么东西，只有那支拿来防身的簪子，通体银亮嵌着上好的红玛瑙，或许对于妃嫔来说不算贵重，但对于一个丫鬟已经是难得的财富。
炎琳琅把簪子塞给翠寒，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娘娘有事吩咐奴婢便可，这银簪奴婢万万不敢收。”翠寒不由得紧张起来，生怕炎琳琅提出什么办不到的事，让她进退维谷。
炎琳琅轻声道：“你不必担心，我又不会要你的命，只是让你帮我找点东西来罢了。”
“什么东西？”翠寒依旧提心吊胆。
“一些薄绢布，还有竹条和丝线。”炎琳琅脸上笑意渐渐扩大，“我想放风筝。”
卫泠然果然如下午传话的宫人所言来了景华宫，身边的太监抱着个木盒，卫泠然没让他出声惊动景华宫的人，自己带着木盒来找炎琳琅。
甫才跨进正殿，就看见急匆匆出来的翠寒，小姑娘仿佛死里逃生的样子，有点庆幸和无力。
“奴婢给皇上请安！”翠寒差点撞上卫泠然，吓得赶紧行礼。
“贵妃已经休息了吗？”卫泠然道。
“回皇上，娘娘还未休息，正在看书。”翠寒规规矩矩答道，她被炎琳琅吓得够呛，把放风筝说得像是刺杀什么人一样神秘，只是简单的绢布竹条，她明天便可以为炎琳琅备齐。
“你退下吧。”卫泠然点点头，让翠寒先离开。
炎琳琅隐隐约约听到正在过来的脚步声，她靠在床头把话本抬高了点，从书和被子的缝隙看着一身便装的卫泠然，她心想卫泠然在这个时候过来，如果打了什么不要脸的主意，她干脆把卫泠然一簪子戳死，也算是长痛不如短痛。
卫泠然显然没想到炎琳琅正在盘算着他的花式死法，他把木盒搁在桌上，打开之后取了古琴出来。
炎琳琅有点摸不着头脑，放下话本道：“你大晚上不去睡觉，跑到这来送琴？我不是说我不想要也不会弹吗？”
“炎姑娘不会，朕会。”卫泠然拉了凳子坐下，桌子的高度不太适合放琴，他只好把琴挪到腿上，试了试音。
“……你还真是，不择手段。”炎琳琅错愕道，卫泠然和她保持着十分君子的距离，低头调弦的时候烛火在他眼下投映着一片轻颤的阴影，炎琳琅哭笑不得，这卫泠然是打起了用美色和魅力迷惑自己的主意，故意趁着晚上人最迷糊的时候来炫技。
卫泠然的动作没有一丝刻意和做作，五音拨下来行云流水，自信傲气混在其中浑然天成。
“炎姑娘想听什么。”卫泠然好整以暇的望着炎琳琅，“就算不想听，就当做给我些面子，别让这台好琴空放着濛尘。”
炎琳琅心想你谈个催眠曲吧我想马上睡着，不过她还是装作想了想的样子，道：“那我也不为难你，就谈个南未有名的三折柳吧。”
卫泠然手指一顿，停在弦上良久没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