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分两头,白一生这几天过的也很不好受。那天大火冲天而起时白一生正和小夏在屋顶玩儿,后来他只遇到了程乾,吴阿良去了哪里他全然不知。第二天火焰熄灭后院子里满是焦骨,看着那些七零八落的残骨,白一生只觉欲哭无泪。
不过白一生并没有难过多长时间,两天后的傍晚吴阿良就回来了,手里还提了一小包金锭子。原来那天早上他就被程乾派出去做一笔交易,大火燃起的时候他并不在家里。
白一生有些恼程乾不告诉自己吴阿良平安的事,还自己白担心了两天。程乾给出的答复则是:“你陪我伤心两天怎么了,吴阿良还能回来,我的香房还能回来吗?”
尽管这说辞有些强词夺理,但程乾这几天的确很是萎靡。这场大火把香房烧成了灰烬,连程乾的细料库都没了,他的家底可以说是被毁了大半。而且更可怜的是没有黑伞的庇护,程乾每天只能躲在阴暗的地方不敢随意走动,每天都无聊到不行。
白一生每天都看到程乾唉声叹气的望着香房的废墟,本来觉得他已经够惨了,谁知道他的不幸还远远不只那些——香房被木木的火烧成了灰烬,旁边的屋子虽然没有受损,但是屋里的人都被小缨子害死,死状惨不忍睹。而且大火燃起的时候有不少人都看到一条巨蟒从香房后院中游出,人们很少见到那么大的蟒蛇,误以为阿蓝是天上的游龙,于是竟有了程乾多行不义,上天派了游龙来惩罚他这一说。
周围街坊每天都对香房中人指指点点,非议不断,甚至都没人愿意帮程乾修复房屋。这样一来程乾不仅没法做生意,连住宿的地方都没有了。所有客栈老板都委婉的拒绝了程乾住宿的请求,程乾愣是有钱没处花,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在白一生的带领下上了元遥山,暂住在林潼的小屋里。
躺惯了奢华大床的程乾对这间伫立在山腰上、窗户漏风屋顶漏雨的茅草屋很不满意,若非现在山穷水尽没处可去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选择住在这里的。于是他先一步独占了原属于林潼的、最宽敞明亮的那个房间。
剩下吴阿良,白一生,阿丹和小夏四个,倒也好分配,挤是挤了一点但也不至于住不下。阿丹和小夏搬去了稍大一点的那间小屋,白一生和吴阿良则挤在最小且靠近厨房的那间屋里。
白一生之前和木木就住在这里,彼时两人还都是小孩儿,身量小住起来到也还方便,如今两个壮年汉子挤在一张床上,怎么都觉得别扭。
后来吴阿良发扬尊师重道的精神将那张床让给了白一生,自己卷铺盖睡在床下。
屋子里的家具都还是愿来的样子,桌上还放着一把木质的剑,那是当年林潼做给木木的。白一生还记得当时林潼坐在院子里一刀刀将这把小刀从一块儿木头削制成剑,那时候的林潼一脸认真专注,和平日里喝酒醉醺醺的样子截然不同。
只不过尽管林潼精雕细琢,可毕竟不专业,剑做的不是很直,剑身上雕刻的花纹也乱糟糟的——一堆乱草一般的祥云里隐着一只呲牙咧嘴的睚眦。睚眦呲牙咧嘴怒目圆睁,本该是一副庄严之相,可林潼刻出的睚眦挤眉弄眼的甚是搞笑。
尽管雕的不好,却也能看得出这把剑花了林潼不少心思,如今林潼不在了,有这把剑当个纪念也好。于是白一生拿起了桌上的那把剑,用白布细细的擦拭着它。擦了一会儿,白一生渐渐感觉到这剑并不寻常。
木剑触手温润,并不像寻常木头那样粗糙,应该是细细打磨后还上了一层蜡。手柄处环绕着一圈圈木头的纹理,很是好看。
白一生放下白布,随手挽了个剑花,木剑舞起来不像揜日那样流光溢彩华丽非常,但白一生明显感到这剑身周围笼着的剑气。
“师傅,你都这么大了还喜欢玩具?那剑丑死了!我随便做一把都比它好看!”无阿亮坐在床上看着白一生擦拭那把剑。白一生一笑,摇摇头冲吴阿良道:“我跟你说过那个教我本事的林潼吧,这屋子原来是他住的,这把剑也是他亲手做的。”
“林潼,算起来他是我师祖了吧。”吴阿良来了兴趣,从白一生手里接过了木剑。“师祖怎么会做这种小孩子玩意儿?”
“这可不是小孩子的玩意儿。”白一生说:“这剑本来是做给木木的,他不要了便给你吧。你不是想让我教你赶尸术么,有了这把剑你学起来会快一些 。”说罢,白一生看东西已经收拾的差不多,便拉吴阿良来到屋外。
屋外天色十分昏沉,乌云遮蔽住了整片天空,无风亦无月。再这样阴沉的天气里里大部分人都会选择呆在家里不出门,可白一生却拉上吴阿良朝后山走去。“唉唉师傅咱这是干什么去啊!”吴阿良被白一生拉着走了几步,一阵阴风从耳边吹过,激的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元遥山的山阴处有个乱葬岗,你想见你妹妹和娘亲的话我们就得先去那里弄一具尸体过来!”白一生说道。听到乱葬岗三个字吴阿良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咽了口吐沫:“乱葬岗… …师傅,要不… …要不今儿你一个人去成不?”
白一生翻了个白眼儿:“是你想见你妈妈和妹妹,又不是我想见。”
吴阿良被他噎的无话可说,只能硬着头皮跟着白一生往前走,眼瞅着俩人离山腰的小茅屋越来越远,在这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吴阿良越走越害怕,这么多年听过的恐怖传说不停的在脑子里闪现。
“师傅,你今儿收拾了一天东西多累呀,今儿天这么黑咱要不回去吧,我给你弄盆水泡泡脚多快活啊… …师傅,我这一点儿心理准备都没有,要不你让我准备一下,咱明天再去吧… …”说道最后吴阿良都带上哭腔了:“师傅,我跟你说话呐,你听见没有啊… …”
白一生一言不发,任由吴阿良在后面絮絮叨叨的说着,两人一气儿走到山阴处,越往前走山风就越阴冷,天色也越发昏暗。空气中不是有微微的腐臭气味飘过来,刺激着吴阿良脆弱的神经。
“马上就到了啊,你平时胆子不是挺大的吗,区区几具尸体而已,都烂的差不多跟泥巴似的了,有什么可怕的?”白一生出言刺激吴阿良,希望能用激将法让他振奋起精神来,可没想到激将法没用对,吴阿良瞬间想到了一片烂的失去人形、眼珠子里聚了一汪尸水,晶莹莹软绵绵溢出眼眶的腐尸。
吴阿良打了个激灵,浑身汗毛刷的一声竖起来。他猛的挣脱白一生的手,在路边儿蹲下来:“师傅… …不行!我不去了!
我今他妈儿还真就怂了。别的事儿上你就是让我赴汤蹈火下油锅我都不怕,可是一提到尸首,我眼前儿就老是想起我妈来!不行不行!不去!”
吴阿良说不去就真的不再动弹,跟块儿石头一样杵在路中间,白一生拉了他几下没拉动,知道他是真的害怕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那你还想不想见你娘和你妹妹了?”吴阿良有点儿犹豫,但半天都没答复白一生。白一生也不再勉强他:“好,你不去就不去吧,我去前边儿赶具尸体来。你在这儿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