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凤至拉过四夫人的手，轻声安慰着，“妈，别担心，没事的，可能是火车晚点了，我们再等等吧！”
说这话就连她自己也不信。
即使是晚点也早该到了，除非……真的出事了。
六子带着众人有序地站在火车站口，不停地倾身张望着，脸上是从未有过的认真。
张学良走之前他答应了要好好帮他看着这个家，可是这才几天的时间，却出现了这般的事，你让他该如何去面对这个兄弟呢？
心里的悬着的千斤重石让他喘不过气来。
就在大家等得心慌时，有人急忙忙跑过来趴在六子耳边，低声说着什么，虽然听不到但是于凤至从六子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也能猜到，肯定是大帅出事了。
探子回报说，张作霖和季山已经回到了城外的一处私宅里，两个人都性命垂危，需要紧急抢救。
六子向于凤至使了个眼色，连句多余的解释也没有便带着人急冲冲地离开了火车站。
四处都很是压抑。
乌黑的眼睛里禁不住溢满了泪水，可是她只能硬逼回去，她还不能让四夫人担心，毕竟具体的情况她还不确定，而且如果真的有什么……大帅府还需要人去打理。
她深深吸了两口气，缓了缓，转身一脸淡然地对四夫人说：“妈，我们回去吧，刚才有人来说可能大帅有事耽搁了，今天应该不回来了。”
一直生活在大帅府，四夫人不是傻子，于凤至这番话明显就是敷衍她，而一直心系张作霖安危，她也装不下去了。
“凤至，你带我去看看他吧，我知道出事了。”
“妈……”
她没想到还是没有瞒过，可又有些犹豫。
没等于凤至，四夫人便坐上了车，时刻准备去看张作霖。
像是做了好久的挣扎以及很大的决定，于凤至面色沉了沉，转身也上了车，让司机直接开去了城外。
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大帅突然遭遇这般事，唯一一个能够挑担子的人却还在外面浴血战斗，还不知道生死。
现在偌大的大帅府就只有她们两个妇道人家，许多事肯定会接二连三地找上门，到时候只能硬着头皮上了，能处理一件算一件吧，反正这个家不能就这样毁了。
车还没停稳，两个人就开了车门，脚还没踏上台阶，六子便领着众人跪在于凤至和四夫人面前。
突如其来的变化，她们谁也没有预料到，想过他会伤得很重，可能面目全非，可能四肢不全，可是……刚不是说回来了吗？
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呀？
“六子，你……”
“少夫人，四夫人，是六子无能，请节哀。”一股沉重的悲哀弥漫开来，让于凤至一点准备也没有。
一旁的四夫人早已经悲伤过度怔在了原地，眼泪从她细长的眉眼里一滴滴地滚落在地。
于凤至的喊声在这一刻好像已经不存在，她使了好大的力气才缓缓地抬起脚，一步一步地向着宅子里走去，一路上跪了一地的人。
她突然想起那时太太还在的时候，太太知道她喜欢大帅，劝说了好几次，可是她就是不同意，要说他们之间更多地像是朋友，而不是恋人，大帅对太太的情感她是最清楚的。
而她嫁给大帅都是太太的遗愿。
大帅待她真的很好，不管是名誉或是吃穿用度上面都是这样。
而汉卿也不认生地将她作为亲母对待，这让她也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现在突然就剩下她一个人，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四夫人在快要接近张作霖的屋子时，推门的手指已经不停地颤抖着，等她再出来时，于凤至发现就在这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她似乎老了十岁，鬓发凌乱着，脸色苍白，眼角何时都有了皱纹。
原来四夫人也已经老了，到了需要人陪伴的时候了，可是大帅这突然地离开，对她来说该是多大的打击。
于凤至让人将四夫人先送回了大帅府。
可是就在转身的那一刻，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落了下来，刚好看到这一幕的六子，有些艰难地开了口：“少夫人，我知道这些事本不应该你来担，可是现在眼下也只有你一个说话有分量的人了，所以还希望少夫人能够振作点，将大帅的事好好打理着，这也不枉费大帅生前对您的疼爱。”
六子的话，即使是他不说于凤至心里也懂，此刻的她不能够倒下，否则大帅好不容易守着的一片天地就要葬送了。
于凤至点了点头，静了一下心，便开口一丝不苟地开始处理着，“所有人注意，整理仪表，送……大帅回家！”
有点沙哑的嗓子却很是有穿透力，直直深入人心。
跪着的人都认真地检查自己的衣装是否整洁，还用衣袖擦了擦脸，然后一脸庄重地恭迎在门外。
于凤至和六子在前面开路，街道上的人们全都驻足垂下了头，还有人的衣裳上面已经佩戴着白花。
整个京城都被笼罩在了其中。
大帅府里一切都准备好了，四夫人并没有休息，反而换了一身白衣，领着府里的众人跪在了门口，大帅府的门匾上，厅堂里，连廊上都挂上了白绸，洁白如雪。
张作霖的遗体刚刚回到大帅府，一切都还没打理好，不速之客便来了。
“少夫人，风尘小姐来了。”
下人来报时，于凤至正在为张作霖点香，似乎并没有受到一丝影响，继续鞠躬下跪，叩头，然后小心谨慎地将香插进香炉中，然后才正眼瞧了进来传报的丫鬟。
“让她走吧，就说今日不方便待客。”
“是，少夫人。”
这节骨眼上，需要她去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压根没有时间去和她闲扯，去应付她。
门外的风尘今日穿了一身绛紫色的长裙，头上紫色的玉簪就像是她本人一样张扬，脸上浓艳的妆容显得有些庸俗。
几年的颠簸却让她现在做事更是毫无忌惮，或许经历过生死的人对于生死就不会再有过多的担心了吧，毕竟重生一次的人所有的挂念都已经不再重要了。
“怎么，这是要把我晾在这儿不管了吗？”
风尘见迟迟没有人来，有些好笑，红艳的唇角轻轻勾起，不欢迎我，是吧？
然后摇曳着身姿走了。
等丫鬟出来时，没有见着人，还有些奇怪。
络绎不绝的人上门来祭奠大帅，于凤至让六子将沁园的守卫都调遣了过来，特别是灵堂更是严，所有进出的人都是要经过严谨的搜查，以防一些心存歹意之人混入。
按照于凤至的意思，六子将一切都安排地妥妥当当，将季山也接回来养伤，方便照顾。
可对于有一件事他却不同意于凤至的做法。
于凤至阻止他将这件事告诉张学良，按照她的意思，如果这件事必定会影响张学良的情绪，而他在外打仗肯定是不能分心的。
然而他却不这么认为，于凤至作为他的夫人，不告诉他，瞒着他，那可是有理由说得过去。
走前他嘱咐过自己的，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和他联系，要是不和他说的话，到时候他回来自己可就得提着头去见他了。
综合考虑，六子还是决定瞒着于凤至派人将这件事告诉远在山海关的张学良。
看着大帅府被安排得井井有条，六子心里对于凤至的敬畏到多了几分。
放眼过去，也没有几个女子能够在这么大事的面前，将局面控制得还不错，即使是让他去也未必做得到。
想来这少夫人还真的是个聪慧之人，真是不可多得的女子啊，难怪那小子会这般深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