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就是平安夜了。门马软声细语的约悠冉出去吃饭。悠冉还是不答应。
门马:“一个人离开熟悉的地方,离开朋友亲人,甚至做好了没有结果的准备。那他来北京究竟要的是什么?他会愿意做一个傀儡吗?哪怕操纵他的是他爱的人。”
悠冉:“你又想说什么?”果果儿不是已经穿针引线了吗?你还想怎样?
门马:“我心目中的爱情,不是物质和身份的演算,而是发自内心的激情和喜欢。这个世界上真正能让我心动的东西不多。我很珍惜那份发自内心的感觉。我只想让这种感觉尽情燃烧。如果百炼钢真的成了绕指柔,我被降服,那我也认。可是,为什么总是踩灭我的热情呢?没有了这种热情,我在北京一分钟也呆不下去。”
不等悠冉回复,门马继续倾诉:“人生不就是为了那几个精彩瞬间吗?要么为那几个瞬间而拼搏,要么活在那几个瞬间的记忆里。我多么痛恨有人故意阻碍我接近那样的瞬间!”他就活在大一那一瞬的记忆里,然后为心目中的下个“一瞬”而拼搏。如果他达成所愿,他心甘情愿一辈子活在这个瞬间里。
悠冉:“我没有这样的感觉。和你吃饭很无趣。”
门马:“燃烧靠一种物质行吗?感情是要经营的,气氛是要培育的,然后铭记终身的瞬间就会自然而然的出现。燃烧越炽热,这样的瞬间才越深刻越久远。一个人总拆台,让另一个人怎么办?”没人喜欢自己的爱情是一场独角戏。
悠冉:“你当你是谁啊,莫名其妙!”拆台这个词太扎眼了,悠冉又怒了。
门马不依不饶:“我现在什么也不是!我只要一个正常人应得的尊重。我也是爹妈生的,我也有独立的人格。我凭什么被人随便否认?我要的一场对等的感情,而不是奴役的绳索!”
悠冉:“你这是恼羞成怒!你侵犯到我了!”
门马:“侵犯又怎样?反正你都不肯见我。我还有什么好失去的?难道你之前遇到的都是对你低声下气的娘娘腔?就没一个有脊梁的真男儿?”
悠冉气得发抖:“少自恋了!你来北京根本不是为了我!”
门马觉得自己的心被直接挂到了窗户外,在寒冷的西北风里僵硬发紫。他狂笑几声:“哈!哈!哈!”如果有镜子,他也许会被自己的表情吓到。他简单的回复了几个字:“那为了什么?”
悠冉:“为了你的工作!”
门马懒得回复了。打开电视,换台,不停的换台。翻来覆去十几分钟,五十几个频道他翻了两遍。实在忍不住了,他摁短信。摁好了一条,反复看。边看边改,几乎是重写。写完了,又按不下“发送”。最后咬咬牙,闭着眼睛把短信给删了。
看来悠冉也是无法理解门马的。
都说恋爱中的男女没智商,其实恋爱中的男女是在发神经:“对面那个是自己在世上的唯一,所以世上所有的法则都对他/她不适用。”于是,越爱越神经。神经碰对了,那是浪漫。神经搭错了,就是神经病。
门马为了向悠冉证明他是多么稀罕她,一次接一次的“发神经”。自打来了北京,更加鲁莽和敏感。恨不得闯进悠冉的脑壳子,把自己的那颗心掏个底朝天。一边又怕悠冉误解了他,小看了他。全然失了一贯的方寸。可在心底里,他还总觉得悠冉应该会理解他,一定会理解他,而且今晚就会理解他。
可是,悠冉怎么会就理解他了呢?悠冉能走到今天,既要坚持自己,又要保护自己。如今门马的发“神经”,只会让悠冉脑子里的免疫系统把他当危险的入侵者。门马越活跃,免疫系统越紧张,百倍小心的盯着这个“生平未遇”。她偏要把节奏慢下来,把步子走踏实了。她要稳稳的幸福。所谓“长考出臭棋”,女神和女神经窜线啦。
当我们鼓足勇气学会独立思考,千辛万苦开始找到自我的时候,却浑然不觉这个“自我”已经成了我们与爱人之间最大的障碍。这是多么可笑多么悲哀的事情!可就是注定会发生在我们身上。什么是命?命,就是我们还没看懂的必然。因为坚持寻找自我,我们相互吸引。因为坚持着自我,我们又相互否定相互伤害。我们还来不及学会理解对方的时候,有些胡话已经说出了口,有些错事已经做下了。
这就是我们的命!
有些人是不那么容易认命的,比如在烂泥里滚过的石头。有些美好也是不容易被放弃的,比如真挚的感情。2009年元旦前,纠结了几个晚上,门马给悠冉发了封信:
流光溢彩的夜,我坐在空旷的118路电车上,看着窗外霓虹灯绣出老城厢的轮廓,听着耳边mp3里陈楚生悠柔荡漾的歌声。天有点冷,脑子有点累,人感冒着,于是把自己收在大羽绒服里,一动不动。电车启动、加速、减速、报站、停下、再启动,发出各种声响。这轻轻晃动的车厢,好像一个大摇篮,让我放松、柔和下来了,心底的很多东西就这么涌上来了。
回想起过去的自己,那个总带着淡淡忧伤的自己。那个含蓄、被动但内心特别要强的自己。那个只学唱校园民谣的自己。那个爱写抒情文字的自己……
现在的自己呢?在商业文明的熏陶下,有些时候已经变得强硬、富有侵略性——虽然老板还嫌我不够。不知道是好是坏,也不去追究了。
前天,故意用言词顶撞了悠冉猫。说声“对不起”。
一个人的生活和两个人的生活是完全不一样的。必须在心里原本给自己留的地方,也给对方腾一个位置。这样对方才会觉得你不只顾着自己,是可以长相厮守的。对于独生子女——特别是因为优秀而自信乃至自我的那些——来说,尤其是一道坎。如果不能给对方幸福,对方也不可能长久的给你幸福。都是凡人啊,除非另有所图,否则怎么能长期地只“付出”?
差不多一年前,我安慰你说,有些事情需要经历了才能明白,所以经历了也不是坏事。所说的“明白”,就是指明白这个道理。我花了至少一年的头破血流才悟到的。
坦白说,你这半年真有点变了。看看你空间里的文章吧,还有你的msn签名。越来越自我,越来越封闭。“外交部的人夸我……”“在等级制度里,我是……”那份从容淡定少了,多的是以自我为中心。我猜想你这半年一定都很顺利,于是有点自我膨胀。领导们都是喜欢用新人的,会给我们一些错觉。可是,你一旦失去了过去的自己,你会发现事情慢慢又不顺利起来。
我为什么急着来北京,为什么不能再多等一会到09年初?因为我觉得你在变,我担心了。我必须赶紧来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一来北京就争取和你接触,原因也就在这里。我一直在说,我知道路有多长。事情不完全是你想象的那样的。我好像从来都说真心话,说到的从来都是做到的。
你说和我见面没劲。说起这个,我可要恼火了。那次见面,你问了我什么呢?我的职业发展,我和前女友怎样了。多么冷冰冰的问题啊,以自我为中心。我觉得像在面试。你把自己封闭起来了,而我对你的现在什么都不了解了,除了大学还能聊点别的吗?一问你的情况,好像要夺你贞操一样马上跳起来。我的确有不少缺点,但我说话没劲?你不知道,我研究了很久的冯小刚!
你说我侵犯你了。是,我故意的。如果我不马上在你心里侵犯出一块位置来,怕是什么都晚了。我已经用几种相对委婉的方式来提出我的问题——用鲜花、歪诗、自我反省来做粉饰。不管我是不是最终能够抱得美人归,请记住,我们的另一半不是长期保姆、保镖、取款机、花瓶。他/她需要我们去理解、接纳乃至给予。
理想的另一半绝少天然存在,需要两个人磨合、经营。希腊神话看过吧?就算是神,也没法给自己造一个理想伴侣。给对方一个机会,难度不要设置得太高。
你说我自恋,你难道不自恋吗?这也许是当下我们比较般配的一点。我不喜欢自己这样。我更习惯稳健、含蓄。
你说我恼羞成怒了。这可是相当地准确!我凭什么不怒啊?我都怒死了……
不能炽热的爱一次,门马是很失望的。那么,他用一辈子的责任换她一辈子的温柔,这总可以吧?
如果悠冉还是那个她,她会去反省自己。如果悠冉继续之前的态度,那么她已经被这个世界改变了。就算门马再喜欢她,也没信心和这样的她一辈子。这是门马的最后一次尝试。
又过了一天,门马发消息给悠冉:“还在生气吗?”
悠冉:“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门马开心了:“说女孩子的坏话,是要嘴巴长疮的,比如我。能听进批评的女孩子,比宝石还珍贵,比如你。”
悠冉:“油嘴滑舌。”
门马:“突然有了灵感,我要写点东西,等我一下,2个钟头内。”
悠冉照例摆领导范儿,不回话。
酸文很快发酵成了:
悠冉猫的形象终于在我心里开始完整起来了。虽然悠冉猫总把她古灵精怪的一面给我看,但她的那些含而不露、在时间里熠熠生辉的品质,才是最主要的,最打动我的。拿花花草草,阿猫阿狗去比喻,已经不能表现其万一。一时找不到合适的比喻。刚才突然觉得醍醐灌顶。悠冉猫温润而刚强,谦和而沉静,那不正是一块玉吗?玉一般的人儿,从外表到内心。中国传统崇尚玉,我一直没理解过,只把“玉”当作一个漂亮的字眼,写在作文里去博取语文老师的高分。古代,玉象征仁、义、智、勇、洁,对悠冉猫不完全适用,必须还得添上更多的象征意义……
悠冉猫更像是一块散发着无形魅力、蕴含灵动的玉石吧。在网上找了很多的玉,不确定哪个更能映照悠冉猫。我想,答案总会有的。
这次悠冉很快回复了:“你知道你像什么?”
门马挠挠头:“牛皮糖?”又粘牙又甜腻还嚼不烂。
领导范悠冉又是不回话,算是默认。
接下来的一个月,门马就和悠冉这么有一撘没一撘的聊着,再不轻易约她了。工作日忙得跟狗似的,根本不用费心去打发。周末就有点难捱了。六号院周边已经在第一个月里充分侦查过了。几个买房的目标区域,第二个月里也已经踏遍了。这会儿本该是和朋友们胡吃海喝神侃的时节,如今只能窝在屋子里看电视了。倒霉的是,屋子里暖气很不给力,不发热,倒漏水。物业修理的大爷还算尽责,立马上门修理。从楼下拔了几缕枯草当法兰用,来堵漏水的连接部件。门马瞬时就服了:“大爷,为啥不用法兰?几块钱能买一大卷啊。”大爷一摆手:“没钱!这院子是部委的,不缴物业费的。小伙子你放心了吧,这草啊,包管一样好使。”
门马在院子里找他的新朋友大白。大白倒是依旧勇武,经常趴在母猫身上作威作福。今天趴黄猫,明天趴花猫,搞不清是在取暖还是调情。门马只好远远的站着,行注目礼。“醒握六院权,醉卧美人膝。”猫生如此,羡煞路人了。
无限感慨中,门马干脆打飞的去上海苏州会朋友。老朋友坐在一起,空气里自然就有了那种跳跃的因子。就算科技再发达互联网再神奇,有些男人的情怀是宅男永远体会不到的。还有熙照,她就坐在门马对面,真是尤物啊。是男人都忍不住要多看几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