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局越说越激动,吐沫星子都飞出来,落在我的后脑勺上,让我无比厌恶。此时他的精神状态极为亢奋,我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体在不住地颤抖。这与之前因为痛苦的颤抖不同,这次更为猛烈,更为不受控制。
他像是和我们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地道:“我只以为成仙一说,不过是古代修炼之人的痴人说梦,人怎么会成仙呢?再说,神仙又是什么样子的?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吗?可是现在我明白了,我亲眼见到了,人是可以登仙的,古人诚不欺我!”
我见他的情绪越来越亢奋,像是打了鸡血一般,心里暗暗有些担心,害怕这老东西因为太激动,手上失了准头,把我给抹了脖子,毕竟此时他手中的马刀还抵在我的喉咙上。我尽力安抚他的情绪。
我说,您这说得这话啊太高深,把我弄得云山雾罩晕头转向。不过看您这架势,应该是发现了大喜事,古话说得好,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有什么高兴事,您也就别藏着掖着,说出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火局听了我的话,呵呵笑了两声,说道:“看我高兴的面上,火爷今天就让你们长长见识。”
他说道,自己虽然学道多年,颇通晓些风水术数,但这类学问是个极为复杂的知识体系,一般人就算穷其一生也无法将各方面都弄明白,所以只能选择最中意的旁枝来钻研。而火局最感兴趣的,就是阴宅和阳宅。
所谓的阳宅,就是人活着时候住的房屋,这里边讲究颇多。因为我们的文化传统里,凡是破土建设之类的事项,必须选一个良辰吉日方可动工,而且建筑物的位置也有着无数种说法。如果对这些事情不以为意,就免不了犯了忌讳,横遭不幸。
而阴宅,那便是人死后的安身之所。在近代中国以前,我们的老祖宗奉行的原则是“入土为安”,再加上我们民间文化中对于来生的期待,便将死后的墓穴看得极为重要,堪比活着时候所住的房屋。
在多年的研习过程中,火局渐渐发现,这两方面比较起来,阴宅的门道和说法比阳宅要多出很多来,这也就让他对阴宅这一路法门十分痴迷。经过几十年不懈的努力,搜索各类古籍,终于找到了阴宅文化的内核,那就是风水穴位。
风水穴位中的讲究并不少,因为人们坚信,已故的祖先埋葬的位置,会深刻影响其后代的命运。这并不是舍本逐末的说法,不是后世为了自己的前途的一厢情愿,而是这其中本身就有一种近乎玄学的联系。
天下的穴位由低到高,分为五种,最次的一种称作下下穴,这类穴位是极端的凶穴,要么主墓主尸变成害,要么主其后世家破人亡。好一点的,称作下穴,主后世灾厄贫困,却无性命之虞,属于次凶穴。这两种穴位,一般作报复他人是后采用。
再好一点的,是中穴。这类穴位主后世升官发财,吉祥平安,趋吉避凶,是最为常见的种类,天下穴位中这类数目也最多,算是小吉,但财是小财,官也是小官,如海瑞父亲海成茹的穴位。
在往上说,便是上穴,这类穴位就是大吉的征兆,天下少见,主后世财源广进,攀龙附凤,制霸一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比如曹操之父曹嵩的墓穴。
而五种穴位规格最高的,就是上上穴,是最为显赫的帝王之穴。这种又称龙穴,主后世称王称帝,福泽延绵,万世不绝,古代帝王的陵墓多是这个穴位。但是这种穴位世间少有,能被证实是真的,只有秦始皇陵的和隋文帝的杨陵,之前的盗跖的“或潜在渊”穴,也是这种穴位。
这五种穴位,是世间真正存在的,而除此之外,还有两种穴位,合称为“仙穴”,那便是飞仙穴和入地穴。飞仙穴只有一种,那就是我们已经知道的万龙朝宗穴,主墓主人得道成仙,位列仙班。而入地穴,正好相反,叫黄泉幽冥穴,主墓主人下地府成仙,位列阎罗神殿。
火局在看到这些记录以后,觉得这两钟“仙穴”可能是无稽之谈,因为古人对所有风水学范围内的东西都称之为玄学,分为山医命卜相无门,而且儒释道三教一把抓,以至于风水大家一般兼有道士文人的身份,比如魏晋时期的宰相谢安。
但是,直到他亲眼看见豁口山的风水格局,他才意识到,这些事情可能不是空穴来风。而且他认定留在老道棺椁中的麦糠一样的东西,就是退下来了人皮,经过几千年岁月的洗礼,碎裂成了粉末状。
这就是老道脱胎换骨,在仙穴中被神秘力量“起死人而肉白骨”,“脱凡胎而成仙体”的最好证明。更重要的一点是,棺椁中留有些许羽毛,这就是羽化登仙的佐证。传说登仙之时,往昔罪业和善念一并销毁,跳出生死轮回,不再受生老病死所困扰。
听火局说完这些,我吃惊地张大了嘴,忍不住又往老道的棺椁里面瞧了瞧。心想这事却是太离谱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说死我也不会相信,真有成仙这等天马行空的奇事。但是我心中隐约觉得不对,这老道罪孽深重,如果这样的罪人都能成仙,那么天道岂不是不公了吗?
虽然心中有这个疑问,但是我还是没有说出来,因为此时火局的精神状态已经完全癫狂。他一边挟持这我,一边把拿着手电的手伸出去,用已经几乎无肉的手背轻轻触碰棺椁上边的花纹,脸上荡漾起贪婪的表情,似乎又在动什么鬼心思。
因为他身体抖得厉害,我很害怕他手上失准要了我的小命,所以也战战兢兢不敢动弹,只能眼巴巴地看着远处的碌碡。碌碡的表情很是急躁,他已经看出了火局露出破绽,但是因为角度关系,他只有一直手臂在我身前,碌碡没法用飞刀将他一击致命。
我们就这样僵持了一段时间,火局突然将在我耳边小声说道:“小伙子,你不想成仙吗?”
我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问弄了个手足无措,心下有点茫然,便不由自主地说道,您这是什么意思?
火局努力地喘息着,似乎想让自己平静下来,看来内心也是心潮澎湃,不知道再思考什么。他最后长吐了一口气,算是稳定住了情绪,然后说道:“我这么些年,脑袋别在裤腰带上,过着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就是为了锦衣玉食。”
“可是”他话锋一转,说道:“就算有再多的钱,再大的权,人永远是凡人,跳不出生死轮回,逃不开生老病死,只有成仙,才是真正的解脱。现在这个机会就摆在我们面前,只要躺进这个棺材里去,百年之后,那就是神仙了!”
我听完火局的话,心里更是吃惊。原来这个老东西心里想的是这个!他也想效仿老道,羽化登仙!看来这个家伙也是自私到了极点,先是出卖人格和尊严,作了国外势力的走狗,背叛祖国。现在见到更好的事情,便又有钻进棺材成仙。
想到此处,我心中对他的不屑更深了一层。我冷笑道,我说您老这可是见异思迁,先不说这成仙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棺材可是死人躺的东西,你一个大活人躺进去,未必管用。我觉得这世界虽然操蛋,生活也充满艰辛,可这正是生活本身的意义所在,而不是去逃避的理由。
火局笑道:“看来你是不会和我争了。”说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借着说道:“我知道你们恨我入骨,恨不得生吃我肉。而且这么多年我将总局的领导玩的团团转,他们一定要我活着回去问话,所以我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我听他这话里有话,但是说得太模糊,无法理解其中的真正含义,但是心中却隐隐感觉有不好的事情要发生。我连忙问他这话什么意思,火局只是冷笑,并不答言,他用马刀逼着我爬进棺椁。
我虽不愿意,但毕竟刀口就架在脖子上,也不得不听从他的命令。我用余光瞄了一眼碌碡,发现他的手里似乎握着什么东西,而且离我们的距离更近了一些,估计他也发现了事情要起变化,趁着火局顾不上他的时候,便抽刀在手,向前挪了挪,以备危急时刻暴起攻击。
火局很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但是他并没有什么反应。我猜不透火局的心思,只能硬着头皮跨进棺椁中,一脚便踩进谷糠一般的碎屑里,直没小腿。一想到这东西可能是人皮,我心里不禁升起一股恶心。
火局见我完全占了进去,也跟着爬了进来,他全程躲在我的背后,十分鸡贼,弄得碌碡毫无下手的机会,气得碌碡脖子上青筋暴起,对他怒目而视。站在别人的棺材里,我心中十分的不自在,又不知道火局究竟要搞什么鬼,心中更是不安。
火局再次长舒一口气,在我的耳边说道:“虽然你不和我争,但我们毕竟有缘,这也是你前世的造化,成仙路上,做个伴吧!”说完,他大喊一声,猛抬起脚来,狠狠地跺着棺材底部。
他这样一惊一乍的样子,委实让我难以接受,我心中盘算着,这个老东西可能是精神不正常了。由于他猛烈地跺脚,身体难免大幅度晃动,伴随着无规则的晃动,马刀锋利的刀刃在我的脖子上划出了口子,鲜血直流。
碌碡见状便猛然向侧方跑动,准备绕开我的身体,寻找角度干掉火局。可就在这时,整个空间中一阵巨大的“哒哒哒”声音传来,犹如猛兽的怒吼一般,八卦图周围的四根柱子突然轰鸣起来,震耳欲聋。
紧接着,四根柱子上迅速爬满了闪电的纹路,噼里啪啦如同放鞭炮一般乱响,我的头顶上方的空间很快升起一阵薄雾,雾气越来越浓,眨眼工夫,雾气已经凝聚成了一大片铅色的云朵,悬浮在我们的头顶上。
我和碌碡见状,不禁长大了嘴巴,没想到四周的柱子,竟然是干这个用的,这不就是人造的乌云吗?火局此时狂笑起来,他挟持者我转换角度,就是不让碌碡有机可乘,朗声说道:“成仙路上,一路顺风!”
话音未落,一阵滚雷巨响,万千道闪电,像是无数条银蛇,噼里啪啦,落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