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她忽觉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拦腰抱起,刚要拐过案后的屏风转到里间,忽听门边一声轻响,他的余光便瞥见了因慌乱而跌坐在门边的身影。
“什么事?”楚宣眼风扫过那位守门的太监,压抑着内心的怒气沉声问道。
那小太监见状,也不知该答还是不该答,两腿哆嗦着说不出话来。
楚宣早就没了耐性,也不再管他,抱着碧游径直往屏风后走去。他才刚转过屏风,便门边传来何福贵的轻斥声:“你这猴崽子,到了该说的时候,偏又不敢说了!”
楚宣见状,便将碧游放了下来,转出了屏风问:“到底出了何事?”
何富贵忙颠颠地走了过来,附在皇上的耳边道:“皇上,小公主的病,可能不太好了!”
“太医都瞧过了吗?”楚宣见他满面焦急,心中暗叫不妙。虽说他待那位吴充容清冷,可对于这唯一的女儿,还是较为关心。
“医正也都过去瞧了,眼下尚未查出病情!”何富贵闻言,忙上前答话。
楚宣冷哼一声,骂了声“庸医”,侧目扫了碧游一眼,沉声道:“摆驾景福宫!”
他疾步踏出殿门,回首一望,却未见碧游跟来,顿时心头怒意又添一层:“磨蹭什么,还不赶紧跟上!”
碧游听见外头一声厉喝,只得无奈跟出了门,心中暗叹这小公主真是病得及时,不过细想之下,却又觉得蹊跷。近来这景福宫,似乎有些不安宁!
到了景福宫后,阖宫上下皆忙作了一团,那位爱女心切的吴充容早已哭得瘫软在地。她见了皇帝前来,挣扎着要起身施礼,孰料脚下一软,整个人又瘫倒于地。
楚宣见状,难免于心不忍,吩咐宫人将她送回正殿歇了,又命太医前去为她诊脉,随即才走到床边探看小公主的病情。才七个多月大的婴孩哭得满面通红,额上还渗出了粒粒汗珠,瞧那样子,确实是棘手的病。
他提了医正前来询问病情,医正虽精通医术,却一时也诊不出病因来。楚宣瞧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小小婴孩,顿觉心头大痛,他伸手抱起那一团娇小,却惹得她哭得更为大声。
碧游在边上瞧着,亦是觉得心疼,才这到点大的孩子,不会言语,哪儿不适只会用哭来表示,然而大人却不明其意,真是可怜!
“许是哪里被蚊蚁叮咬,不如让宫人为她宽衣擦拭身子,也好找出被咬之处。”碧游心内着实不忍,只得上前多嘴道。
楚宣见她说得恳切,便放下婴孩命宫人照着她所说做了。
退出内室时,碧游刻意在小小婴孩的床前逗留一会儿,她的目光扫过那娇软圆润的小小身体,眸光不由一凝,趁着四周的宫人不备,悄然点住了小公主的睡穴。她退出内室不久,便听里头的宫人欣喜的声音,说是小公主不哭不闹睡熟了。
紧接着医正上前为她诊脉,虽觉得脉象有些奇特,但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不过眼下见小公主熟睡,他也稍稍安下心来。诊完脉后向皇帝禀明了情况,便提着药箱躬身而退。
楚宣在侧殿逗留了一会,想起哭得几乎晕厥的吴充容,低叹一声,便领着碧游往正殿去了。回忆起前不久他所说的那些刻薄之主,心头涌上些微的愧疚,现今也该去安慰一番。
他在正殿内室坐了良久,陪着吴充容话了些家常,又见她哭得双目通红,满面倦容,便不忍打扰。温言软语安慰一番后,便吩咐她先好生歇着,待他午后得了空再前来瞧她。
吴充容被他这阵软语温言说动了心,不自觉地在心中生出些希冀来,或许趁此机会,她能博得他的同情与欢心。她卧于榻上歪了半日,直到掌灯时分,还没见他过来。幽月见她左右顾盼,早已心领神会,悄然派人去院外打探,却一直不见皇帝的踪影。
楚宣在书房中处理完政事后,天色已暗,他思及病中的小公主,本欲前去景福宫探望,才刚出了南书房的院门,便折往锦瑶所在的碧月宫去了。这些年,后宫风波他也领略过不少,在这节骨眼上,他不放心锦瑶。在去往碧月宫路上时,他又吩咐何富贵叫了医正一同前去,顺便替锦瑶诊治,若是没事,自然是再好不过了。
如今锦瑶腹中胎儿已然四月有余,起初小腹尚且平坦,如今着了轻薄夏衣,又加之整日进补,现已能瞧见微凸的小腹。她用了晚膳正歪在凉榻上歇着,将睡未睡、神思朦胧时,忽听门边珠帘轻响,她睁眼一瞧,竟见是楚宣掀了帘子走了进来。
楚宣见锦瑶欲起身迎驾,忙疾步上前按住了她,顺手帮她披上了薄毯。
“现下虽是天气炎热,但也不能贪凉!”他语意柔和,双眸含情,眼光扫过她绝美的面庞,最终是落在了她微鼓的小腹之上。
“皇上来了也不让人通传一声!”锦瑶坐起身子,朝他嫣然一笑,嘴上却嗔怪道。
“朕怕打搅你休息,近日你觉得如何?底下的人伺候得可还周到?”楚宣见了她,却觉无话可说,说来说去,也都是寻常的寒暄。如今她怀了身孕,有些事情,他不想让她操心。
锦瑶早已瞥见他眼中隐藏的阴霾,暗自思忖一番,还是开口说道:“臣妾今日听闻小公主病了,不知好些了没有?”
“这些事不用你操心,太医去瞧过了,没什么大碍。倒是你才该好生将养,近来宫内的琐事,也不用你操心了,朕觉得还是交由别人打理才好。”楚宣挑眉而思,琢磨着该让这后宫的哪一位协助打理。
“其实也没什么,近日来一直养着,倒觉得闲得无聊,总想着该找些事情做做。况且臣妾代掌凤印,打理后宫本是份内之事,能为皇上分忧,自是臣妾的福份!”
她此番话说得暖入人心,让楚宣觉得如今的她与以前判若两人。他觉得心头一松,执了她的手温和地笑着:“朕觉得,如今你竟变了许多,如此甚好!”
锦瑶心头一暖,抿唇羞涩而笑。她早已将他当作了她的天,她的地,她一辈子的依靠。他的一喜一怒,皆都牵动着她的神经,她已经为他抛弃的她的孤傲清高,想要得到的,不过是他的温存照料。她不敢奢望他全心全意地爱,只要他心中为她留一个小小的角落,足矣。可是她不知,人类的贪念无止无尽,总有一天,她会想要得到他的全部!
入夜的景福宫在寂寂黑暗中稍显寂寥,想当年吴充容受宠之时,这宫中尤其热闹,而今这宫殿却如主人那般,略显凋零之势。没有皇上的恩宠,就如同入了冷宫一般。不再有人踩破了门槛巴结逢迎,就连伺候的宫人也渐渐惫懒起来。
“娘娘,赵医正前来为公主复诊,如今正在殿外听候吩咐!”幽月听了守门的宫人传话,忙凑到愁眉不展的吴充容跟前禀报。
吴充容杏眸微阖,怏怏说道:“倒是个有心的,就让他去吧!左右小公主的病,也没什么大碍。”
她想起小公主刚诞生时,皇上来这宫较为频繁,待她也是温柔体贴,可自打宠幸那位淑妃后,便无情地将这边撂了开。天下有哪个母亲不喜自己的孩子,小公主便是她的心头肉。可是皇帝冷她许久,她的心也渐渐地冷了,硬了,对小公主的喜爱竟透着些微的怨恨,为何她不是个男孩?若是如此,即便她不再受宠,可是母凭子贵,也不会落到今天这般下场!
幽月闻言,便命宫人将医正领往小公主所居的偏殿。到了殿中,那位赵医生借着各中再由将守在卧房中的宫人支使开。他见房内无人,由袖中掏出****的巾帕紧捂在躺在摇篮中的婴孩口鼻。他见那婴孩昏睡不醒,这才松了口气。
他随即解开婴孩身上衣袍,修长的手指探向其全身各处经脉,稍提内力,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成剑状,贴着肌肤脉络缓缓而游走,须臾功夫,便见他额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约摸有一柱香的功夫,直到他听见外头轻微的脚步声,他这才慌忙将指剑移向婴孩的脚底,下一瞬竟由婴孩脚心抽出一枚银光闪闪的绣花针来。
“总算是取出来了!”他将那银针放好,随即抬手拭着额上汗珠,不慌不忙地为婴孩穿好衣物,一脸平静地收拾着药箱。
进门的乳母见他面色舒缓,不由喜从心来,忙问道:“敢问赵大人,小公主病情如何了?”
赵医正收拾好药箱,抬手捻着下巴的胡须说道:“嗯,在下方才为小公主诊脉,脉象平和,照这方子抓了药服了,不出几日便可痊愈了!”
“那真是多谢大人了!”乳母闻言,如同吃了一颗定心丸,顿时喜上眉梢。如今小公主无碍便好,若是真有个什么差池,只怕她们这些人是性命不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