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了这个老人就是文雀,我和碌碡都是大惊失色。文雀的头发已经斑白,脸上布满皱纹,眼袋颇大,两腮也变得干瘪,整个身体都矮下去几分,衣服老态龙钟的样子,根本就不是我平常见到的文雀。
说来也奇怪,虽然他被禁锢在晶棺中,但是这个晶棺的外形却不是四四方方的矩形形状。而像是套在文雀身上的一层冰壳,完全是个人形,而且晶体不过是极薄的一层,像是冬天柿子上落得霜。
我和碌碡虽然诧异,但还是救人要紧,拿出矿泉水瓶,拧开盖子,试图融化文雀身上的晶壳。但是,矿泉水瓶中的水量不多,只融化了头部,再想往脖子上倒的时候,已经用尽了,这时我十分后悔跟火局浪费了满满一壶水。
我深处手指,凑到文雀的鼻子边上,试探他的鼻息。虽然做好了心理准备,我的手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着。说到底,人就是个矫情的物种,所谓“不到黄河心不死,不撞南墙不回头”,其实就算到了黄河,撞了南墙,该不死心还是不死心。
手指在文雀的鼻子下面放了一会,我竟然感觉到有极为微弱的气息。我害怕是自己太主观,出现了错觉,便让碌碡也试试。碌碡试过之后,哭中带笑地跟我说:“真的还有气!”我们得知文雀还活着,心下大喜,哭出来的心都有。
我还想进一步探探文雀脖子上的脉搏,但是脖子上还裹着一层薄薄的晶体壳,摸上去滑溜溜的,很是冰凉,根本摸不到脖子,于是便和碌碡商量,到哪里弄点水,把文雀这身晶壳弄下去再说。
就在这时,一阵“哒哒哒”的齿轮咬合声传来,紧接着整个空间里便响起了那熟悉的悦耳曲子。我和碌碡战战兢兢,知道是紧要关头,便停下手中的活,不敢稍微动弹半分,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被迷惑了。
我们身上虽然没发生什么意外,但是文雀身上的晶壳再度向上生长开来。不消几秒的功夫,我们好不容易融出来头部,已经迅速被遮盖住,碌碡知道文雀还活着,不能让他憋死,于是当机立断,抄起匕首在自己手掌上割了一刀。
殷红的血在绿光的照耀下变成了紫色,顺着伤口流了出来。碌碡更不怠慢,用满是鲜血的手护住文雀的下巴,由于热血的浸泡,刚刚钻上来的晶体瞬间融化,变作一股血水,顺着文雀的脖子流了下去。
我见碌碡如此豪迈,又想起盗王墓中文雀也曾流血救我,心潮澎湃,知道这是该报恩的时候,于是从碌碡手里拿过匕首,咬了咬牙也在手掌上划了一刀,伸出手去捂住文雀的脖子。碌碡看到我这样,歪着嘴笑了笑。
我和碌碡两人虽然用各自鲜血抵住了晶壳上长的趋势,但只能是维持现状,却无法进一步使其融化。我们心下焦急,却无计可施,只能在心中盼着这阵绿光快些熄灭,要不然别说救不了文雀,恐怕我们两个也要失血过多。
也就在这个空当,我突然感觉脚面子上酥酥痒痒的,很是难受,便低头看了看。一看之下,我不觉心下大惊,只见我的双脚此时也已经布满了晶壳,和文雀不同的是,我脚上并不是沿着身体轮廓蔓延,而完全是一个矩形将我的身形全部笼罩住,慢慢地向上堆积。
方才只顾着割学救文雀,根本没注意到这一点,见状如此,我才想起来,这晶棺阵的原理其实就是无数小白虫的尸体,那声光机关只不过是将人控制在某一地点的辅助工具,而真正起作用的,还得倚靠这些小虫子。
之前我和碌碡一动不动地救文雀,两脚都不曾挪移过半步,也就跟中了机关别无二致。想到此处,我忙跺起脚来。好在发现的较早,晶体附着并不结实,稍微运动便碎裂开来。碌碡见状,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也迅速摆脱了脚上的晶体。
因为害怕被关进晶棺阵,我们两个人不断两腿交替站立,像是冬天冷得跺脚一般,以免小虫子爬上来。但是这并不是长久之计,如果不阻止机关,我们只能原地等死。这时碌碡说与其在这等死,还不如主动出击,把那个机关捣毁,说着努了努嘴,目标是我手中的匕首。
我仔细想来,觉得这倒是个治标又治本的好办法。可是难就难在,我们没法直视光源,就算那东西能被破坏掉,就算碌碡有放飞刀的本事,话又说回来,再准的飞刀也得瞄准,总不能背靠着光源就发射。
碌碡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还是愿意试一试,我说我相信你是百发百中的,但是背对着光源几乎不可能命中,这事有点扯。碌碡笑了笑说:“你这人就是死心眼,背对着目标怎么就打不中?”
说着,他夺过我手中的匕首,在文雀的肩膀上“啪啪”地磕了两下。我仔细一看,见那层晶壳上绿光闪耀,正倒映出碌碡的大脸盘子,我恍然大悟,原来碌碡是要利用晶体的反射成像,确定光源的位置。
这种晶体因为是小白虫的尸体,所以透光性并不好,反射光很强,能顶得上半个镜面用,这个我在盗王墓中就深有体会。简单来说,碌碡就是要把晶体当作一面镜子,从而看到了光源的位置,这也就让碌碡背身发射飞刀提供了条件。
虽然这件事理论上是可行的,但是我并不看好这个计划。首先,这个难度太高了,碌碡虽然手段高强,估计这事他心里也没谱,而且匕首只有一把,机会只有一次。其次,就算碌碡能打到光源,那个东西真的就那么脆弱不堪吗?
按照这个墓中的机关设置来看,几乎没有那么容易破解的,就算我们对声光机关有所了解,那也只不过是皮毛,那绿光到底是怎么发出来,发光的东西质地如何,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数。
我将这些话说出来,碌碡听了说,不试试哪能知道行不行?再说,唯今之计也只有这样了,毕竟这机关不关闭,小白虫就不会停止跑出来,我们也就带不走文雀。与其流血过多致死,还不如放手一搏。
这些话让我无言以对,尽管心中觉得此时甚为不妥,但正如碌碡所说的那样,或许这已经是最好的办法了。想到这里,我也就不再阻拦,让碌碡放手去做。
碌碡通过晶棺的镜面仔细看了一阵子,测定好距离,笑着说正好在他的射程之内,只不过其中障碍物太多,对飞刀的准确性要求非常苛刻,只有很窄的路径可供选择。毕竟那光源是在方尖塔的顶端,而方尖塔的形状棱角分明,都是很大的障碍。
我听他这么说完,心里又开始担心起来,便劝他先别着急,在想想其他办法。但是话音未落,我只觉得那股眩晕感又涌上头来,身子站立不稳,晃了一晃。碌碡知道我是因为失血过多,也就顾不上那么多,回弯着胳膊,仔细地瞄准。
我扶住文雀的身体,好半天才缓过劲来,再看碌碡时,只见他手腕子向肩头一收,匕首“嗖”地一声飞了出去。碌碡盯着晶棺的平面,侧着眼睛追踪,像是看球赛一样用心,脑袋还随着匕首远去的影子来回摆动,仿佛向前行进的不是匕首,而是他本人。
眨眼间,只听到方尖塔顶一阵金属相撞的清脆声音传来。碌碡面露微笑道:“中!小简,这回见识到哥哥的手段了吧!”我们还没来得及高兴,只见覆盖整个空间的绿色突然变得极强,强的让我们都不敢睁眼睛。
我心想可能要坏事,碌碡这一刀不但没把光源击毁,反而让光芒更剧烈了!我刚想发牢骚,直觉眼前顿时没有了亮光,我试探着睁开眼睛一看,整个空间中,那绿色的光芒已经变得微乎其微,几不可见了。
与此同时,一直回荡着的悦耳曲子也戛然而止,整个空间变得寂静无比,再次充斥着诡谲可怖的气氛。因为再次进入完全的黑暗之中,我的眼睛一时之间没有适应,什么也看不见,心里倒是慌乱起来。
这时就听见碌碡叫我说:“小简,别发愣,快点把文科这身玻璃皮弄掉,咱这就走吧。”我缓过神来,连连答道好的。虽然在黑暗中目不视物,但因为手一直放在文雀身上,也就不难开始救援。
我就将手顺着文雀的脖子往下滑,因为看不到效果,只能凭借手感来控制。凡是冰冷光滑的地方那必然是晶壳,需要反复摩擦,确定露出里边的衣物才能算完事。这么一来,这也成了一件浩瀚的工程,但是令人庆幸的是,文雀身上只有薄薄一层晶壳,如果是一整副晶棺,那就算放****和碌碡的血,也是无济于事。
就在我胡思乱想,大发感慨的时候,一阵“哒哒哒”的齿轮咬合声再次传来。这一次声音比较急切,而且持续时间很长,像是触动了什么大机关。听到这个声音,我又揪心起来,不知道还要面对什么危险。
声音响了好一会才停下,我正要和碌碡说话,突然感觉脚下的地砖剧烈地晃动起来,紧接着,背后的方尖碑顶端一声炸裂的巨响,一大堆砖块凌空掉了下来。我站立不稳,再加上失血过多,一个跟头就栽倒在地,因为摇晃太剧烈半天也爬不起来。
碌碡见状连忙把我拉起来,我听着周围轰隆隆的都是倒塌的声音,心里一沉,知道我们可能犯了打错,没准是触动了“雷水仙阙”的自毁机关。我在心里暗自叫苦,就知道碌碡用飞刀打声光机关没好事,果然被我言中。
碌碡也认识到事态的严重性,便不再管我,咬破了另一只手,叫我和他一起先融掉文雀脚上的晶壳,毕竟现在我们必须跑了,要不然不被砸死,也会被摔死。我也不敢怠慢,听着四周建筑物轰然倒地的声音,虽然心中一惊一乍,还是摸到文雀脚下,连忙用血手去融化晶壳。
就在此时,我突然感觉腋下一阵冰凉,伸手去摸的时候,只感到一只冰凉的小手,正放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