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祸不单行
凰沐轩这一昏迷就是十五日。
虽然凤筠豪用凤家神针暂时护住了他的心脉，后来又骗了师父任轻狂的药，勉强救回了他的性命，但他的身体太弱，这一昏迷竟似永远也不会醒来。
小莲一直寸步不离地守在凰沐轩的身边。她听了凰沐轩的话，没有对任何人提及那天所发生的事。
最近凰家堡真的祸不单行。
先是二小姐中毒，紧接着被人绑架，后来又听说二小姐遇难了……祸事一件接着一件，幸好凰家有二姑爷凤筠豪支撑着，二小姐也吉人自有天相，平安无事地归来。
“大少爷，你知不知道，就连刘大哥的眼睛都瞎了呢。”小莲看了眼还在昏迷中的凰沐轩，“三小姐可伤心了。最近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连笑都不爱笑了。”
“不过，大少爷，也幸好你一直昏睡着。若是醒来，你肯定又要为了二姐和三小姐她们奔波了吧？二姑爷说，你的病好重，又拖得太久了，如果撑不过这一关，可能就真的——”
说到此处，小莲不禁黯然泪下。
她不希望大少爷死。大少爷是那样一个温柔的人，又怎么可以死呢？
门外，忽响起了一道轻微的敲门声。
小莲抬起了头，“莫姑娘，你来啦。”
“今天他的情况怎样？”莫纤雨走到床前，探了探凰沐轩的额际。
还好没有再发烧了。
小莲深深看着莫纤雨的背影，不禁轻叹了口气。
没想到这位莫姑娘竟是二姑爷的好友，前段时间为了帮助凰家渡过难关，莫姑娘使用易容术装扮成了二小姐，帮忙一起揪出了搞乱凰家堡的幕后黑手。
现在事情虽然解决了，二姑爷却不让莫姑娘回去。说什么，要还她一个人情。
就这样，莫姑娘留了下来。
其实莫姑娘留下来也好，虽然那一天，她不太明白莫姑娘跟大少爷之间有什么恩怨，但她看得出来，大少爷应该是很喜欢莫姑娘的。
那一天，在小树林里，大少爷看莫姑娘的眼神好哀伤好哀伤，看得连她的心都痛了。
大少爷喜欢的应该是这个莫姑娘吧？而不是那个什么怡兰坊的柳依依。依她看，这莫姑娘可比那个什么艳名满天下的柳依依好上千百倍呢。
正坐在床头的莫纤雨忽然感觉到背后一直有一股视线盯着自己，不禁奇怪地回过头。
“小莲，怎么了？”
“啊，没什么。”回过神来的小莲，连忙摆手，“我只是突然想起一件事。”
莫纤雨笑笑，也没再追问什么。
凰沐轩的这个贴身丫环很单纯，但也很细心。以后沐轩有她照顾，她也应该放心了吧？
她总是忍不住来看他。
前些日子，她还在跟凤筠豪说“相见不如不见”，可是心底却无论如何也放不下他的伤。而且，她也很担心那些月杀的杀手还会再来捣乱。
那个堂本次木不会就这样轻易放弃的。但令人奇怪的是，堂本次木和月杀的人，最近竟不见踪影。
那本《琴殇》到底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手心不由得握紧。
“莫姑娘——”
身后又响起了小莲迟疑的声音，莫纤雨转头，“怎么了？”
小莲犹豫了下，还是不好意思地问出了口：“莫姑娘，你喜欢大少爷吗？”
这样直接的询问，不禁让莫纤雨莞尔一笑。
“喜欢。”莫纤雨回答得也很直接。
“那就好。”小莲像是放下了一颗心似得拍拍胸口，“那莫姑娘，你以后可要好好看着大少爷哦，这样大少爷就不会‘精尽人亡’了。”
看着小莲一脸的认真，莫纤雨强忍住笑，“为什么这样说？”
“还不是那个什么怡兰坊的柳依依嘛？大少爷曾经去找她，而且夜不归宿。”
莫纤雨不由失笑，如果让小莲知道她就是柳依依，不知会不会把她当场赶出去？
站起了身，她走到小莲面前，微笑道：“小莲，以后你要好好照顾你家大少爷。”
小莲不解地蹙起柳眉，“莫姑娘，你不留下照顾大少爷吗？”
“我在凰家堡也逗留太久了，还有些事要办。”
“那莫姑娘，你办完了事可以再回来呀！”
莫纤雨摇头，“我不会再回来了，也许，连长安也不会回来。”
“为什么？”小莲更加不解，“莫姑娘不是喜欢大少爷吗？如果你真的走了，大少爷会很伤心的——”
“小莲，你还小。”莫纤雨轻拍了拍小莲的肩，“有时候，两个人虽然相爱，却不能相守。”
“我不明白。”小莲困惑地摇头，有些难过，“我只知道，大少爷要是醒了，第一眼看见的是莫姑娘，肯定会很开心的。”
莫纤雨回过头看了床上的凰沐轩一眼，“也许，他并不愿意看到我。”
小莲霎时睁大了眼。
“你真的确定要走吗？”门外忽地凉凉地插进了一道声音。
小莲转头一看，就见一名白衣俊朗的男子正双手环胸，轻靠着门沿，一脸似笑非笑。
“二姑爷？”他什么时候来的？
“嗯。我应该离开了。”莫纤雨淡淡一笑，“我也不想再唠扰你和你新婚娘子的好日子——”
凤筠豪挑眉一笑，“可我还欠你一个人情。”
“凤大公子竟主动要还人情吗？”莫纤雨深深看着他，眼睛里写满了笑意，“我能不能说，你这句话让我有点心里发毛？”
凤筠豪似有些失望，耸了耸肩，“果然好人不能多做。我每次难得想做好人，结果都是让自己伤心。”
“二姑爷——”小莲忽然觉得他家二姑爷真的好可怜，为什么没人相信他呢？
莫纤雨淡淡瞄了眼凤筠豪，“你这副样子只能骗骗单纯的小姑娘。凤大公子，你我相识数载，你心里算计着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微微一顿，她的表情有些无奈，“虽然这一次我帮了你们，你还我人情也是应该的，但你若是要还人情，肯定会附带上一些条件，否则，岂不污了你奸商的本性？”
凤筠豪笑了，“依依，你说我该庆幸自己交了一个如此了解我的知己好友？还是该伤心？”
“依依？”小莲眼睛霎时瞪圆，不敢置信地盯着莫纤雨。
莫纤雨苦笑。
不用猜也知道此时小莲心里想的是什么？
“筠豪，我这个人情你就先欠着吧！让你凤大公子欠一个人情着实不易，我可要好好利用才行。”莫纤雨边说边往外走，“如果你是真心觉得过意不去，就帮我好好照顾沐轩吧！”
凤筠豪看着莫纤雨的背影，“你所说的照顾，是让我照顾他的身体，还是照顾他的安全？”
这一句话明显话中有话。
莫纤雨停下了脚步。
凤筠豪挥了挥手，让小莲先下去休息，然后淡淡地问：“你这么急着离开，是想去扶桑，对吗？”
莫纤雨转过了身，清亮的眸子里有笑意，也有震惊，“果然这世上没什么事瞒得了你凤大公子。”
凤筠豪扬唇轻笑，“一个人全部承担起一切是一件很痛苦的事。就像凰沐轩——当把所有的一切全部背起，除了让自己痛苦之外，也会让旁边关心他的人跟着伤心，不是吗？”
莫纤雨微垂下眼帘。
凤筠豪淡淡地问：“依依，你我可是知交？”
莫纤雨抬头微笑。
凤筠豪也跟着一笑，“既是知交，我当然会尽我所能帮你。不过——”他话语一顿，眼眸里闪过一丝算计，又道：“朋友归朋友，知交归知交，你还是要跟我做一笔交易。我做生意从来不亏本。”
莫纤雨无奈地摇头，奸商本性到底还是露出来了。挑眉一笑，她淡淡地回以一击：“凤大公子，说话不要太过绝对，据我所知，你最近都在做亏本生意。”
凤筠豪脸色难得一变，忽又笑了开来。
“对于自家娘子，自然另当别论。”
莫纤雨看着他，“那凤大公子想与我做何交易？”
“我家娘子跟我说，她想要一个大嫂。所以，我一直在考虑着怎么实现她的愿望。”
莫纤雨微低眼眉，“原来你说来说去，是在为你家娘子做交易吗？”
凤筠豪轻笑，却不是回答莫纤雨的问题，“据我在江湖中重金买回来的一个消息，《琴殇》并不是一本简单的琴谱，表面以琴谱为名，实际上暗藏剑影、琴心、医绝三大绝技。”
莫纤雨不由怔住。
凤筠豪看了她一眼，继续道：“这数十年来，江湖中能集这剑影、琴心、医绝三大绝技为一身的，只有一个人。此人叫慕容静风。”
“慕容静风？”莫纤雨讶然，“难道是二十年前莫名失踪的琴剑公子？”
“不错。”凤筠豪点头，“江湖传闻，慕容静风十八岁名满江湖，二十三岁便登上武林盟主之位，统领武林群雄。然而，他却在如日中天之际突然失踪，从此无人知道他的下落。”
“既然他已失踪，为何又会有《琴殇》流传于世？”
“慕容静风并不是失踪，而是因为他怀了身孕的妻子身中巨毒，于是他远渡重洋前往扶桑寻找解药，当时，与他同行的，还有他的结拜义兄，姓莫。”
凤筠豪话说到此处，便不再往下说，只是静静看着莫纤雨的反应。
莫纤雨苦笑，“凤大公子，是不是我不肯与你做这个交易，你便不会告诉我实情？”
凤筠豪挑眉，“其实我刚才已经做了不少亏本生意了，无偿告诉你这么多重要消息。”
莫纤雨轻叹了口气，“你这分明是放钩钓鱼，哪里是什么无偿买卖了？”
凤筠豪不置可否，只是含笑看着她。
莫纤雨转头看了眼床上昏睡的凰沐轩，“筠豪，这世上有很多事无法强求的。”她想与他同共进退，可是他却坚持一力承担，更何况，爹的死永远是他们之间无法跨越的一道鸿沟。
“依依，我可不是强求你与我这个大舅子成亲生子，我只想等事情结束之后，你留在他身边一个月。”
“一个月？”莫纤雨微拧柳眉，心中隐隐感到不安，“为什么是一个月？”
凤筠豪略有所思地支起下巴，黑眸之中闪过异色，“也许一个月都不用吧！”
莫纤雨心口不禁一沉，“筠豪，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凤筠豪不答反问：“如何，你答不答应做这笔交易？我告诉你，我所知的一切，而你留在凰家堡一个月。”
莫纤雨微微握起掌心，“好，我答应你。”
凤筠豪唇角一挑，回归正题，“我想你也差不多猜出来了吧？与慕容静风一同前往扶桑的，就是你爹莫言华。”
莫纤雨忽然想起堂本次木所说之话，心头一阵刺痛。她不信爹会做出这样的事。
凤筠豪继续道：“我并未查出慕容静风当年在扶桑是否找到解药，不过，《琴殇》确实是他在扶桑所著，而且交托你爹带回中原。”
“慕容静风为什么要这么做？”
“二十年前，慕容静风身怀六甲的妻子被人暗算，深中剧毒，为了给妻子找寻解药，便携妻容玉与义兄莫言华前往扶桑。”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慕容静风早年行走江湖之时，曾遇一扶桑女子千寻美子，对他一见钟情，誓要嫁他。可惜慕容静风情有独钟，断言拒绝了美子。美子伤心回扶桑，不想数年之后，慕容静风竟会亲赴扶桑，而容玉所需的解药，刚好她手上就有药引和解毒的方法。于是，美子提出要求，要慕容静风用自己交换药引。”
莫纤雨听到这里，不禁轻叹了口气，“慕容静风答应了吧！”
“是啊，他答应了。”凤筠豪无奈叹息，“那千寻美子性子极为倔强不肯服输，其实，早年在被慕容静风拒绝之后，便赌气回扶桑嫁了人，但没想到，孩子出世不久，丈夫便去世了。历经此变，她变得更为偏激。虽然将慕容静风困于扶桑，却又不甘心当年慕容静风被容玉所夺，不仅没给解药，反而派人暗下杀手，要杀容玉。”
莫纤雨一惊，“那容玉她——”
“当时幸好有你爹在，救下了容玉。而且与容玉相商，势要救出慕容静风。但当你爹找到慕容静风时，慕容静风却已是奄奄一息。”
“为什么？是千寻美子下的杀手？”
凤筠豪轻摇了摇头，“不是。是慕容静风早已料到美子不会乖乖给药引和解毒之法，于是服下了当时为寻解毒之法而留下的毒药残渣，与妻子中了同一种毒。美子为救慕容静风自然拿出了药引和解毒之法，慕容静风却偷偷将药引换下，并将解毒之法和一生所学全都暗藏于一本琴谱之中，让你爹带着容玉一起逃离扶桑。”
“筠豪，你是说这琴谱里还藏着解毒之法？”
“不错。慕容静风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才将自己的一生武学精华记下，好让后世子孙继承。”
“那我爹带回容玉了吗？”
凤筠豪摇头，“他只带回了《琴殇》。”
脑海中闪过堂本次木所说的话，莫纤雨心口不由一紧，“为什么？为什么爹没有救回容玉？”
凤筠豪还是摇头，“我所打探到的这些消息，是通过一名逃出月杀组织的杀手那里得来的，那名杀手逃出组织之时，正是你爹带着琴谱离开扶桑的那段时间，所以，后面的事——”
莫纤雨神色显得有些苍白，“连你也查不出来吗？”
“我又不是神，当然也有我查不出的事。”凤筠豪笑了笑，然后看向了床上昏迷的凰沐轩，“这中间一定有我们所不知的曲折。”
“可能这世上唯一知道真相的就只有他了，可惜，他什么也不肯说。”莫纤雨轻叹了口气。
“放心吧！”凤筠豪胸有成竹地一笑，“依依，我这个人情一定会还你一个彻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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