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傲枢峰巅之后,时入暮夜,傲枢堂人皆在用膳厅用膳,堂前无人看护。霍斩风自大堂步入后庭中南宫明月所在的院中,如入无人之境,未遇到任何阻碍。
崆寥门第一堂?霍斩风冷笑一声,摇了摇头,抬步前走。甫到南宫明月的房前,霍斩风见室内烛火如豆,心中登生激动之情,未再犹疑推门而入。
室内一个身施白衣的俊爽少年右手持着卷轴,目注其上,在室中闲步而走。见霍斩风闯入室内,卷轴从少年的手中滑落,少年痴痴地望着霍斩风,激怀不已。
霍斩风疾步上前,胸前骤然起伏,眸前已然蒙上一层水雾,颤声道:“明月公子,我回来了!”
与霍斩风紧紧相拥在一起,南宫明月闭阖上双眼,鼻子泛酸,两行清泪从脸颊滑过,说道:“我原以为你已弃我而去,再也不会回来了……”
兄弟二人紧紧相拥,久久不愿分开。
时过良久,南宫明月拭去眼角的泪珠,在霍斩风胸前重捶了一拳,仍不解恨地笑道:“你小子太不仗义了,将我一个人丢在傲璇峰上,自己却在外边逍遥快活!快说,是不是已经糟蹋了几个漂亮的姑娘,生了一窝崽子?”
霍斩风苦笑一声,揉着发痛的胸脯说道:“这近两年来,我日夜苦修戮辰诀,不曾有一刻闲暇,哪有心思考虑其他事情。”
南宫明月俊眉微皱,惊道:“戮辰诀?纵凌门的无上功法?”
霍斩风与南宫明月对坐于桌前,沏茶一壶,将近两载中老者授业赐名,敷龙藤化为比翼龙之事,及数年前在傲枢堂的遭遇与方才的修缘瓶之事,悉数道与南宫明月。不知不觉中,天入亥时,霍斩风连饮十壶茶水,仍是滔滔不绝,有时挥舞双拳,有时长吁短叹,有时咬牙切齿,有时昂首追忆,南宫明月听得入迷,也未有疲钝之态,时而捧腹大笑,时而默不作声,时而激恚难抑,时而唏嘘吐叹。
乘霍斩风低唇就茶之际,南宫明月目泄奋芒,迫不及待地道:“兄弟,你能否将那龙脊骨祭出,让兄弟我瞧上一瞧?”
闻言,霍斩风失去唇边的口涎,说道:“以我今日之能,还难以掌控龙脊骨的龙吟吼啸之声。师父再三嘱咐,在崆寥山中不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外泄功法,若在此处用戮辰诀祭出龙脊骨的话,势必会被傲枢堂人听见,如此一来恐会招来祸端。”
南宫明月好奇心甚重,急欲一睹龙脊骨的风采,直立起身,在房中来回踱步。良久之后,南宫明月忽地驻足,目泛喜色道:“不如你我二人即刻去后山,在方才你提及的瀑布水潭处,将龙脊骨祭出来让我瞧瞧。自上次一别后,我已近两载未与老爷爷相见,心中甚是想念,趁此机会我可以顺便拜谒一下他老人家。如何?”
霍斩风略作沉吟,忽地想起一事,惑然道:“此时正是用膳的时辰,怎麽未见有人前来送膳呢?”
南宫明月面浮苦笑,微摇着头喟然长叹一声,目噙凛色道:“送膳?他们早已不顾我的死活了。半年之前将我从傲璇峰接来之后,傲枢堂人便对我不闻不问,也不允许我离开傲枢堂半步,还屡屡羞辱与我,说是令我在此恭候黑师伯出关,却与幽禁无异。若非何师叔、尹师叔及杨道宽师兄等人多次伸出援手,我早就饿死了。”
“哎,这些揪心之事不提也罢。”南宫明月畅然一笑,说道:“傲枢堂人疏于戒备,你更有无影珠相助,无须顾忌,咱们快去快回。”
闻言,霍斩风心下大定,拭去唇边的口涎,说道:“好吧,后山峰悬水阔,恍如仙境,定会令你痴迷,流连忘返。”
稍作交待之后,霍斩风俯身在地,以四肢撑体,顿时化为狼形,扭头朝南宫明月低嚎一声。待南宫明月跃至狼人的背脊上后,一人一狼陡地隐踪,只见房门大开大阖之后,一股劲风鼓荡东去。
此时,一个青衣男子缓缓地从曲廊的幽暗之处走出来,唇边勾起一抹阴诈的笑意。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在后山瀑布水潭旁,霍斩风与南宫明月陡地现形。
霍斩风拍去手掌上的碎石后,笑道:“明月公子,我先带你去拜谒师父,之后我再将龙脊骨祭出,让你瞧个够。”
南宫明月虽极欲盼见龙脊骨的风采,却深悉礼数,颔首应道:“也好。”
“啊!”
俟至霍斩风转身之际,身后传来南宫明月的痛苦叫声!
霍斩风登时大怖,猛然回身,只见一人立于南宫明月的身侧,一手成爪锁其喉,一手并指抵命门,唇角浮起一抹阴诈的笑意。
“史昌!”
霍斩风心中大骇:史昌是如何获知我与明月公子的行踪,附近是否还藏匿有他的同党,他们是否已探知师父与小白避身之所,他们意欲何为?
连番疑虑在胸,霍斩风暗吐一口气,故作镇定地道:“史昌,明月公子与你素无恩怨,有事冲我来,何必要挟持他呢!”
史昌谲诈一笑,一双三角眼中射出阵阵寒芒,嘲讽道:“明月公子?他在我眼中只不过是一个废物而已,嘿嘿……”
见史昌的双手钳住南宫明月的要害之处,霍斩风并无把握一招制敌,不宜贸然出手,只得见机而动。酌量片臾之后,霍斩风说道:“史昌,你这般对待明月公子,难道你就不怕黑掌门降罪与你麽?如果你可及时悔悟,就此罢手放了明月公子的话,今日之事权当一场误会,如何?”
史昌冷哼一声,一脸阴恻恻地道:“让我放了他?休想!狼孩,少跟本大爷罗嗦,快将无影珠与龙脊骨交给我,否则我令他横尸当场!”
霍斩风心中大冽,定是方才二人在房中谈话之时,自己身怀无影珠与龙脊骨之事被史昌窃闻而去。
两种法器俱为旷世稀宝,以史昌之性,定欲独吞,因此他必是只身行事,附近并未隐匿有帮手。
若是如此的话,南宫明月必有性命之忧。史昌阴毒凶狡,待他得到无影珠与龙脊骨之后,必会趁机诛杀南宫明月,尔后嫁祸与霍斩风,再借崆寥门之手将其除杀,一举三得。
南宫明月被史昌扼住咽喉,几近难以喘气,额头上青筋凸涨,切齿地道:“史昌……你这个阴诈小人,休想得到宝器!”
“想活命的话,就给老子闭嘴!”史昌眼中的阴狠之色陡增三分,并加重了手上呃力道,只见南宫明月痛哼一声,却依然一脸的不屈。史昌阴目望着霍斩风,狞笑道:“快将那两件法器交与我,勿要心存侥幸之心,否则你的旧主的这条小命,可就没了,嘿嘿……”
霍斩风忌怕史昌对南宫明月狠下毒手,不顾南宫明月的劝阻,缓展双臂,欲将龙脊骨祭出。
“不可……不可将神器交给他!若他拥有了两件神器,不知将会有多少无辜之人残死在他的手中!”南宫明月强忍着剧痛,坚毅地望着霍斩风道:“霍斩风,若你当我是兄弟的话,就不要再顾及我的生死…快杀了他,他这种人不配存活在世上,更不配为崆寥门人!”
史昌暗增手中的力道,南宫明月已然有窒息之状。望着浩瀚星空,南宫明月断断续续地道:“今日一死…虽然愧对列祖列宗,但我南宫明月也不是贪生怕死的孬种!兄弟…快动手!”
为救挚友之命,霍斩风甘愿殉身赴死,更不会吝惜两件法器。不理南宫明月的劝说,霍斩风将要祭出两件宝物时,忽地一股戾风自远处奔来,迳冲史昌而去!只见史昌“啊”地一声惨叫,扼住南宫明月喉咙的两根手指登时断落在地!
史昌目眦欲裂,嘴巴大张,捂着断指处惨嚎不绝,声撼山谷!
南宫明月愕懵之际,顿觉自己被一物向前推行。南宫明月扭头惊顾,身后却空无一物,甫至霍斩风的身前时,推力方才消没。
在南宫明月惊魂未定之时,忽见右侧一只身躯庞大的白狼凛然而立,一双腥目怒气腾腾地瞪着史昌,并不住地低吼着,满口的獠牙染满了鲜血,而獠牙之上的鲜血不时地滴落在地,着实凶悍无匹。
霍斩风心有余悸地扶着南宫明月的双臂,眼中尽是惊惶之色,问道:“明月公子,方才可曾被那恶贼伤到?”
“不碍事,不碍事。”南宫明月长舒一口气,指着全身雪白的白狼道:“适才暗中将我救下的是这条白狼麽?此狼好生骠猛,难道它就是小白?”
“不错,他正是小白。”霍斩风颔首道,走上前轻抚着小白的狼毛,赞道:“小白,今日你立下大功,回去之后我要重重赏你!”
此时,左手断指处已不似方才那般剧痛,史昌自知以己之力,今日定插翅难逃,一场恶战将难以避免。霍斩风虽功元虽沛,却看似毫无实战经验,不足为惧。白狼虽悍,却无飞空之能,以一敌二,或尚有胜算。一番沈虑之后,史昌望着霍斩风等人,阴恨地道:“想回去?先问问我手中的宝剑!”
言末之际,史昌右手掌心处攸地青光大盛,只见一柄长剑陡然闪现,月光之下,剑锋处泛起道道寒芒。
“诤!”
倏然一声剑鸣,只见一道赤芒从瀑布水帘处旋踵而至,落定于霍斩风与南宫明月的身前,是为一位老者。谷间凉风瑟瑟,老者负手而立,面无表情地望着史昌,衣袂凭风浮落,犹若避世仙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