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伸手在漓鸳眼前晃了晃,见其眼眸仍旧未轮,很是痛心的说道:“小赵,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们费心尽力到如此地步,你怎么能够连个态都不表?你是不是还想着要回到那种人身边去?你的这种做法很丧心病狂,你可知晓?那人生于王族,但凡王族中人皆非寻常女子所能依靠。你师兄的苦心你要明了,你都年纪一大把了,怎能还要他操心?想想当年吧,他为何一力促成你去楚国?连素衣之事,那时已经差不多要水落石出了。你师兄刚知晓内幕时便焦灼不堪,生怕那人对你有所不利,好在你那时顺利的去了楚国,他也过了三年安生日子。如今你这一回来,他便又开始寝食难安了,唯恐你误入歧途,遗恨终生。你师兄乃一铁打的汉子,拥有一身铮铮铁骨,锤不扁,砸不烂,炒不爆,这一辈子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你步人后尘。”她一边说着一边眼中落下泪来,拿出一块小手帕擦着泪絮絮叨叨地数落道:“你个没良心的,全然不体谅我们,竟然还想着要回到那人身边。”忽然收了帕子,恨恨瞪着漓鸳,捶胸顿足的说道:“你说!你对得起我们吗?其实你对不起我也没什么,可是你怎么能对不起你师兄!你今天给我说个明白,到底是因为什么非要回去那地的那人身边。”
漓鸳被她说的头皮发麻,浑身冷汗直冒,一边伸手擦额头上的汗,一边颇为不解的问道:“燕儿,你做什么要这般激动?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回去那地的那人身边了?”她自思自打见了公良燕就没说过哪怕是与这个沾一点边的话。
公良燕面色缓了缓,半信半疑的问道:“你真的不回去?”
她干脆的答道:“不回去!”如果要回去早就去了,不会等到现在。就算那人对她有那么点意思,那也是当年的事情。人走茶凉,如今他们三年未见,早已经物是人非,沧海桑田,曲终人散之后再回头那还有什么意思。从今后,他居他的庙堂,她混她的江湖,大家一起逍遥。
公良燕如释重负般长长舒了口气,甚为欣慰的说道:“看来我们的精心谋划没有白费!”
漓鸳嘴角抽了抽,面无表情的说道:“你还敢跟我提你们的谋划!且不说我这决定与你们的谋划没关系,就算有关系,我也要来个秋后算账!”
公良燕心虚的问:“你要算什么账?”
她冷笑道:“这事本来你若不提就算了,可是你非要提,那我也就不得不说了!当年你们这一对,嗯,设计好了要我去楚国,你们可知道这一趟楚国之行委实凶险,我差点就回不来了吗?”一想起闯入禁地,摔落悬崖之事,她就觉得后怕。那时若不是恰巧碰见颜玦在那处蹦极,哪里还有命在。
公良燕面露歉然之色,说道:“当初听方要他们回来说起你在幽华谷禁地之中消失的事情时,你师兄是既伤心又自责。他当即就抛下山庄之中的诸多事务准备赶赴楚国寻你,好在很快便收到了荆庄主的信息,得知你进入了红颜山庄,我们才放下心来。”
漓鸳愕然道:“这么说,你们早就知道我还活着了?那。”她脑海里闪过那个人的脸,努力忽略掉,问:“那这事我二哥知道不知道?”
“知道。”
“那……”她脑海里又闪过那个人的脸,不过仍旧努力忽略掉,问:“那司马季月知道不知道?”
“知道。”
“那……”她脑海里再次闪过那个人的脸,她叹了口气不再忽略掉,不过也没再问出口,耷拉着脑袋,很有些垂头丧气。
公良燕吸了口气,道:“基本上除了那个人以外,所有人都知道你还活着。”
她忽然就有些气恼,愤然说道:“既然你们都知道,为什么全都不来救我?害得我生怕你们伤心,拼死拼活想方设法的寻思往外逃。”一想起那段文艺的逃出生天屡次未遂之过往,就觉得丢人现眼。她抬眼望天,凄然叹道:“想想我真是傻,既然看不出这是个阴谋。不过也难怪,既然背后有一大帮子阴谋家费尽心力合起伙来要将我囚禁,我又怎么可能逃得出去呢?”
公良燕慌忙解释道:“你别误会,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师兄虽然曾经与荆庄主有过书信往来,但是我们绝对绝对没有要囚禁你的意思。事实上是荆庄主很看好你,她很想撮合你与她的侄儿。”
漓鸳打断她的话,说道:“我看是你们想要这般撮合才对!我方才想过了,师兄当初就有那个意思,你别以为我看不出来!”
公良燕惊诧问:“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她很诚实的交代:“其实那时一点也没看出来,但是今天遇到你,又说了这么好长时间的话,只要不是弱智都能看出来。”
公良燕见她面色平和,不似方才那般冲动,便大着胆子试探着问道:“那你意下如何?”见漓鸳一脸的不以为然,叹道:“你可能不知道,他真地对你很好。此番本不是我接应的你,是他特地修书一封给司马先生,临时才调换的。”
漓鸳即刻接口道:“若不是他硬要派我来,本人这会儿指不定在哪里逍遥呢?”一想起这个,她就很有些郁闷。
那小子哪里有那么好,想当初她那么低声下气的请求他调换个任务,他是怎么回应的?根本就是置之不理,那心肠简直比铁石还要冷硬三分。后来他之所以那么做,不过是良心发现,给她一个小小的补偿罢了。她觉得必须澄清这个事实,否则以后那误会就大上天去了。是以,她即刻打起精神来,两眼灼灼看向公良燕,说道:“燕儿,你可千万不要被表面现象给迷惑住了。你不知道,我那时是如何请求他不要让我出这趟任务的,他那时又是如何不予理会,甚至出言胁迫的。那厮委实可恶呀!”说完嗟叹不已。
公良燕凉凉道:“你别生在福中不知福。”
漓鸳叫屈道:“哪里有福?我一直……”都在倒霉。
后面四个字她没来得及说出口,却见公良燕已经不再理会她,扭头看向另外一边,一时之间很觉得没趣,嘴巴里一边嘟囔着后四个字,一边便也跟着扭头向那边了。二人视线所及之处,正是草棚中的桑语立身之处。
“成蟜,今日是王长子扶苏周岁。”桑语扶着草棚站住,语声悲凉,说道:“你看看,多么的隆重,多么的风光无限!”说着亲了下怀中的孩子,哽咽道:“再过几天,冷儿的生辰便到了。同为王室子弟,我们的孩子却是如此。”她抱着孩子,潸然泪下,不再言语。
公良燕扯了扯漓鸳的袖子,轻声道:“要不要出去?”
漓鸳摇了摇头。虽然曾与桑语同在咸阳宫共事过一段时日,但是二人却也算不上亲密友好。如今,自己是已死之人,突然回魂了去见她,未必是什么好事。
公良燕心下了然,说道:“那就走吧。”
二人离了草棚,一路上漓鸳皆沉默不语,待回到住处,她闷闷的问道:“刚才城中那些装饰是因为扶苏公子吗?”
公良燕说道:“正是。王之长子扶苏今日周岁大喜,举国欢庆。”见漓鸳眼神迷离,心下暗叹一口气,接着说道:“三年前君上大婚,王后是楚国的央城公主,但是王长子的生母却不是这位公主,而是她的妹妹锦文公主。锦文公主是作为陪嫁一起入的秦宫,听说这两姐妹生的是倾国倾城,艳丽无比,很得君上宠爱,入宫半年便前后有孕。妹妹先于姐姐生下一位王子,便是扶苏,姐姐则稍后产下一位公主。”
漓鸳叹道:“母以子贵,这锦文公主生下王长子,怕是要如日中天了。”
公良燕亦叹道:“人人都这么说。可惜的是,锦文公主忒福薄,生下公子后仅仅十来天,却因为产后失调薨逝了。”
漓鸳惊愕道:“薨逝了?产后失调?王宫内院什么好东西没有,怎么会产后失调?”
公良燕无所谓的说道:“那谁知道?不过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宫里边因类似失调的原因而薨逝的夫人美人多了去了。其实薨逝了倒好,干脆又利落,可怜的是那些生不如死,想死却死不了的。听说有一位仙梅夫人,曾经宠冠后宫,吃穿用度排场等等样样皆不输于王后,可惜这样的荣耀维系还不到一年,不知怎么的就被打入冷宫,至今生死未卜。”她面上有些犹豫,纠结了一番,不再言语。
漓鸳又是一声长叹,由衷说道:“宫中历来都是是非之地。想不到我离开的三年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扶苏之母既然逝去,那他如今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