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背对二人,慢悠悠转身,嘴角微微扬起,似笑非笑的看着虚空,说道:“小赵么,你只要找着最为与众不同的那一个便是她。”
说完后,蒙毅重重吐出口气,低下头退到一边。
“这么就完了?”漓鸳很有点难以置信。她刚才数了,一句话共有二十一个字,没有一个是她想要的关键词。
“可不就是完了。”蒙毅狠狠瞪了漓鸳一眼。
“可你刚才明明说什么贼眉鼠眼、獐头鼠目,形象猥琐是君上对我外貌特征的描述。”
“我没那样说,我只是说根据君上的描述,我便知道哪一个是你。”
“这有区别吗?”
“区别可大了。君上说你与众不同,我便牢牢抓住这一个关键词,把握住中心思想,费尽心思的在我们家来宾中寻找。找了半天,我发现所有来宾都安分守理,规规矩矩,唯独你是另类。所谓与众不同者,另类乃是其中一种,所以我便找上了你。”
“你说什么?”她浓烈烈的火起了,一把揪住蒙毅,“你小子说谁另类?”
“谁抓我衣服谁另类!”
“谁另类就抓谁衣服!”
“说人另类的才是另类!”
“先说人另类的才是另类!”
漓鸳与蒙毅开始了关于谁是另类这一话题的争论,嬴政皱着眉头旁听。可是这两人却是毫无节制,无休无止的争论下去,不仅争论的内容毫无意义,而且还当堂堂秦国国君似空气。他耐着性子听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了,大喝一声:“住口!”
漓鸳、蒙毅皆被这一声震慑,不由自主的回头看他。
嬴政斜斜的靠在门边,摇头晃脑的感叹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孔子曰,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而今,我全遇上了!”
蒙毅红着脸低下头默默退到一边,偃旗息鼓。漓鸳则很不服气的瞪着他,恼怒道:“你这是什么话,太不形象了。什么叫做。”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嬴政不容她多说,伸手将她拽过来,问:“你是要继续留在这里说,还是要跟我回去?”
“回去!”她即刻答道,“不过,君上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
“我几乎整天都与君上待在一起,是也不是?”
“是。”
“那就好!”她回头笑盈盈的看了蒙毅一眼,“蒙毅弟弟,君上的话你可听见了?”
蒙毅在听到她对自己的那一声称呼时,浑身猛然一哆嗦,战战兢兢的答道:“听见了。”
她笑靥如花,花里绽放出一丝邪恶,忽然走近一步,幽幽道:“蒙毅弟弟,人常说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说我另类,你可知道,我整日都是待在君上身边的或者说君上整日都是在我的陪伴下进行一天的作息的。”
蒙毅倏忽色变,惊慌失措的看向嬴政,结结巴巴的说道:“君上,臣下,臣下,不是那个意思,不是。”
漓鸳一旁笑的那个得意,称得上是花枝乱颤,颠倒众生。
嬴政以手抚额,叹道:“好了好了,别越扯越远了!你不必再说了,寡人知道你是忠的。”
说完走过去,亲切的握着蒙毅的手,含笑道:“不仅你,还有你哥,你们全家都是忠的。”
蒙毅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如释重负的答道:“多谢君上。”
嬴政继续笑道:“好了,今日就到这里了,寡人该回去了。”
等嬴政上了车架即将离开之际,他笑着对身边的桑语说道:“桑语,今日之事多亏了你,你做事我最放心。”
“君上。”桑语犹豫再三还是说出口了,“君上今日带桑语来,只是想要桑语这么做吧。其实,桑语以为初筠对君上一往情深,若待在君上身边肯定高兴的不得了,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是寡人要你为难了。只是今晚的情况有点特殊,还请你谅解。下一回,寡人决计不会再让你做这样的事情了。”
“桑语不敢。”桑语恭谨的答道。
嬴政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忽然觉得身后似乎有异常的气息传来,一扭头见到某伪太监的脖子伸的像是长颈鹿,耳朵竖的像白兔,便默然了。
什么都没听着,漓鸳很是懊恼。刚才她见嬴政与桑语头靠在一起密语,正想要再近前一点时却被发现了。她只好收回脖子,按下耳朵,乖乖的跟在车架后面。
不过,比起什么都没听到更加懊恼的是,嬴政一路上都没有再看她一眼,时不时的与桑语交头接耳,笑盈盈的说上两句悄悄话。说到后来,竟然还下出诏令来,说是回宫路途遥远,桑语乃一弱质女子,经不得久站,赐她坐在自己身边。
对于嬴政的这一决定,她是大为光火。什么弱质女子,她还是弱质小女孩呢?凭什么人就可以坐车,而她要一步一步的跟着走呢?同是伺候他的人,待遇怎么就差这么多呢?一个人,特别是一个男人,还是一国之君的男人,怎么可以重色轻友到这种地步呢?
让漓鸳稍稍感到欣慰的是,回到宫里后,嬴政便让她回去休息了,没有留她当班。她回到住处,正在梳洗之时,韩成破门而入了。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劈头盖脸一句话就抛了过来:“小赵,你去哪里了?我找你找的好苦,昨晚……”
彼时,她着一身雪白亵衣,披散着一头长发,手里拿着一枚梳子正在做促进头部血液循环之事。见到来势汹汹的韩成,吓了一跳,反射性的跳了起来,吼道:“你来做什么?怎么不敲门?”
“小赵,你。”
韩成见了她的这幅披头散发的娇柔状态,大大吃了一惊,将已经到口边的那句话给咽了回去。他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银杏眼上上下下的打量着她,打量着打量着情不自禁的就盯上了她的胸,喃喃道:“应该不是的。”
她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恼怒的喝道:“你往哪里看呢?告诉你,我可是一个洁身自爱的小黄门!”
韩成不答言,回身走到桌边拣起她的外套就扔过去,说道:“先穿衣服再说话,你这样忒不正常,我看着不习惯!”
她有什么不正常的,这小子才叫反常,夜深人静之时进人房间竟然都不敲门。这一家的家长也真是的,恁般不负责任,自家的孩子还没教育好,还没养成讲文明讲礼貌的好习惯竟然就送进宫来了。
她闷闷的将外套穿上,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说:“有什么话快说了吧。”她还想要睡觉呢。
韩成看了她一眼,又皱起了眉头,命令道:“把头发也梳好!”
说个话竟然还要费这么大功夫,这人何止是有病呀。孩子是不能够骄纵的,假如他说什么自己就要做什么,那成何体统!当下,她没有理会,双手抱肩,冷冷说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老子还要睡觉!”
“你怎么如此粗俗?”韩成摇了摇头,一脸的不赞同,“方才我还以为你是女扮黄门装呢,如今看来,实在是多虑了!”
漓鸳一个激灵,下意识的避开他直勾勾的目光,这下不用他再多说什么,立刻将头发梳好了,问:“到底有什么事?”
“这事说起来真是气死人,昨晚咱们辛辛苦苦捉的那些蜈蚣,在宫外被人给抢了!”韩成恨恨的说道。
“什么?被人抢了?如何抢的?”她火冒三丈,顷刻间睡意全无。
“听说是拦路抢劫!”
“拦路抢劫?”她大惊失色,“走的哪条路?”
“西山侧,黄土坡。”
“那个地方。”她努力回忆了一会儿,“那个地方,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有个岔路口,靠近路边还有一个小茶棚,是也不是?”
韩成连声附和道:“对,对,就是那里了。话说那里的环境那个好呀,三面环山,一面朝水,四季如春,鸟语花香;那里的茶水质量那个好,清甜可口,喝了一碗想下碗;卖茶的老爷爷那个和气,他的孙女那个俊秀可人。”
他正待要说下去,却在接收到漓鸳狠狠的一瞪眼之后,将话题又扯了回来,叹道:“只是谁能够料到,如此山明水秀的一个好地方,却出了这样糟糕的事。”
她皱了皱眉头,说道:“浪费了好水土,真是有够糟糕的!”
“还有比这更糟糕的!出去卖蜈蚣的小张被扣住了,那劫匪放出话来,三天后叫咱们拿出数倍的蜈蚣去赎人!”
“什么?”她且惊且怒,“拦路抢劫改绑架了?”
“可不就是嘛。”韩成气咻咻的说道,“真是岂有此理!”
这还了得!简直欺人太甚!她气的猛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道:“青天白日,王城根下,国君脚下,竟然发生这种事情!害群之马,无端嚣张,长此以往,国将不国!”
“你说的对极了!”韩成像找到知己一般的看着她道,“这帮人也太过道德败坏了,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尝尝是不行的!这股子歪风邪气一定要扭转,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她赞赏的看着韩成,胸臆之中油然而生一股崇敬之气,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感叹道:“韩成呀,想不到你一个小黄门竟然有这样的见识与胆识!这件事情我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定要拨乱反正!你放心,我江湖上是有人的,想要欺负我没门!抢我的钱,还扣我的人,我要叫他统统吐出来!一样不少,变本加厉!三天后我就跟你去会会这个宵小之辈,保证到时候要他哭爹喊娘,跪地求饶,求着要我放过他!嘿嘿嘿。”她抓过桌子上的那柄自家常用的簪子,两眼灼灼直视韩成,一边阴森的低笑,一边不停的揉搓。很快,那一根便化作灰烬散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