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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9章  无辜的伤亡

她一路追着樱桃而去,见那果子飘进了人间一户人家的庭院里,便化作一只蝴蝶飞了进去。夏日炎炎,正午的太阳如同太上老君的炉中火一般,炙的人七窍生烟。

可是,她所处的这一片院落却是舒适清凉的紧,丝毫都不觉得热。院子正中是一池清凌凌的湖水,池中开着数量众多的濯清涟而不妖之物。湖边、路旁全是高大葱翠的树木,称得上是浓荫蔽日,馨香满园。

在她正前方大约五米处,由两排青竹遮蔽的长廊下,摆着一张小小的石桌,桌子上摆放着好几个果盘,里面摆着红黄翠绿各色鲜果,看着甚为养眼。桌子旁边坐着一位美貌的年轻妇人,在她身边靠着个眉清目秀的小男孩正在一板一眼的背书。

酒鸯此前从未到过人间,从来没见过凡人,此番一下子见到两个,心情很是激动,很想即刻上前看个清楚。但是一想起师父的教导,便甚为忐忑,踟蹰不前。

见多识广的师父曾经嘱咐过她,凡人就算是目视皮肤粗糙如天蓬元帅,嘴脸丑陋如恶鬼罗刹,嗓音聒噪如老树寒鸦,也是极为脆弱的,若是一不小心遇上他们,千万要绕道而行,以免发生不必要的冲突造成无辜的伤亡。

威武严厉的师父接下来又告诫她,身为神仙是绝对不可以藐视生命的,尤其是凡人这般脆弱物种的生命。

再接下来,唠叨如婆妈的师父又告诫她,凡人一旦死在你的手中,你就必须负责到底,要安排的他生生世世都舒舒服服的,只要一个不小心倏忽了,致使对方不愉快便会产生怨念。而后那怨念便像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长此以往,一个怨灵便诞生了。想当年,恶灵后冗便是这么形成的。

所以,凡人的事情很棘手,千万不要沾上,即使沾上也要想方设法的摆脱。

好在她方才看过,桌子上那几个果盘里都没有她的那颗果子,故而不必与这两个脆弱的凡人打交道,她可以离开了。

只是,灵胎不在这里,那会在哪里呢?正踌躇间,那边的小道上忽然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一个青衣侍女双手托着一个碧玉做的盘子,那翠绿的盘子里头满是水灵灵红艳艳的樱桃,那色泽看着真是让人馋涎欲滴,她情不自禁一连咽了好几口口水。

忽然,她的双眸聚焦了,焦点落在那盘子樱桃的最上方。那可不正是灵胎么!

灵胎一旦出现,纵使此地有三个凡人也惘然,她即刻展开双翅飞了过去,在灵胎上方盘旋。可恨目前她身为一只蝴蝶,除了展翅盘旋而外,没有一点办法。

青衣侍女快步走到石桌旁,对着那美貌妇人施了一礼,将樱桃放在桌上便退下去了。

美貌妇人瞅着那盘红果子,伸出纤纤素手从上方随意捏起一枚来,朝着身旁的小男孩笑道:“赋儿,你看,今年的樱桃比往年收成都好,瞧这颜色这个头,你肯定会喜欢的。”

说着将樱桃送到了小男孩的嘴边,诱哄一般道:“乖孩子,张嘴。”

这一幕看的酒鸯是心惊胆战,一颗心狂跳到了嗓子眼,因为那妇人手中捏着的正是灵胎。

怎么办?怎么办?这个妇人怎的恁刁钻?盘子里那么多的果子,为什么偏偏要选那一颗?那灵胎真是背时,什么地方不好落,好死不死的为什么偏偏要落进人家的果盘子里,而且还是在最显眼的位置?

那可是灵胎,天知道那男孩子吃了会发生什么倒霉事情。

阻止呀阻止,一定要阻止,千万要阻止!可是要如何阻止?二话不说即刻出手么?那可是凡人,不是方才那两只皮糙肉厚又蛮横无理的鸟。

她从未与凡人交过手,不知道分寸,倘若一个不小心将他们给灭了怎么办?那这两个的生生世世她可就要负责到底,就算海枯石烂,天崩地裂,只要自家一息尚存,那也还是要负责的。那真是太可怕了!

“阿娘,您明明知道孩儿并不喜食樱桃,却还要这般哄骗孩儿,是何道理?”小男孩皱紧了眉头,一脸不悦,偏过头去执意不食。

酒鸯大大松了口气,看向小男孩的目光中多了一丝敬意。这是多么明白事理的孩童,这是多么清雅俊秀的孩童,这是多么睿智聪慧的孩童。

只是那妇人却是不放弃,举着樱桃,笑的很是奸诈,继续诱哄道:“这一个绝对不一样!赋儿,阿娘保证,只要你吃了这一个,肯定就会喜欢上樱桃。”

她一边将那果子往小男孩嘴里塞,一边笑着道:“乖孩子,快些张嘴巴!”

“小朋友,千万别吃!”酒鸯急的大叫,可惜凡人听不懂一只蝴蝶的话,就算她多么拼命扑扇着翅膀也无用。

她曾经是武侠发烧友,看过的武侠小说不计其数,多到记不清书名与男女主角,但是有一句话却是记得很清楚。那年那月那本书有云:人世间越是长的漂亮的女子就越会骗人,她觉得此刻将这话用在目下这个妇人的身上很是贴切。

她敢保证,只要那个明白事理、清雅俊秀、睿智聪慧的孩童,胆敢吃了这个妇人手中的那一颗,从此恨死樱桃。

这边厢小男孩左躲右闪就是不肯吃,那边厢酒鸯死死盯着那枚被其嫌弃来嫌弃去的果子,不敢稍有懈怠。

然则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她这会儿只想着瞻前却是忽略了顾后。冷不防一个网兜当头罩下,紧接着便听到一阵欢呼:“逮着了!逮着了!”

她大惊失色,明白自家是着了人家的道,当下在那网子里死命挣扎。待将网兜挣开了大洞飞出来时,正看见那妇人将灵胎塞进了嘴巴里,道:“你这孩子真是倔强!你不吃,我吃!”眨眼的功夫便吃下了肚。

院子里顷刻间多出来一个蝴蝶石雕,而且还是悬浮于空中的,看的一众人等吃惊不已。

良久之后,酒鸯才悠悠呼出口气,面对一院子花草树木,很有些飙泪的冲动。神呀,幸亏是被那妇人吃了!

事到如今,司命那里是不必再去了,去了只有自寻烦恼。就算六哥在人界有多曲折离奇生动虐心虐身虐的死去活来的爱情故事,那也与表姐无缘了。当初曾在他面前夸下海口,这下事情完全没办好,日后他指不定要多恼自己。事到如今只有一心一意守着表姐她娘,待其将表姐平平安安的生下来,再行招魂之事。酒鸯决定这一回一定要尽平生最最大努力,既然有情人终成不了眷属,那便争取完璧归赵吧。反正,六哥到了人界也记不得往事,尝听说人生在世恍如一梦,待他回归之时恰似梦醒时分。试想,沉睡之人睁眼之际便见到完好无损的心上人生龙活虎的站在面前,只会生出满腔柔情,哪里还会有半点怨念?是以,在人界的日子里,她殷切的盼着灵胎出生,好行咫尺天涯之法。

可恼的是,招魂之事进行的非常不顺利。表姐那在人界苦命的娘因为落水而早产,生下了奄奄一息的灵胎。似这种为了招魂所做的灵胎算不上正儿八经的灵胎,一旦为凡人吞食灵性就丢失了大半,等到瓜熟蒂落之时便只是个没有魂魄的傀儡,若是顺利的将魂魄召唤回来,才会成为正儿八经的凡人,在人间休养生息。只是,早产的傀儡灵胎,属于先天不足,就不如先天足的用起来顺手。在招魂的过程中倘若没有遇到拦阻还好说,否则那将会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当时,灵胎在里间出生,她便在外头为那灵胎招魂。果不其然,那过程是非常的艰难,远在天边的那个魂魄虽然已经有了回应,然而却很快便被另一股更为强大的力量又将魂魄给重新拘了回去。她再发功,却是一点作用都不起。眼看着这一件事也快要做不好了,她心情郁闷至极。思虑再三,决定豁出去了,化身成一个方士,将自家三百年的修为用一颗药丸给封了,渡给那傀儡,以免被人当死婴处理了。她粗略估计了一下,那傀儡的身体养上个五六年也就差不多了。在此过程中,她绝不会放弃招魂,一直到将表姐的魂魄招回来为止。

但凡招魂之灵胎都有一块镇魂石,此石一是用来招魂,二是用来镇住招回来的魂魄,使其与灵胎密切的融合,避免排异反应。非常脆弱,镇魂石不戴在身上没什么妨碍,但是却不可摔坏了,一旦坏了,灵胎在人间的寿命便终结了。虽然是摔碎便死,但是死的也总是理所当然,不会突然消失。在世人的眼中那死因可以是多种,有突发疾病致死的,有犯罪被砍头的,有被人害死的等等。总而言之,都是有前因后果的死,绝不会引起人类的怀疑。一块镇魂石最多可维持肉体一百年不死,百年过后,不摔自碎,那便叫做寿终正寝。是以,这么个宝贝的东西,给谁保管她也不放心,只有留着自家保管了。酒鸯非常忧心灵胎的命运,因为只要魂魄一天不招回,即使有她那三百年修为,此胎也是个痴傻儿童,还不知道要被怎样的虐待。为了让赵大娘善待灵胎,酒鸯便编出一大堆世俗之人皆爱听的话,什么此女骨骼清奇,不同于凡人,什么大富大贵,甚至连母仪天下都扯出来了。这一通弥天大谎话,说的她额头冷汗直冒,暗自庆幸幸亏天条里没有做神仙的不可打诳语那一条,否则那天谴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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