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安安看完电影后她又洗了个澡,湿着头发就去阳台上给安凝打电话。
安凝也是个接电话神速的人,南安安只听见了半声嘟,那边就接起来了。
安凝的声音听起来不像以往那样闲适散漫,反而带上了一丝沙哑,听起来很低落:“安安……程非臣快要订婚了。”
她这话一出口,南安安到嘴边的“你当初用什么药上了你小叔叔”就这么堪堪咽了下去,话一出口就成了“姐,你喝酒了?”
安凝拖长声音嗯了一声,“周末你舅舅说要办一个晚宴,承认我安家长女的身份,呵。”
那场晚宴盛大而奢华,像是要弥补安家十多年来对安凝的亏欠。
南安安到场的时候还早,她跑去楼上找安凝。房间里暖气很足,安凝穿了一件黑色抹胸晚礼服,懒洋洋地陷在柔软的大沙发里,一手搭在沙发扶手上,一手朝着她招了招。
南安安走进去坐在她右手边的扶手上,看安凝精致的侧脸。安凝就像一朵娇艳的红玫瑰,有最夺目的色彩和最尖锐的刺,也依然吸引着人冒着被刺戳痛的风险来靠近。她就在那里,自成风景。
南安安对安凝如此亲近的另一个原因,大概就是安凝长得太像南微微。微微长得像安漾,而安凝长得像她亲爹,安漾和她舅舅又是龙凤胎,所以安安总是对长得像微微的安凝充满好感。
“你那天给我打电话本来想说什么?”安凝指间夹着香烟送进红唇中,打火机“咔哒”一声,火苗跃动着映着她暮色里漂亮而妖艳的脸。
“我想找你要药。”南安安也不客气,“你以前说特别好使的……”
安凝简直是秒懂:“好啊,你明天晚上八点半来找我,我给你。”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南安安总觉得安凝说这话的时候桃花眼里精光一闪。
晚宴中途南安安出去透气,刚刚走到小花园那边就听到了低低的压抑的哭声。
大厅里觥筹交错,而月色下曾经的主角安可一个人蹲在地上捂着嘴,还是有哭声不时从指缝流泻出来。
南安安一向不待见安可,但也不想幸灾乐祸。毕竟除了失手把她推游泳池然后她俩一起掉进去那次,很多时候安可都只是嘴上说说,没有对别人造成过实质性的伤害。她舅妈做的那件事情……是为了安可,但安可也不是罪魁祸首。
时间除了让人老,也会让人成长。
她做不到雪中送炭,最起码可以做到不落井下石。
南安安放轻步子正想离开这边,就听到安可不确定地低声叫了她的名字:“安安?”
“嗯”南安安还是答应了一声。安可声音沙哑,不复曾经的趾高气扬:“我现在很狼狈吧。我妈拼命帮我守住的东西都没了,我被取而代之了,一无所有了……”
“……我其实最不喜欢让你看我的笑话。”安可穿得很单薄蹲在地上,室外毕竟不比室内,已经飘起了雪花,安可却连大衣都没披。
南安安憋了半天也只憋出了一句话——“这里太冷了,你回去吧。”
然后她整个人就被安可从背后抱住了,安可把头埋在她背上哽咽着说:“我只抱一会儿,我实在……找不到一个人。她们都很开心,她们都不理我,安安。”
她的声音被大衣捂得瓮声瓮气。
南安安没有推开安可,也许是因为她抱得太紧,也许是她的声音……太过凄惶。
“安安……”安可吸吸鼻子,“我以后要怎么办?”
安可颤着声音,天真冷,像那个冬天的大年初一,她蹲在雪地里朝南安安砸了一个大雪球,南安安也蹲在她身边抓了一把雪团了团,然后远远地砸到她身上。那时候南安安砸她也许因为讨厌她,但是她却一直记得那年冬天,记得每一个细节。
“我怎么办……我什么都没有了。”安可抱着她腰的手紧到似乎要把她的腰勒断了,南安安没去掰开她的手。这样的飘着雪花的夜晚,这样压抑着哭声的安可,给她一种她只剩下她的错觉,安可就像那个溺水的人,而她就是安可拼命抓住不放的浮木。
浮木不能承载她的重量,却可以承载她的希望。
所以南安安站在小花园里任安可抱了很久……久到宴会散场,她舅妈找过来,南安安不想和那个女人碰面直接抽身走了。
第二天晚上南安安如约去找安凝,她之前和她师兄一起开游戏公司时年终拿到的分红被她用来在市中心买了套顶楼的公寓,安凝买在了她对面,后来来回开门太麻烦她们就直接把两套房子打通了。
安安拿钥匙开了门,客厅里一片黑暗,只有落地窗那里有一丝光亮,隐隐约约地南安安看到微微被人压在落地窗上……
她脑子一热手就不受控制了。
等南安安一腔沸腾的热血凉下来之后,她就发现她从不离身的瑞士小军刀插在她安凝姐的小叔叔的腰上……而安凝扶着程非臣的胳膊低声道歉:“小叔叔,你没事吧,安安有些心理阴影,我长得太像她姐姐了,她见不得有人欺负南微微……”
南安安惊慌失措地鞠躬:“对不起,小叔叔,不是,我还以为……”
程非臣摆摆手没说话。
作为罪魁祸首,南安安跟着安凝他们一起去了医院,程非臣在里面包扎的时候,她和安凝就站在走廊里等。
等待过程中,安凝还不忘一手拍拍她肩膀:“没事了,安安,你回去睡吧。”
南安安看着自己手上的血,妈蛋我怎么睡得着!
安凝看她手上的血轻飘飘地补充:“你回去洗洗睡吧。”说着她进去看了一圈又出来了。
南安安一看到安凝出来就一叠声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你小叔叔还好吗?”
安凝笑笑:“不太好了哎。”
“你笑得我毛骨悚然……”南安安后退一步,抵着墙壁。
安凝桃花眼眯起来,一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明明笑得志得意满,谢谢你,宝贝。”
南安安:“……”
“这样他明天订不了婚了。”安凝悠悠道。
南安安:“……还好我以前没得罪过你。我还是回去洗洗睡了。你也不怕我把他捅穿了……”
安凝曲起一条腿靠在墙上,毫不在意道:“就你那点劲儿。”
“那你怎么不自己来!”南安安把刚才买来的水和纸巾递给她。
安凝拧开瓶盖灌了一大口,又拿纸巾擦了擦汗,把纸巾团成一团投进垃圾箱里,一边道:“我下不了手啊。”
安凝咕咚咕咚几口下去了半瓶水,才继续道:“安安,我们都不一样。受了刺激的反应也不一样,比如你有心理阴影,微微会心灵强大,而我就是心理扭曲。我才不会把我爱的人让出去,然后自己在躲角落里哭。”
南安安轻咳了一声:“姐……小叔叔,对不起。”
她只想对安凝说——你刚说的话,你小叔叔都听见了。
托她姐的福,南安安这一晚上过得惊心动魄,好歹一药在手,希望无穷了。
南安安回家的路上都是哼着歌的,她一直拖着没考驾照,姜铭的工作又很清闲,只要不出差一般都可以随叫随到,南安安也就每次都享受着她男神的服务。
南安安给他们的第一次选了一个有纪念意义的日子——除夕夜。
刚放寒假那天晚上南安安趴在床上边跟唐胖胖聊天边跟正在擦头发的姜铭承诺:“姜铭,今年除夕夜我要送给你一份惊喜哎。”
“是吗?”姜铭放下手里的干发毛巾,接起了座机电话。
那边传来一个弱弱的女声:“喂……”
姜铭礼貌地说了一声你好,那边的女声有些低落,“我找南安安。”
姜铭把座机听筒丢到南安安那边,看南安安接起电话说了几句挂了,随口问了句“谁?”
南安安摊摊手:“安可。”
安可这阵儿经常打电话过来,但是不是找姜铭而是找她。
南安安想过大概过了这么久安可对姜铭的喜欢早就消散了,但是这么亲密地不断给她打电话实在是让她毛骨悚然。
额日前安可每次找她也没什么事,基本都是“你忙你的,我只是听听你的声音”或者“我实在美人可以打电话……”
那种哀怨的语调让南安安挂电话也不是,不挂也不是。
姜铭在脑海里搜索半天才想起来安可是谁,想到不是什么重要的人就揽着南安安睡觉了。天一冷下来,南安安这个极怕冷的人就每晚自动往他怀里钻,姜铭抬手把南安安搭在他要上的长腿抬起来放回去。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姜铭心底的想法南安安无法感同身受,好在南安安翘首以盼的除夕终于来了。
除夕那晚雪下得很大,南安安捧着脸在家里给姜铭做了一桌子菜,继出得厅堂,入得厨房之后,她终于要成为一个上得了床的人了。只是她可能会成为第一个给自己下药的女人了。
南安安趴在落地窗那里等姜铭回家,除夕夜的烟花零零散散地在空中绽放,偶尔还有噼里啪啦的爆竹声,热闹而温馨。
南安安等了一会儿太无聊就跑去小区里堆雪人,天太冷她戴着大手套蹦蹦跳跳地取暖,还不忘在地上滚雪球。
手机铃声响起来的时候南安安下意识地伸舌头舔了一下就想起了她第一见到姜铭的时候,她站在他的办公室门口,舌尖飞速地划开通话键,然后自顾自地接电话一抬头就对上了姜铭的眼睛。
“喂,是我,安安,新年快乐。”安可的声音弱弱的,那边还夹杂着冬夜的风声和爆竹声。
南安安愣了一下,也回了一个“新年快乐。”
安可没挂电话,低低地叫了一声“安安……”
南安安“嗯”了一声继续堆她的雪人,“你在外面啊,我听到爆竹声了。”
“嗯”安可看着自己呵出的白气低低地应了一声,“我不想回家。那已经不再是我的家了。”
“额”南安安也不知道说什么了,安可整个人似乎变了,不再是那个无忧无虑不谙世事的安家大小姐了,也像是没有变,她依然会粘着她,就像是她五六岁时那样。
南安安对她的态度很微妙,不会很亲昵也不会恶言相向,每次她想挂电话时安可语气骤然就低落了下去,不忙的时候她也敷衍地跟安可聊几句。
“没关系……”安可解释道,“我不是要你收留我,我只是没人说话了,我想听听你的声音。”
又来了,南安安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她闲聊,“你在干什么呢,那你猜我在干什么?”这种无聊之极的话难为安可也能跟她聊下去。
“我在跟你讲电话啊,”安可回答得自然,“我猜……你在堆雪人。”安可似乎认真思考了一下才说出答案,“你应该穿的红色大衣,我记得你一直很喜欢在过年的时候穿红大衣。还戴着手套,连指头那种,那样暖和一些,你比较怕冷。”
“哈哈”南安安被惊了一下,因为安可全说中了。
她没跟安可说太久,因为听到新来电提示音她就匆匆地挂了电话,重新给姜铭拨了过去,姜铭接的不算慢,“抱歉,安安,我今晚不回去了,爷爷病危了。”
南安安愣了一下,“没关系,那我要过去吗?你们在哪个医院?”
“我在A市总医院,你自己在家别过来了,明天我回去接你。”姜铭交代完就挂了电话。
南安安有些失落地拍拍身上的雪,想了想还是决定自己去A市一趟,听姜铭的意思,姜家还是希望她过去的。
南安安回去围了一个毛绒绒的大围巾,临出门的时候才发现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五了,她想了想把充电宝也带上就锁了门往外走。
姜铭住的这套公寓这边本来大家基本都有私家车,久而久之这边的出租车就少了,再加上今晚又是除夕夜更是打不到车里,南安安一路走到西大西门那边,那边还是比较容易打车的。
可惜她等了老半天都每一辆空车,南安安站在西大门口被吹得脸都生疼,呼出的气体都是白色的。
大年夜她当然不可能找顾狸来送她,只能站在这里等。
南安安捂住脸哈了几口气才感觉暖和了一些,站在原地低着头用鞋尖在地上画了一个圈就看到一辆车在自己眼前停了下来。
南安安抬起头就看到好久不见的简耀懒洋洋地靠在驾驶座上朝着她勾勾手指:“老师,你去哪儿?我送你。”
南安安摆摆手:“不用了,我要去A市。”
简耀直接开了车门,“上来吧,我家就在A市,反正我正要回去也顺路。”他说着抱怨道,“我姐今年回家过年,我妈命令我现在就赶回去。哎,突然想起来前几天我姐还跟我说起你了,我姐跟你是一届的,你认识她吗,她叫简睫。”
“你姐姐是简毛毛?”南安安惊讶了一下,说了声“谢谢”上了车,在西高的时候她们和简毛毛住一个宿舍,之所以叫她简毛毛是因为简睫当初自我介绍的时候冷艳高贵的来了她们班最剪短的自我介绍——我叫简睫,睫毛的毛。
简耀看她裹得严严实实只露俩眼睛的样子调高了温度,还随手放了一个舒缓的轻音乐。
南安安把绕在脸上的大围巾解下来终于呼吸顺畅了一些,一路上简耀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聊着最近的学习和出国申请的事项,也不算太尴尬。
车子上了高速速度就快了起来,南安安有些犯困地靠在车座上半眯着眼睛迷迷糊糊之间就听到“咔哒”一声车门落锁的声音,她掀了掀眼皮四处张望了一下,高速路总是那样,两排路灯长得一模一样一路向前延伸……
“困了吗?”简耀看她揉眼睛开口问道,说着还递给她一个柔软的大抱枕。
南安安抱着抱枕,下巴枕在抱枕柔软的枕肚上昏昏欲睡,车厢里似乎有淡淡的酒气,熏得人睁不开眼睛。
她怎么感觉这么困……
简耀看了眼身边的副驾驶座,狠踩了一下油门,车子急速在高速路上奔驰着,驶入深沉的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