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车的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女子吓住,安抚了狂躁的马后,对地上的女子就是一通抱怨与责备。可定睛一看竟发现她身穿嫁衣而且举止怪异,寒冬穿得单薄不说,还蹲坐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少年担心她是否处于惊吓,有些受伤。于是下车询问其伤势,岂知她居然置若枉然。
少年有些生闷气,毕竟自己好意关心竟被她如此忽视。但想起她这般打扮,以为她是哪个被逼着出嫁的女子,逃婚至此,也就不再多问。准备上马,继续赶路。
此时,马车的门打开,一男子白衣黑发,头戴碧玉银冠,朗月清风、儒雅尊贵,舒心之貌眉眼间却有着拒人千里的淡漠,眼神冷若冰霜,矛盾又似乎和谐的统一着。
他循声看了看车下女子,问:“……怎么回事?”。
男子的声音让雪地上的女子有了意识,她全身一震把脸埋得更深,双肩开始剧烈抖动。显然男子意识到了这一点,也开始打量她的嫁衣,的确名贵非凡,特别是那夜明珠和裙尾的火凤引起了自己这个布艺坊少东家的兴趣。
少年听着主人的意思,再去打听和询问。可他又是鞠躬又是致歉,女子就是不愿抬头也不愿挪动半分,如果不是她双肩抖动,旁人看了定以为是个雕像。少年无计可施之下跑到车旁,指着自己的脑袋,暗示的告诉他主人——这个女子不太正常。还得意的摸着马,表扬着说:“这回是运气好碰上的是我们家的溯风和追雨,换做其他的马,这姑娘早就被踢伤了。”
马儿似乎听懂了少年的话,低声嘶鸣,甩开鬃毛上的白雪。
赶车的少年准备上车架马,可车上男子却示意少年停下,而他自己则下车,走到女子的身边。
少年明白自己主人虽心善,却素来不是一个多管闲事之人。但他崇拜自己的主人,亦如整个南朝百姓一样,他懂事的为自家少爷撑起竹伞,跟着他靠近那名女子。
女子仿佛知道了他们的靠近,下意识的更加抱紧自己的双腿,脸埋得更深;见她战战兢兢犹如惊弓之鸟,背影熟悉的让他想起一位故人。故而一反常态的说:“别怕!”
又是如此简单的“别怕”二字,事到如今却依旧暖入人心,无法自拔。
男子又问:“发生了什么难事?”
女子似乎依旧不为所动。少年气愤难平,毕竟如今他的主人就连宫里的皇子和皇上都敬重他几分,此女子居然如此不识好歹,按耐不住性子,正打算发作,男子却抬手示意少年无需多言。
白雪飘落在嫁衣之上上,犹如雪中红梅,说不出的美感。此时,女子起身欲走,却又跌倒在地。兴许是太冷了又或许是蹲坐的太久,居然全身都使不上劲,男子此时方才看清了女子的容貌,惊讶的问:“你怎么会在这里?”
男子马上解下了自己的貂裘披风,蹲下为其小心翼翼的穿上系好。动作娴熟、温柔小心。他看着她,有太多的问题来不及问,尤其是这一身的嫁衣。男子见她倔强的不求帮助,也不再试图扶起,而是接过少年手中的竹伞,为其挡住着越下越多的雪花,低头凝视不语,任由雪花飘落在自己身上。
此时,远方似乎传来了急切的马蹄声,男子伸手,打算扶起这个一直不愿起身的她。女子鼓起勇气握住了男子温润的手,刺骨的冰凉让他下意识弃伞,用双手将其包裹住。感受到他传来的温暖,终于肯抬头,看向他。
却在这一眼,隐忍的泪水犹如决堤流了出来,寒冬之中炙热滚烫。男子吃惊于自己的所为,更惊讶于此女子的泪水。看着她看着自己,眼神恍如隔世。
女子小心翼翼的抬起左手,清晰可见那灼伤的七星手环。未来得及问,她那冰凉颤抖的手已放在自己的侧脸之上,明明一个简单的动作在她做来却如此费力。男子显然明白其中的原因,却依旧心狠的避开她的触碰。
女子的手停在空中,本死了的心再回光返照后却又再次冻结碎裂,就在这一瞬间女子明白什么是现实,他依旧恨着她。
女子默默的收回自己的手,各种复杂的情绪在心中肆意蔓延,她嘟囔着说:“冒犯了!苏亲王!”
急切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又一男子坐于马上,看得出他因赶路和紧张有些筋疲力尽。黑色劲装的他让人说不出的英雄气概,他跃身下马,放下斗篷帽子,就焦急的朝女子走来,急切的喊:“若飞!你真的在这里。怎么?”
女子抬头看到来人,泪如泉涌。白衣男子严厉却带着探究的眼神看着黑衣人,问:“林星宿?”
林星宿方才注意到这个苏亲王,明白了他的恼怒,也知道自己未有完成他的托付:“参见苏亲王。”
尴尬的气氛蔓延,云若飞苍白无力的双手打破僵局,抓住林星宿的衣角,低沉的说:“星宿”
见好友如此这般,林星宿再也顾不上君臣之礼,懊恼的抱起云若飞,看着她布满泪痕甚至结霜的脸,关切自责的说:“若飞,没事了,没事了,我带你去北冥山!带你去见白铭!”
云若飞听到后将自己的头深深的埋进林星宿的怀里泣不成声,滚烫的泪水渗透了星宿的棉衣;星宿抬头,刹那间与苏逸之眼神交汇,似乎看到了苏逸之眼里的不自在或不悦?能让如今这个大名鼎鼎的苏亲王如此这般的,普天之下怕是只有白铭了吧。
转身欲走,却听苏逸之似乎只是寻常寒暄一般,抬头看着飘落而下的飞雪,语气清冷问:“她不是应该在北冥山吗?嫁娶之事又是何时定的?”
苏逸之口中的她,便是身着嫁衣的女子云若飞。她是曾经的太傅——云季尧的小女儿,清秀可爱、灵气逼人。她的父亲是南朝有名的学者,博古通今学识渊博、高节清风百世之师,更是前太子以及皇室子弟的老师,曾受世人敬仰爱戴,而如今却因为恶灵一事流放至荒地、朝不保夕。她的大哥本是前太子侍读,曾与其称兄道弟、意气风发,是南朝出名的少年英才,此时却囚禁宫中不见天日。而她云若飞,早已是南朝人的忌讳,是个不详的鬼怪化身,她是南渝国的恶灵,人人避之。
感受到衣襟中用力却又颤抖的手,林星宿抱着云若飞,说:“我现在就送她去北冥山,苏亲王可以放心的娶你的女状元!告辞!”
抱着云若飞翻身上马,只听云若飞虚弱问:“星宿,如今是何年?”
林星宿见那灼烧的七星手环,说:“天通525年。你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