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刚刚那下也太险了,也不知你这手怎么样了,要是真的有个三长两短的,我都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要是我说,其实小姐你实在太拼命了。”坐在马车上,云燕心疼的抚摸着阿诺的手,被纱布包得严严实实的,都看不出形状了,开始还会有血色浸出,现在已结痂,纱布上带着褐色的斑斑点点,好歹倒是止住了血,不然,看着小姐手上血流血流,她的心也跳得生疼生疼。
“不是我拼命,今儿个到了这个情况,要是公主出了点什么事,跟我们脱不了干系。”
“为何呀?”云燕不解,皇宫戒备森严,居然还混入了刺客,说着现在也不知没抓住没抓住,实在是太可怕了,可是这跟她家小姐又能有什么关系呢?
“外阁诗赋不止一次,偏偏我来的头次玲珑公主就遭了刺杀,若我不以命相博又怎么能洗脱我们的嫌疑?”
就算是说出这些话,明明知道很有可能就成了替罪羊,阿诺也没有气急败坏过一毫,许是看多了,看开了。
“这,这,这跟我们小姐没关系啊!”云燕反倒是急惶惶,一想起居然会怀疑她家小姐,心里头就满满替小姐委屈,这,这怎生可能嘛!
“有没有关系,不是我们说了算。”阿诺浅浅淡淡,说着的时候面无表情,或者说,就算是箭上倒刺扎进了手窝窝,她也未曾哼唧半声,那些疼痛,说到底不过只是躯体上的痛罢了,“这宫中就是这般冷酷无情,里面的人,也是这般冷酷无情。”
就说,瞅着那公主吧,箭都到眉心了,眉毛却不曾皱一皱,差点命赴黄泉,下一秒还能秉着皇室威严说着太医一定要医好她。
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有了这般处变不惊的能力,可全不是这吃人的皇宫教出来的。
刚刚出了点情况,玲珑公主明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又马上令人封锁了消息,遣人将这些达官贵人的姑娘们送了回去。
阿诺想着又叹了口气,说着别人言身不一,自己又何尝不是呢?
在那一瞬间,她是听到了箭声,也确实是下意识扑了过去,只想抓住那只箭,而这是为何,其实那时她并未想到公主遇刺了同自己有何种关系。
只是好像在某一天,有个人,就是这样挡在她的前面,她不过是想要还他的人情。
“云姑娘,到了。”马车外传来那个流里流气的声音。
玲珑公主那点心思,在她这活了一世的人眼里来看不过是点小九九,可是唯独不明白为何玲珑公主特地吩咐要让自家弟弟,当今的太子,亲自送她回府。
莫非……不,这不可能的,说甚为自己弟弟看上她了,这般荒谬的事总该不会发生。
“小姐,快带上斗笠。”云燕慌慌张张要给阿诺带上斗笠。
冷国就是这般不公平,不让女子以面容示人,若是贫苦女子也就算了,尤其是一些有点背景的姑娘家家,被一些条条框框可给框死了。
斗笠……
阿诺手一软,一种熟悉的感觉突地晃在了眼前。
“那是我的斗笠。”她那是是那般天真。
而面前的人,骑在马上,逆着光,看不清脸面,马被勒得来回踱步。
那个人,那个她一整个前世都荒芜在他身上的那个人……
莫想莫念,就把前世当做一场迷梦便可,这一世,她绝不要再沦落到那个人的身边,沦落到那般凄惨的田地。
思及此,一手捞过斗笠便戴上。
撩开帘子,阿诺在云燕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多谢太子。”阿诺福了个身,“奴婢这就告退。”
许是那前世的悲痛寂寞,让她对皇室的,只要和当今朝代带上关系的人,都有一种避而远之的念头。
“这么冷淡,我送你回来,你就一句多谢就罢了?”太子倒是耍起心思来。
“多谢太子相送,奴婢不送。”阿诺始终低着头,不愿看他一眼。
“云姑娘可真是冷漠啊。可我看着你,甚是眼熟,似乎是我的某个故人,莫非我们曾见过?”
“太子见多识广,没准曾瞅着过同奴婢相似的人儿呢,有愿让太子殿下记得几分,也是一种福分呢。”
阿诺抿抿嘴,说罢不再等他再言,拂袖而去,离开之前,有风稍稍撩起她的纱帘,偶尔一瞥,瞅见了马车上的挂穗。
等等……眼熟?
夜色,梨花,小径,春雨湿了地,淅淅沥沥。
“阿诺,你送我到梨园,是否也已是与我决断了。我不怨你你不选我,我只是终不明了,我究竟差了他何处?”
悲伤的语气,在夜里,静着,仿若听到了梨花落地的声音,显得有些许寂寥,她不知是谁在与她说话,只是背着她,一身黑衣,瞧不见容颜。
“……”
可是她未曾说话,在他身后,不言不语,可是她知晓她是悲伤的,满满的心中洋溢着一股痛楚,那不是心动,只是心痛,痛的说不得任何。
满树满树梨花抖擞,一片一片梨花花瓣会飘落,铺了满满一路,盘旋到了远处。
她跟在他身后,送他。
只是一前一后走。
“阿诺,你为何不跟我走?就因为我不如他?”
那人问,没有迷惑,只有念而不得的遗憾。
“相濡以沫,偈不若相忘于江湖。”
突然,她停了,顿了许久,缓缓而言。
雨似乎大了一些,打在梨花上,一朵一朵朝下掉,那人也停了,相对无语,过了不知多久,雨大到她浑身被打湿,都睁不开眼了。
“不,不,阿诺,我不要与你相忘于江湖,阿诺,阿诺,你同我走吧,你同我离开吧,阿诺!”
那人说着,忽地语气狂躁起来,猛然一转身,想要来拉她的手,她很是讶然抬头想要看看他的脸,突地却……
“小姐,你在想些甚么,这般的入神。”云燕扶着她,与她说话半晌没见着人回话,不禁用手在她面前晃晃。
“想事出了点神罢了。”
阿诺打了个激灵,从幻想中醒来。
这定是她前世与某个人牵绊的记忆罢。
莫非,除了那个伤害自己的人,她还同别人有何联系?
太子?
想至此,不忍回头望望,早已离开了侧门,自然也是望不见那马车,那太子罢了。
“诺诺你的手怎么了!”
肉团子得得又在尖叫尖叫,握着她受伤的手,眼泪都快要流出来了。
“自己不小心弄伤了。”阿诺用另一只手拍拍他毛茸茸的小脑袋。
公主已是一再交代过了不能外传,不过这般的事就算公主不说,她也知晓是不能说的。
当今最受宠的玲珑公主在皇宫里宴请各家小姐居然遇刺,皇家的事,就算是小事,若传了出去,都是惊天大事了。
“才不是呢!得得要看看!”
肉团子闹腾着。
“我滴亲娘诶,小少爷你可打紧点,不要把小姐的手更伤着了。”云燕刚送走了大夫,遣人端了一盆温水,进房就见着云家小少爷掰着小姐的手,简直吓了个半死。
肉团子一听“倏”地收了手,可怜巴巴的看向她。
“没事的,大夫都说了过几天就好了。”阿诺笑笑。
“我的小祖宗,那可不是过几天就好了,差点,就差了那么一点就伤到筋骨了!这么深的伤口,指不定留疤了可就不好了。”云燕还在一旁碎碎念,心里可就打着盘算,下次呀,说什么也不去了,真是太吓人了。
这边小少爷还没安抚好呢,那边纱帘子一掀。
“诺诺,你哪里伤着了?”
人还未到,声先传来了,接着一身黑服就靠近床榻边。
一双细长白皙却有着明显刀痕的手撩开床边的得得,覆上了阿诺完好的左手。
一抬头,就是同阿诺神似的一张俊美的脸,虽是男子,却偏向阴柔,眉眼之间一股女子之气,可偏偏那眼神,有些许凛冽,有些许担忧,偏向男性。
“哥哥……”
重生两月有余,却是第一次见到兄长。
前些日子,大哥云子破一直都在外带兵作战,刚是回来,就听着说自家亲妹妹从屋顶掉落昏了好几个月,好不容易醒了还受了伤。
虽说男女三岁不同席,七岁不同宴,可是一听到自己的宝贝妹妹受了伤,哪还来得及理会这些繁文缛节。
不知为何,瞅见哥哥那一刻,阿诺心中忽地涌起无限难过,就像是生离死别多年,忽地得见一般。
可是……可是。
明明见到得得,见着爹爹,心中也没有这般的苦楚啊。
刚刚来的大夫已将先前的纱布拆开,重新换上了新的药,可是还未得重新包扎,让云燕先去打了温水,将周遭清洗干净再包扎。
云子破一眼便望见了阿诺手上的伤,一望便知晓了是什么伤。
得得被撩到了一边,向后一个屁蹲儿,连忙拍着灰站起来,瘪着嘴想说点什么。
“把小少爷带出去。”云子破手一挥,语气很是严厉,云燕被吓了个愣子,捂着得得就朝外带,得得挣扎着被带了出去。
见着哥哥,阿诺才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数列出来,包括太子突然到了外阁诗赋会,包括玲珑公主最后眼中的不知所以的意味。
云子破略略沉思。
“这事有诈。”云子破一抬头,阿诺看到了他眼里的阴翳,“哥哥不会让你白白受委屈的。”
“哥哥……”见到兄长,心中的委屈便被无限放大,明明是过活一世的人了,见过那般多的大风大浪,此时却依旧心中柔情似水,这是这这么久来,她一直寻求着的,被庇护在羽翼下的安全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