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伟德对门马说:“你比之前保守多了。能够按部就班把事情好的人很多,勤奋肯干的人很多,你的做法人家总是能学到的。你如果不继续做出点什么来,你的价值在哪里?”
门马把戴伟德当自己的老师看待,很认真的说:“戴总的话我回去好好想想。请戴总多多提点,谢谢戴总!”于是门马在自己的领域里继续钻研,不断的改进和革新。当把一些事情做透以后,他发现瓶颈来了。要想继续把事情深入下去,必须去改变其他部门的一些东西。这很难。其他部门负责人不大可能听门马这个小年轻的。稍不留神,他们还会联合起来踩门马一脚。
戴伟德看在眼里,又对门马讲:“要真正独挡一面,你还需要懂销售、懂人事、懂财务。你应该去想一下,接下来要如何突破。”
门马嘴里应着,心里揣摩着戴伟德的意思。他自然而然就想到了燕十九离开上海的原因,这他很清楚。难道,自己也必须走上同样的路?那小鹿能答应?小鹿妈妈能答应?
没过多久传来了重磅消息,戴伟德升任集团公司总裁,下个月赴北京总部上任。上海公司的同事一片欢腾。阿夸说过,最好运的就是跟了一个稳步上升的老大。所以,这是整个上海公司的喜事。
门马当然也很开心。开心完了又不免担心起来。老戴不在上海了,上海公司免不了一次洗牌。他这个总监虽然是副的,但好歹也管着个部门,明白总监远远不只是干活。他开始仔细考虑老戴给他的问题了。
门马当初选择了在市场里打拼,那就没有闲饭可吃了。飞速变化的市场,他只能努力去适应。不断提升自己,才有资格生存下去。像野猫一样在旷野里“刨食”的时候,他也会羡慕体系内安逸光鲜的生活。和小鹿在一起的时候,门马越发觉得内心里对平静安逸的那份渴望。这也是人性中的一部分吧。
可是,这是他的初心吗?他还能感觉到自己的存在吗?当时代的车轮碾压过来的时候,总要有人顶住,守护着自己和小鹿的这片小天地吧。
接连好几天,门马的脑子里都是这些问题。小鹿看到门马又在出神,二话不说飞起一脚,踢在门马屁股上。门马愣在那里2秒钟,两个人都大笑起来。
小鹿总能让门马的内心充满简单宁静的快乐,这世上还没有其他人能办到。就算是野猫,也希望有一个温暖安详的窝。而小鹿,是他如今心灵的安放之所。
原来,问题的解决之道,不就在身边吗?有小鹿在,他只管安心的追求“强大”吧……
转眼又要过年了。年底公司总少不了这样那样的总结会、计划会。门马碰到了老戴。老戴问他:“最近怎么样?”
门马说:“没有什么变化。戴总您说的对,我是需要有所突破了。”
老戴笑笑,转身离开了。
过完年,老戴找到门马:“公司希望你能走出上海到苏州去,为公司做出更大的贡献。这是公司的需要,也是你的机会。文森董事长亲自过问了这件事情。我们认为,这对你对公司都是更好的选择。”
门马:“离开上海毕竟是件影响到家人的大事。我得回去和家人商量一下。”
老戴:“这是公司的安排。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不去。那么,公司看待你的方式会不一样。两天内给我答复吧。”老戴有意把“安排”两个字加重了,有一种“其实不是和你商量”的意味在里面。
出了老戴的办公室,门马就在网上和小鹿把事情说了。小鹿“哦”了一声。她应该是和鹿妈妈打电话去了。门马屏气凝神的等。结果先给他打电话的是自己的爸妈。双方父母又已经通了电话。门马要去干事业,大家都挺理解的。男人嘛,总得挑起担子来。好在苏州也不远。那么,干脆把门马和小鹿的事情往前推动一把。只是有一点还不太理想:门马在张江的房子虽然很大,但档次差了点。希望门马把张江的房子卖了,换到浦东内环世纪公园旁边去。如果门马的钱不够,也不要借银行的钱了,小鹿家先借钱给他。那么,小鹿的名字也要上产证。
为什么不从银行贷款呢?门马知道小鹿家希望他买什么房子,靠自己筹不到那么多现金。如果从小鹿家借,门马知道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后果,产权结构上的和心理上的。门马开始有点反感,他不想按照别人编写的剧本去生活——哪怕编剧里有自己的父母。
这复杂的资产重组,引发了两个家庭在各种细节上的各种分歧。比如,究竟该买多好的房子,这肯定是超出门马父母事先的想象的。比如,如果三年里门马调不回上海,他要不要辞职回来。再比如,门马所在的公司是民营企业,只给门马按最低的标准缴了社保和住房公积金,而小鹿和她父母所在的几个国有企业,都是变着法子给职工多交社会福利的。小鹿家自然就觉得非体系内的公司真不靠谱,门马当初进体系内就好了……
在传统观念里,婚姻是两个家庭的事情,这一定会带来很多麻烦。这两个家庭在两个的城市,而他们的子女却在第三个城市,这就带来了更多的麻烦。夹在中间的门马有时很无奈,有时很痛苦,有时很愤恨。“怎么婚姻会是这样的?”
谁说钱不是好东西?这个时候门马就很想有钱,有钱了就可以把父母给的钱还掉,就可以不要借小鹿家的钱。那么他就可以和小鹿过自己的生活,追求自己的梦想了。而现在,他没资格。自由,是一种能力。他的股票账户虽然有所收获,但还不足以让他获得这样的自由。
不,关键的问题还不是钱。门马觉得自己依然被父母的观念所束缚,照这样下去,他的人生最多也就是他父母的经历在上海的翻版而已。小鹿就更不用说了,她是个很传统的女孩子,本来就喜欢过宁静简单的生活,从小是在父母的百倍呵护下长大的。产生分歧的时候,她能站在门马一边吗?
虽然父母的人生经验有可贵的地方,但这个世界毫无疑问在彻底变革,老一辈从来都没有经历过。不是不听他们的教诲,照搬他们经验已经吃过大苦头了。这些事情永远也没法和他们解释清楚。那么,究竟该听自己的,还是该听长辈的?哪些听自己的,哪些听长辈的?总会有一天,我们还是只能听自己的。
事情发展到最后,成了门马和小鹿妈妈的“观念”之争。门马说:“两个工作没几年的年轻人,还是应该再奋斗一下。在生活上没必要一下子达到这么高的标准吧?”这是他和小鹿的生活,就该靠他俩自己的能力,量力而行。实际上,他是不想让父母们掌控自己的生活。拿了父母们的钱,你就得听他们的话。
小鹿妈妈说:“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们的钱放着也是放着。给你们创造一个好的生活条件,你们可以更好的奋斗啊。”父母们觉得自己和孩子都是家庭的一部分,自己的钱总是要留给子女的。对应的,自己的意见子女们也得听从。
俗话说,清官难断家务事。两边都在不断妥协,好让事情往前推进。但不满总是在积聚的。有的时候,道理已经说通了,但睡一觉醒来,情感上习惯上还是接受不了啊。
终于,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骆驼,矛盾爆发了。独立骄傲的门马和强势的鹿妈妈闹翻了。鹿妈妈不准小鹿再去见门马。小鹿还是跑来了,坐在门马对面,小鹿的表情很复杂,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的手机一直在响,小鹿看一眼就放下了,就是不接。
门马早已经懂得,说出来的理由往往都不是真正的理由。这就是我们这个社会千百年来的传统。门马能做的,就是尽量平静的面对。他问:“我错了吗?我还有什么能做的吗?”
小鹿咬着嘴唇不说话。
门马又问:“你可以违背你母亲的意愿,做自己的决定吗?”
小鹿盯着门马看,半天才说出了几个字:“我办不到。”
门马笑笑,那什么都改变不了了。他说:“也许你妈妈的决定才是正确的。她真的很能干。我选择的人生可能是错误的。但要我放弃我的人生,我也办不到。”
这时候,门马想起了灯笼,那个温柔体贴、默默支持自己的人,是多么的宝贵。门马曾以为自己已经懂得了灯笼的好,此时此刻他才发现自己懂的还是很少很少。究竟什么是爱情?什么样的爱情才是对的呢?
后来,门马找到自己这代人迷茫的终极答案,他也把这个答案告诉了小鹿。那时的小鹿说:“看来我们真的注定就是一代试验品,逃也逃不脱。这就是命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