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马把玉给退了。人心已经不在了,那么玉就不需要在了。
门马把房子给买了。房子是不会变心的。只是,挑房子的目的已经不再是做聚宝盆,而是当投资工具。门马选了租金回报率最高的一间,贷足了房贷。在接下来的几年里,望京房价飙升,让他拿到了几倍的收益。
门马把窝从六号院给搬了。房东大哥问:“怎么这么快就不住了?你姑舍得?”
门马把自己给放逐了。接下来的周末,门马总往北京外跑,往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跑。心念一动,想去什么地方,就立马买张周五晚上的票。花掉点钱,花掉点时间,也许能花掉点心痛吧。
那一天,他干脆直奔燕莎买了瓶1万多的法国白兰地,然后登上了去内蒙古的长途汽车。颠簸了十几个钟头,再换小巴,直到某个刚从地图上找到的边境小镇东乌旗。他爬上小镇北边的山坡,望着脚下苍凉辽阔的外蒙古草原。他开始牛饮那瓶法国酒。一大口酒汩汩的进了肚子,胃里开始火烧了,他抬起头想要狂吼几句话。一阵狂风把他那点酒气吹散了。他暗骂一声,转过身,又咕咕咕来了一大口酒,转身又要顶着风大吼。这次,寒风直接把酒劲儿灌回了他的喉咙!
一点没有喝酒的感觉,倒是有喝药的恶心。只觉得头皮发硬,两腿发软,天旋地转。门马一把跌坐在地上,突然害怕起来,要是醉倒在这里,会被冻死的吧。
“我的妈哦,小命可别丢在这里了!”连滚带爬,终于躲到了坡顶的敖包后面,可劲的大喘气。怂了,想开溜了,又有点拉不下面子。手里这半多瓶酒是绝不能拎回去的。要不挖个坑给埋了吧?以后还能留个念想,没准还能讲个故事。于是挣扎着开始挖坑。然后门马知道了,4月的草原地能有多硬。狠命砸了几下,刨出来的坑只够玩弹弹珠的。
“啊!啊!啊!”门马绝望的仰天大吼。一路上他都在想该吼什么样的台词,这会儿什么词都太多余了。
他本想把对她的情愫当酒一样喝掉,——没拎瓶二锅头已经很给面儿了——然后一泡尿撒掉,或者当瓶子砸掉,或者当酒气吼掉。真来到这茫茫天地之间,最先没有的是自己。还有什么劳什子情愫?
人总要活下去,人总能活下去。矫情个什么劲啊?吹完风滚吧!
狼狈的从东乌旗北坡滚回了文明世界——这才是他这种软弱人该呆的地方——门马又可以人模狗样了。
还是在心痛,还是放不下。已经知道自己有多渺小自己有多纤弱,还是会想到她,还是会想起两个人的事情。脑子里就这点破事,身为人这种生物,实在让你没脾气。
既然北方的辽阔稀释不了,那南方的秀美可以溶化吗?门马又跑到了浙南的大山。这次是飞机转大巴转小巴,跑到了一个“自古巡方不至”的深山小镇——也是前一天刚从地图上找的。
两条溪流从两边的山里流出来,在这里汇合。白天挺宁静安详,傍晚了河滩上挤满了欢乐的人群。有戏水的有放风筝的有谈朋友的,最吵的还是追逐打闹的小孩子们。这么小一个镇子原来也有这么多人?直到晚上九点,月亮已经爬到了两山中间,柔柔的抛着瞌睡虫,人群才渐渐散去。
门马终于算是睡了个好觉了。在山间清醇的空气里醉了十个钟头,太阳也还没从山那边探出头来。门马像被从里到外更新了一遍,哼着小曲就沿着石子路往山里逛。水声潺潺,古桥森森,春天的绿芽和鲜花从哪里都能冒出来。大城市里吃灰吞雾殚精竭虑,也是一辈子。世外桃源般的山间悠哉游哉,也是一辈子啊。不知这里的村姑招婿否?只是,自己四体不勤五谷不分,不入赘怕是在这里立不了足的。
石子路一转,前面是个水库,水库边停着两三辆小轿车,都挺好的车,其中有奥迪A6。再走近一些,原来有人在水库里游泳。门马心测了一下水温,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战。于是瑟瑟的挪到一边观摩。
有人游完了上岸,看到有陌生人,礼节性的一笑。门马鼓起勇气套近乎:“这水得有多凉啊?你们真厉害!”游泳人随口回答:“游习惯了就好。比前两个月暖和多了。”门马吐吐舌头,当时就断了到这里做上门女婿的念头。他终于明白了:“门马啊,现在的你终究还是太轻浮了……”
活得多么认真多么坚决,才可以天天早上到水库游泳呢?自以为活在大城市见多识广,自以为经历了知道了很多东西。实际上却虚弱的不堪一击。就算知道了这世界的奥秘,又有什么用?总得选一条路,心无旁骛的走下去。
人性本善?人性本恶?人性就在那里,从来都没变过。变的是我们看待人性的角度。这个角度决定了我们的态度,决定了我们的选择,决定了我们成为什么样的人,最终决定了我们的结局。而所谓的“命运”,只是大菜上的“佐料”罢了。
人活着很容易,一日三餐而已。人活着好不容易啊,那种依然存在的感觉在哪里?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不都是虚妄。
为了找到心里的那个东西,我们付出太多代价了……
门马又在听那首《blowing in the wind》。每次重听,总能听出新的感触来。
How many roads must a man walk down
一个男人要走过多少路
Before you call him a man
人们才会说他是一个男人?
How many seas must a white dove sail
一只白鸽要飞穿越多少海洋
Before she sleeps in the sand
才能在沙滩上栖息
How many times must the cannonballs fly
炮弹要飞行多少次
Before they are forever banned
才会永远被禁止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我的朋友,答案就飘荡在风中
How many years can a mountain exist
一座山要屹立多久
Before it is washed to the sea
才会被沧海淹没
How many years can some people exist
那些人们要坚持多久
Before they're allowed to be free
才会获得自由
How many times can a man turn his head
一个人要转过多少次头
And pretend that he just doesn't see
来假装他什么都没看见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我的朋友,答案就飘荡在风中
How many times must a man look up
一个人要抬多少次头
Before he can see the sky
才可以看清天空
How many ears must one man have
一个人要长多少只耳朵
Before he can hear people cry
才能听到人们的哭泣
How many deaths will it take till he knows
要经历多少次一败涂地他才会知道
That too many people have died
太多的人已经再也站不起来了
The answer, my friend, is blowing in the wind
The answer is blowing in the wind
我的朋友,答案就飘荡在风中,这答案就飘荡在风中……
门马不争气的又想起了悠冉,又想起了他俩的那点事。就算悠冉不过是一个任性的小姑娘,她还是最初落在门马心里的那颗种子,而且像小强一样打不死捶不烂,野蛮生长到了现在,枝枝蔓蔓嵌进了骨血里。
亲手栽了树,亲手浇灌大,如今却要亲手连根拔掉?讽刺的人生真是没办法解释。
“妈妈哟,我的人生还没满三十年呢,以后指着啥活啊?总不能年纪大了,反而活得没心没肺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