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醒走了，胡田有些不愤地说:“干嘛把功劳让给他呀？”
方雨笑着说:“他形象好。”
“形象？你难道很差吗？就会评什么‘双璧’，评个‘三璧’会死啊。”
方雨很囧，说:“好事成双，双数吉利。”
“就算是双璧，方雨肯定比那个什么、什么万振莲强，那小子不男不女，比女生还妖……女生们真是眼瞎，呃……”
大概是啤酒喝多了，胡田有些醉了，舌头都打结了。
男生们就着些微的醉意起哄，大喊:“我们方雨是最帅最美人妻，理科女最爱——”
响动太大，几个大厨提着家伙出来轰人了，男生们笑着一哄而散。
方雨哭笑不得，此刻众人都走了，留下一桌的狼藉。方雨起身帮他们收拾着桌上的空啤酒罐、啃过的鸭脖骨头。
人都是偏心的，男生们也不例外。方雨是个清秀少年，仅此而已，并不足以挤下万振莲而登上“双璧”的宝座。
万振莲的美很邪门，他长得极想《西游记》中唐僧扮演者徐少华，玉面红唇，凤眼剑眉，明明一般古典正派之美，却偏偏看着像妖童——大概是成绩太好了，多智近乎妖。
方雨的好看，是一副温良的好看，人畜无害，眼睛一笑就弯，白皙的皮肤怎么也晒不黑，鼻尖上一粒小红痣，脾气十分好，出了任何岔子，总是他善后。
其余人都疯去了，汪穹先回来，寝室里只有方雨一个人在。方雨正在拖地，他这寝室长总是亲力亲为，所以寝室的卫生分数总是名列全校前茅。
“看不出来啊，你小子深藏不露。”汪穹拍了拍方雨的肩头。
方雨笑了笑:“跟我邻居老头学的，他当年是省乐团的笛子演奏专家。”
汪穹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是说这个。”
方雨停下手里的活，抬头说:“我家里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学校死抠门，上台表演不给租服装。我那身行头太丢人。穆醒是学校的招牌，让他去挺好的。”
汪穹摇摇头，一脸失望:“我是说，你小子既然喜欢姚知君，怎么不追啊？”
这话一出口，方雨猝不及防，几乎被呛到。他满脸通红，从脖子到耳根，都红得十分厉害。
过了半天，他才苦涩一笑:“我家穷啊，团费都交不上。连请她吃饭都不敢。”
方雨的父亲是一名长途客运的司机，一场意外中落了个高位截瘫。在出事后，方雨的姐姐便自觉辍学打工去了，养家和还债的重担就落在少女的肩上。
“我姐姐成绩很好，比我强多了，当时就该我退学。”——方雨曾对大家说过。寝室的水电费从来没让方雨摊过，方雨也领情，从不伤春悲秋，也不觉得自尊受损，他很感激。
家中出事后，日子过得捉襟见肘。到了高中时代，方雨留作换洗的仍然是初中的校服。虽然很旧，却是一尘不染，很多人都说，方雨是他们一生中见过最干净、剔透的人，许多女生也自叹弗如。
汪穹说:“我们人人都被姚知君骂过，就你一人独善其身。她什么都嘲，什么都讽，单单没笑过谁谁家里穷。在她眼里，我们每个男生都一身罪，恨不得个个下地狱，就你是清白的。”
方雨未做声，只是笑一笑，这种情况下，他也不知如何开口。
“我想起来了，那次女生考体育，是不是你在一边帮体育老师掐秒表？你杵在那儿，姚知君不跑晕才怪呢！”汪穹似大梦初醒一般，叹息着说:“我千算万算，漏了这一算。‘围魏救赵’，还真是孙子兵法呀，孙子出的馊主意！”
汪穹陷入无穷的自责之中，这主意是他出的，然而将姚知君推销给穆醒的，正是方雨自己。当时的方雨，是怀着一种怎样的心情去找穆醒的？
方雨却笑了笑，反过来安慰他:“你这主意挺好的，我很满意。”
“你小子傻呀，就算你不追姚知君，也别让给穆醒啊！”汪穹说，“会有天使替我爱你？傻子，你心里难不难受？”
方雨不知道如何去回答这个问题。
姚知君凶神恶煞，但唯独对他是温柔的。
9月份的时候，全班去郊游。到了用餐时，他独自一人在郊外转悠。姚知君问:“你怎么不去吃饭？”
他红着脸说:“我没带筷子。”
他没带的岂止是筷子？他妈妈很忙，既要打短工，又要照顾不能动弹的父亲，根本没有精力来为他做野餐便当。但在喜欢的女生面前，他丢不起这个人，便撒了个谎。
姚知君立刻变出一双筷子，说:“给你。”
方雨沉默片刻，伸手接了过来。那是一双白色合金的筷子，顶部各自纹着一朵朱红色的祥云花纹，一支上刻着“知”，另一支上刻着”君“，很明显，这是属于她的私人定制。
姚知君咳嗽了一声，严肃地说:“这是团支书对你的关怀！”说完这话，她飞一般地跑掉了。
“方雨，快过来！”
”开饭了，方雨——“
在那边，寝室的哥们都在叫他。
微微泛黄的草地上铺着透明的塑料桌布，上面摆着一大堆吃的。
胡田的妈妈煮了二十多个茶叶蛋，汪穹的妈妈炸了两大盒鸡柳、羊排，还有其他人带了各种林林总总的食物，炒熟的年糕，一撕就碎的南京咸水鸭，冒着气泡的可乐……
在他略显灰暗的高中时代，这群来自五湖四海的同龄男生，给了他力量，足够让他抵挡那些与年龄不符的内心苍凉。
姚知君对他是温柔的，可对其他人是凶神恶煞的。
——这份馈赠太过豪奢，他不敢承受。
从此以后，他一见到她就想闪避，也许是他太喜欢她，所以必须躲着她；也许是她喜欢他，不能承受这份厚爱的他更要躲着她。
寝室里对她的讨伐，言语如刀，让他十分心疼。他很想抚摸她的头，温柔地对她说:“不要调皮啦，乖一点吧。”
但这永远是一个不敢去做的梦。
————————————————————————————————————
看着自责的汪穹，方雨故作欢快地说:”你们是我兄弟，她是我喜欢的女生，她不被你们说三道四，保留那么一两分名誉上的清白，我就心满意足了，就会感到幸福了。仅此而已。“
毕竟她那么敏感，听到后肯定会难过。
方雨说，这是贫穷的我，唯一能为她做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