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去一墙之隔的小屋里睡了,睛明看着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严明,再看看整个屋子,实在找不到其它能休息的地方,只好去把小床上纷乱的衣物收拾起来。
那些衣物看着乱,倒也还干净,叠好放在一旁的凳子上,小床终于空出一点位置,睛明在上面勉强躺直的身体。
他白日里虽然睡了一小会儿,可是身体受了伤,又为了严明紧张忙累,这会儿躺下来很快就睡着了。
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天玑从放在一旁的衣服口袋里爬出来,爬到严明的衣服上,从口袋里拿出个小东西,放在透过空灵照进屋内的一小片月光里。那小东西慢慢变大,看得清楚了,原来是带着一截小腿骨的黑漆漆的脚。
天玑凑过去,摸了摸那只脚。
“摇光。”
那只脚动了动,那是一只右脚。
“你看见严明了吗?他是仙尊在人间的转世灵身,他身上有仙尊的二魂三魄啦,你能感觉到吗?”
“嗯,气味很相投。”声音低沉浑厚。
天玑说:“仙尊的三魂七魄都齐啦,就剩下天璇、玉衡和开阳啦。”
天璇是仙尊的心肝,玉衡是天枢仙尊的躯体,开阳是左脚。
“多亏了你。”摇光说。
“多亏了严明,如果没有他,我什么也做不了。”
“嗯。”
“天枢和天权都在严明的储物戒指里,等严明醒啦,就可以进去看他们啦。”天玑的声音里满是喜悦。
摇光沉默了一会儿,道:“我很想他们。”
天玑说,“我也是。”天玑又问摇光:“之前没来得及问你,你是一直呆在鬼域吗?”
“不,我起初在人界,为了找你们,去过很多地方。就像你说的,一只脚做不了什么,后来就附在有腿疾的人身上,跟着人还能多去些的方。”
“哦,你都去过哪里?”
“起初在爱琴海周边,附着在一个瘸腿的行吟诗人身上。后来那人死了,就进了内陆,趁着黑死病、碳疽流行时期,附在人身上,东跑西跑。”摇光吁了一口气,好象想摆脱那些不愉快的记忆。
“你怎么总是附在身患疾病的人身上!”
“你看看我,”摇光说,“长成这幅样子,附在健康的人身上也不像呀。”摇光说得轻松,天玑听了却觉得心酸。
“我一直在天庭,自己飞来飞去也没人注意。真是幸运啊!”天玑感叹了一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
“呀,那些病听说很可怕,死了很多人。”天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远。
“是啊,我也算是在尸山血海里走过的,要是见了那种场面,也……”
“你也看不过去,所以肯定帮了不少人。”天玑声音里带着笑意。
摇光摆了摆脚,“唉,既然遇到了,怎么能无动于衷呢。不过是施法除病,让那里少死些人罢啦!”
天玑问:“你就这么救死扶伤的,没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摇光道:“那倒没有,我附着的人肯定不会死,我靠着他,把他身边的人都治好,再换个人附着,再把那人身边的人都治好。这么干速度是慢了点,不过真没引起过什么人的注意。人界的医术中,就有种说法,能否熬过某种传染病的人,身体自带抗体。”
天玑道:“听说那病当时传播范围挺广。”
摇光道: “可惜我依附的那些人,大多活动范围不广。后来我遇到一个腿受了伤的士兵,就附在他身上,跟他走了许多地方,可是谁也没找到。”
摇光想了想接着说:“那个士兵很可怜,他的伙伴换了一茬又一茬,后来都死光了,只剩下他。我护着他直到战争结束,他复原回家。”
天玑问,“这么说,你差不多都在欧洲啊。”
摇光张了张脚指头,又缩了回去,“是啊,我那时候哪知道人界那么大,我想找的人,在地球的另一头。”
“哈哈,还是我幸运,发现了严明。然后呢,你怎么到了鬼域?”
“我跟着地个士兵时间久了,觉得他一个人孤零零的,挺可怜,我自己也找你们找得累了,就一直陪着他,没有再换身体。后来他病死了,我又跟他去了鬼域。他很快就去投胎了,我就留在鬼域,看能不能找到你们。还好在那里找到了一魄,被我收了,可是我自己也出不去了。”
摇光用脚指头碰了碰天玑,“好在你来了,不然我还不知道要在那个鬼地方呆多久呢。”
天玑摸着摇光的脚指头,“是啊,幸亏遇到了。真是久违了啊,我的脚指头。”
“哼,谁的脚指头啊!”摇光这么说着,脚摆了一下却没挣开天玑,任由他握着他的脚指头。
天玑很愉快地说:“你也算是重回人间了,要不要出去逛逛?”
摇光前后摆了一下,“今天就算了吧,这屋子虽破,可是门窗都严严实实的,除非你把窗户弄破,不然还真不好出去。反正现在有你们了,以后有的是时间看风景。”
天玑也就罢了。天玑把摇光变小,又放回严明的衣袋里,自己也回到晴明衣袋里去了。
很久之后,晴明睁天眼睛,看看床前地上那一小片明亮的月光。那里什么都没有,干干净净,冷冷清清。晴明又闭上眼睛睡着了。
晴明带着严明,以父子的名义在这个小山村住了下来。晴明自报姓名为徐霁,严明是他儿子徐明。
经过仔细的诊治,徐霁确定导致严明生死诀失灵的原因,就是魔尊特赠严明的护体神丹龙胆罩金身。
天玑问徐霁:“师父,那龙胆罩金身,是修炼之人多么难得的灵药,一共只制成九粒。听说天后都吃过一粒呢,怎么严明吃了就成这样了?”
“我觉得,可能是因为严明还是肉体凡胎,承受不了那种药效吧。那么强大的药力,把他丹田里的元气几乎都耗尽了。”
“那么严重!”天玑几乎惊叫了,“元气耗尽,不是有性命之忧?”
徐霁说:“还好,严明之前修炼已经达到足够高的层次,不仅有了元婴,还能御风,虽然还是凡胎,但已有了仙质。何况生死诀哪是那么容易被消耗的,多少还是护住了他的本元,他的身体也一直在自我修复。”
“可是,他一直昏迷。”天玑还是担心。
“昏迷是因为他的身体在修复上消耗太多,其他功能上就照顾不到,这对他现在的情况来说也不算是坏事。”
“那我们就这么等着?”
“对,你不用担心,等着就好,严明会好起来的。”
他们寄住的那家,老夫妻姓侍,当然,这个村子里大部分人都姓侍。村子里都是老弱妇孺,农活并不很多,每天无非是家务之余的家长里短。
晴明与严明的到来,就成为他们生活中最大的乐趣。每天午后,老人们慢慢踱到这对老夫妇家,探望严明,找徐霁说话。
开头村人们还关心严明为什么老是昏迷不醒,后来见他老爹徐霁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也都不再担心了,聊的话题都是打听山外世界的新鲜事。
徐霁没什么兴趣跟这些人瞎扯这个,可是他本不是个高冷的人,躲又躲不开,人家问他,他不好不说,只好这么迁就着。
每天上午,徐霁给严明针灸、按摩,促进他的新陈代谢,好把他体内的龙胆罩金身尽快排出来。不过,那东西既是魔尊所制,哪是那么容易排的,所以,徐霁还得给严明配药,与针灸一起为严明治疗。
徐霁为了躲开那些唠叨的村民,下午就把严明拜托给侍家老夫妻,自己上山采药,留下天玑暗中照应严明。
天玑当然不可能出现在村民的视线中,他守着严明,不过是为了以防万一。
严明足足昏迷了一个星期,到第八天头上,一大早,徐霁被窗外的鸟鸣声吵醒的时候,抬眼就看见严明睁着眼睛看着窗外。
窗户太小,只能看见一小片外面风景,除了一方被紫红的云霞铺满的天空,还有绿树梢在晨风中轻轻摇荡。
见徐霁起身看他,严明露出一点微笑,“师父。”
“你醒啦,好孩子。”徐霁摸摸严明的头发,就像严明还小的时候,他们的相处方式。
“觉得怎么样?想喝水么?”
“我想上厕所,可是身体好像不太听话。”严明仍然微笑着。
“没关系,慢慢来,会好的。来,我扶你起来。”徐霁手上带了些力,把严明扶着坐起来。
“怎么样,能坐住吗?”徐霁问。
“可以。”严明实在虚弱,这时候也不逞强,老老实实的回答。而且眼前的人是师父,把自己的虚弱暴露在师父面前,也没什么丢人的吧。
徐霁又扶严明慢慢站起来,带着严明走了两步,又问:“怎么样,还行吗”
“行,师父,能走。”
徐霁扶着严明慢慢走出门去。
这一趟厕所,严明释放了许多黑色的东西。出来告诉了师父,徐霁很高兴,“那些毁你身体的东西,排出来就好,排出来就好。”
果然,这一趟厕所之后,严明身体恢复得就很快了。在徐霁针药齐下的医治下,严明每天都会排出一些黑乎乎的东西,身体的恢复明显加快了。
那些老人仍然会在午后来,现在就算徐霁躲出去采药,还有严明可以陪他们聊天呐,而且严明总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看起来可比他父亲容易亲近多啦!
夜深人静的时候,严明问师父,“您怎么会在这里,我又怎么会在这里?”
徐霁把经过跟严明说了一遍,说得严明惊诧不已,“你竟然是仙!”
“呵呵,我可算不上什么仙,天枢仙尊才是仙呐,我不过是神侍。”
“什么是神侍”严明追问道。
“神侍就是为各路神仙服务的工作人员。”
严明笑了,徐霁在人间呆的久,为了严明在乡村呆过,后来又在国外呆过,还是国安部特种部门的头头,对人界各种社会现象和名词比严明还熟。所以这话一出来,严明就笑了,说:“师父,你就别谦虚了,为神仙服务的工作人员,他也得呆在天庭吧,那还不是仙是什么。哈哈!”
徐霁不再争辩,如果能上天庭都算或神或仙的话,说他是仙也没什么不对。
天玑也出来凑热闹。他把严明在鬼域的遭遇,徐霁不知道的那部分,也讲给严明听,当然,他还在严明的注视下,从他衣袋里掏出了摇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