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这样,以一个愣头青的身份,触怒了自己的顶头上司。我知道自己以后的日子肯定不好过,可当时的情势,若兰也在场,不容我想太多。不过结果是令大多数人满意的,当晚的计划照常实施,我也和文雀一同奔赴看守所,领我喜出望外的是,若兰也和我们一同过去。
文雀开着车,我和若兰坐在后排。说实话,我这辈子从来没离一个女人这么近过,更何况是我心仪的女人。当时已经是七点多钟,冬天的月亮升起的很早,皎洁的月光透过玻璃,照在若兰的脸上,让她分外美丽。
我偷偷地看着她的侧脸,心中不免想起宋雅。然而我又清楚地知道,若兰和宋雅不同,虽然模样几乎别无二致,但是若兰身上,没有那层领人望而却步的坚冰。她更像是邻家的姐姐,美丽而亲切。
文雀因为投票的事,对我感谢再三。他说自从洪爷失踪后,他在面对纪处的时候,从来没有这么开心过。毕竟在这样一个人事单位里,人人都有苦衷,人人都有无奈,事情自然也不能尽随人愿。
他在说这些话的时候,我听那语气仿佛出自一个老者之口,而绝非我看到的这个文雀。那种语调仿佛历经了世间沧桑,对这个世界充满了失望。
我说这不算什么事,其实我对纪处没什么好感,他太傲气凌人了。毕竟他小看我,委实令我心里不爽。
文雀听我这么说,笑了笑,用他那沧桑的语调说道:“其实他是个好人啊。”
不出我所料,若兰是一直支持文雀这边的,在得知事情的详情之后,对我今天的表现很满意。一路上和我说说笑笑,我尽量跟她说点体面话,可是发现自己嘴里却是没什么正经的,结果张口结舌。
她看我有些局促不安,以为我害怕纪处以后给我脸色看,就安慰说:“别紧张,我们都是一伙的,纪处不会拿你怎么样的。”
我心说跟你在一起,我怎么可能不紧张呢?本来我还想问问她有没有男朋友,现在看来,我身体抖得都快筛糠了,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很快,我们就来到了龙城第一看守所。我是第一次进这里,对什么都好奇,东看西看,文雀让我矜持些,别太引人注意,由于我们身份的关系,无论做什么,低调是第一法则。
若兰给我们引荐了当值的警官,文雀给他看了我们的探监许可后,他带着我们走进了一个探监室内,文雀让若兰确定摄像头是否关闭,而我们俩坐在椅子上抽烟。
不一会,两个狱警就带着那个犯人进来,锁在单侧玻璃墙的另一边屋子里。我定睛看时,还真吓了一跳。
虽然这小子身上的血迹已经被清理干净,但是那股淡淡的腥味还在,不知道文雀能不能闻到,我可是从他一进来就嗅得清清楚楚。他的头发被剃光了,穿着橘红马甲,嘴上带着硬塑口屏,像是牲口带的笼头。
从他的眼神就能看出来,这家伙肯定不正常。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眼神中看不出一丝的情感,而且漫无表情,从他进来,也没有丝毫的肢体动作。我心里一合计,这不就是行尸走肉吗?
开始的时候,文雀还还试着问他的名字,什么年纪,哪里人。他也不回答,就像完全听不到一样。这时,若兰回来了,据她了解到,这家伙吃饱了就这个状态。但是饿的时候会鬼哭狼嚎,见人就咬,咬伤了这里好几个狱警,不得已,才给他戴上了硬塑口屏。
最后,文雀叹了口气,说:“没有大脑,就剩下饥饿的条件反射了,所以他没法做出有情感的事情来。”
我倒是同意文雀的说法,这太显而易见了,这货就是活生生的僵尸。与电视剧不同的是,他咬过的人,不会变僵尸。
不过一想到那些死者,一阵悲凉涌入心头,或许他们不知道,自己最亲的人,在咬死他们的时候,已经完全没有理智和情感,这也就能解释,他为什么毫无顾忌地对亲生女儿下手了。
文雀见这货已经完全无法交流,站起身来,慢慢走向那堵单面镜墙。文雀的眼神直直地落在这货的眼睛上,仿佛要把他看穿。
我知道文雀是想利用自己的能力,试图进入凶手的记忆中。他试了好多次,最终还是放弃了。他回到座位上,点了根烟,说道:“跟我想的一样,没有大脑,就没有记忆的载体。没有记忆,我也没什么办法。”
我说文科长,你说109都是自己人,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我们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能处理他的吗?
文雀吐了个烟圈说道:“我要是不行,他们就都不行。”
我叹了口气,又看见若兰在旁边,就自告奋勇说,那就让我试试吧,虽然我看不透人心,只能闻气味,不过死马当成活马医吧,没准就会有收获。
文雀点了点头,说:“汽车后备箱里有酒,若兰,麻烦你给拿来。”
听到这话,我心里不禁暗骂道,文雀老贼,你果然一开始就打我的主意了!
若兰很快把酒拿来,我一看不过是100ml的小瓶白兰地。我也管不了那么多,拧开盖,一口喝干。不出十分钟,我就开始觉得浑身发热,各种气味开始涌入我的鼻孔里。
我很快排除了诸多无用的信息,锁定在凶手身上。当然,他身上最浓了的,还是血腥味,这让我回想起灭门现场的惨状,嗓子眼突然酸了一下。其次,他身上就是消毒粉的味道,想必给他洗澡喷消毒粉,也是个高难度任务。
我知道这些味道一点用也没有,所以尽量忽视它们,仔细寻找,终于发现了一股微乎其微的味道,这味道让我想起青铜器。我再三确定,那是青铜器外边那层铜锈的味道。因为之前,我在故宫闻过这种味道,记忆很深刻。
于是,我把这些报告给文雀。
文雀眯着眼,想了一会,也没推断出个什么来。我们又陆续查了一通,快九点的时候,觉得不可能再发现新的线索了,就辞别了狱警,各自回家。文雀把我送回铺子,临走时,他愁容满面面,我知道,这案子陷入绝境了。
我一回到铺子,正赶上张斌不在。六爷不知道在哪弄了个女孩,坐在沙发上打情骂俏。他看见我回来,打了声招呼说道,小五,今晚上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撑不住了吧,撑不住跟六爷说,六爷这有灵丹妙药。
说着,他就从抽屉里拿了几个小蓝片,要递给我。
我推开他的手说,六爷你可得悠着点,人老得服输,吃药顶着没吊用,别弄坏了心脏,来个马上风,我这可不是太平间。
六爷怒睁怪眼骂道,小兔崽子,不说点好话,你这是咒六爷早死啊。小梅,跟六爷去别的地快活,谁稀罕他的狗窝啊。
说着,他就拉着姑娘出去了。
他们走后,我煮了一袋方便面,没吃几口,回想今天的事,也就没胃口了,洗了把脸睡下了。
这过后好几天,文雀也没来电话,我还有点奇怪,心里一直犯嘀咕,是不是文雀这回卡案子了,那个纪处也就把我辞了?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文雀打来了电话,我问要不要我过去,文雀说不用。
他告诉我说,溜轴和黄莺在火葬场,方建国的遗物中,找到了一颗青铜铃铛。这可能和我嗅到的那个味道吻合,他推断,这个铃铛或许是个线索。现在这个铃铛已经送到省文物所鉴定,不过他拍了照,现在404主要任务,就是确定这个铃铛是干什么的。
我说,要有照片的话,给我一份,没准我能帮上什么忙。文雀答应了我的要求,很快就给我传过来一份,微信里也发了一份。最后他说,最近可能都不会让我过去,纪处那还记我的仇,我得躲躲。我说躲躲也好,但是案子一有进展,你得告诉我一声。文雀说那是一定的,就挂了电话。
我真没想到纪处还真是小心眼,但是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对付他,文雀都不行,我怎么有办法呢。
我拿过那铃铛图片,是一式两份,一份正面,一份反面。看上去确实是青铜器,有核桃大小,很有年头了,上边虽然有锈迹,但经过了擦拭,看起来不那么破旧。在铃铛的正面刻着十二个勾玉,背面还写着两个字。
我估计那是大篆,便上网查了查,原来写得:十二。我心想这12是这个铃铛的编号?这么小的铃铛能干嘛用,顶多是个装饰品。
那方建国拿这个铃铛干嘛的?倒腾文物吗?不过从铃铛表面的一层油垢来看,方建国可是经常把玩它的。如果这真是青铜器,没准就很值钱,但是方建国宁愿铤而走险偷液化石油卖,也不把这个东西出手,也是很怪啊。
我就这么胡思乱想,一时也想不出个子午卯酉,索性就把他放在桌子上,出去吃饭。等我回来的时候,发现六爷拿着那张纸,正看的入神。
当时我心里就暗骂自己猪脑子,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不好好收起来呢。毕竟我现在是109局的人了,做事第一原则就是低调啊。我就开始编谎话,想把这件事搪塞过去。
还没等我说话,六爷一脸严肃地问道,小五,这东西谁给你的?
我说我网上下的,自己打出来看看。怎么了六爷,你见过这个东西?
六爷说,何止见过,我以前还有一个,不过没有你这个段数高。
我说这铃铛还分段数?
六爷拿起图片,指着上面的大篆“十二”说道,你懂个屁,这叫“十二铃”,是我们这行的顶级荣誉勋章!
我想了想,你们那行?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