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的心里是动容的,可是面色却依旧,淡漠地说:“何必呢?你回去了,说不定还能有一线希望呢!”
“你还真当我是傻子吗?京城里三分之二的兵你已经调走了去帮助其他城市,现在的京城不管我们在不在只要蒋想要随时都可以很轻松地拿到手。”他又顺了一口气,看着张学良,“可是你呢,必然是他的笼中之鸟,说什么我也不可能做违背气义的事,你就打消那念头吧!不过彦叔是肯定要送回去的,他可以处理好一切的。”
看他如此坚定,张学良很是感激,有他这样的兄弟真的是老天爷给他的福报了。
不知道应该如何表达自己那杂乱的心情,张学良只好认真地说了一句,“谢谢。”
这天晚上在彦老头不知情之下,被人已经送出了西城,正在回京城的路上,当彦老头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接近京城里了,他有些头疼,想不起昨晚自己的事,可是他知道的是自己贝那两个小子给送出来了,他们留下了。
彦老头看了看车上,感觉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摸出来一看居然是三封信,他看了看,一封是给四夫人的,一封是给六姨太的,最后一封是给他的,他连忙拆开了。
信里面,张学良说出了他的处境,有可能就回不去了,剩下的就是交代一些他还没有做完的事。
彦老头看到最后老眼已经不知不觉就红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此刻的心情,只能说糟糕透了。
收好信,望着外面熟悉的景物,他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里面包含了无限的惋惜和无奈。
这一切真的就要这样结束了吗?守了几辈子的地方也要让了吗?他突然想起了张作霖,唉,他怎么就没有遗传你的能力呢?
就在彦老头不断地回想纠结中,车已经停在了沁园门口。
他只好下了车,按照张学良的交代将竹桃接着,然后关闭了沁园,便吩咐季山将车开去了西宅。
西宅里冷冷清清,一点也不像是有人气的地方,然而的确这儿还住人,包括四夫人也在这儿。
听见敲门,正在吃饭的三个人都停止了动作,相互看看,四夫人使了一个眼色让一个丫鬟去开门,谁也没有再动,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竖着耳朵听着动静。
最近京城发生的事情她们早就知道了,所以自然对于这段时间进来的人都警惕些。
等季山领着彦老头进来时,四夫人才站了起身,脸上明显松了一口气,“彦老怎么来了?”
彦老头看了看同在打量着自己的另外两个妇人,他恭敬地叫了一声,“夫人好。”
四夫人让人将桌上收拾了,她带彦老头去了厅里,五姨太和三姨太也跟了去。自然大家都知道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
“夫人,这是汉卿让我带给你的信。”彦老头将信递给了四夫人,然后又四处扫了一眼,没有见到人,不禁回头看了看季山,怎么回事?
季山自然知道彦老头是在找六姨太柳烟,他附在他的耳边说了几句,彦老头瞬间就明白了。
四夫人有些不敢打开这封信,从心底她是拒绝看的,她有预感这一封信带来的不会是好消息。
信里面叮嘱四夫人要好好照顾自己的身子,并且告诉她一切都听彦老头和季山的安排,他们会保护她们的,一句话也没有提到他自己。自然张学良这样是不想要她担心自己。
看完信后,四夫人抬眼看着眼前的两个人,拿着信的手指发抖,三姨太看见了有些担心,发现她的情绪不对,“四夫人,怎么了?学良说了什么?”
她压根没有回答三姨太,只是一动不动地看着季山和彦老头,像是在无声地逼迫他们。
三姨太倒是沉不住气,被这气氛弄得浑身难受,“季山你说,到底出什么事了?”
季山只是低着头,“对不起。”
这三个字足以告诉所有人,四夫人一时之间没有稳住,险些晕了过去,五姨太连忙扶住了她。
她摆了摆手,示意她没事,便重新看着彦老头开了口,“彦老,汉卿他还能回来吗?”
彦老头也不忍心看到现在这样的画面,可是却又不得不这样做,忍着心里的难受将张学良在西城的事情告诉了大家,越听大家的脸色越难看,直到厅里的气氛完全成了死寂。
不知道是过了多久,四夫人才又问道:“汉卿让我们去哪儿?”
这次季山替彦老头回答了,“是彦叔的老家,那里安全。”
“好,大家都收拾一下吧,等会儿就离开。”
说完四夫人自顾地起身进了里屋,三姨太和五姨太也泪眼婆娑地回了各自的房间。
季山不放心四夫人,怕她想不开,做出什么事,就让竹桃跟了去,季山一回头就看见身旁的彦老头抹着眼睛,不用说,肯定是难受了。
他突然想起了还远在海外的夫人,不知道身子怎样了,不知道小少爷和小姐还好吗?要是他们知道能接受得了吗?
这样的事,他不敢深想,因为太多的不确定因子和不好的感觉了。
大家很快就收拾了好了东西,都只是带了随身衣物,就连三姨太也换了一身素衣出来,看见大家都异样地看着她,三姨太解释说:“既然是离开,那就尽量低调一些吧,不能浪费了学良的心意,不是吗?”
听到她伤感的话,谁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地往外走。
季山将他们送出了京城后,就返回来了,因为他还有事情没有做完。
根据张学良给他说的话,他来到了张家的坟地,果然很远就看见了旁边居然打了一个简易的屋子,他毫不犹豫地走了过去。
透过勉强关上的门季山一眼就看到了屋里的情况,一个背佝偻着的人正在埋着头啃馒头,凌乱不堪的发丝耷拉在她的身上,四周只有一张席子,一床被子,就连桌子都没有。
季山心里不禁泛起一阵阵酸味,有些压抑,他伸手推开了门,外面的光就这样照在了女人的脏兮兮的身上,听到声响她抬起了头看了看,又继续啃手里一半的馒头。
就像是季山不存在一样。
“六姨太,这是司令给您的信,您看看吧!”
季山轻轻蹲下将信放在了女人的面前,就退了出来,安静地站在外面,换给了她一片安静。
直到屋里恢复了昏暗,她啃馒头的动作才停了下来,死死盯着面前的那一封信,眼泪大颗大颗地落了下来,她已经记不得自己多久没有哭过了,还是眼泪已经哭干了。
两只手颤抖地将信捧了起来,眼泪一直没有听过,一阵阵哭声透过简易的阻挡物传进了季山的耳里,他闭上了眼。
张学良给柳烟的信很简单,简单到只有一行字:柳姨,替我好好照顾妈,还有您自己。
可就是这样一句简单不能再简单的话,让柳烟更是自责不已,她知道张学良的意思是原谅她了,可是她心里更是过不了自己的那关。
自从上次后,她便在这儿搭了一个屋子,想要陪着大帅赎罪。
她知道张学良恨她,她也没有想过要得到他的原谅,可是今天居然季山带来了他的信,这让柳烟心里多少好受了一些。
季山没想到门很快就打开了,柳烟从里面走了出来,可能因为长期待在阴暗的地方,脸色惨淡无血色,很是吓人。
“六姨太,我们走吧!”
然而柳烟并没有动,只是静静看着季山,又看了看张家的坟地,突然释怀般地笑了,“季山,我就不去了,我就待在这儿吧,挺好的。”
“可是……”季山没有想到柳烟会拒绝。
久了没有好好吃一顿饭,柳烟站着有些吃力,只能将身子依靠在了屋门上,似乎连说话都很吃力,“跟汉卿说声抱歉,我上半辈子做了太多错事了,剩下的半辈子我想就陪着大帅吧,就算是我自我赎罪吧!”
说完,也不等季山回话,就进了屋,将破烂的门掩上,季山被隔离在了外面。
此时,季山终于知道为什么司令会原谅她了,他走之前将身上仅有的钱全部留在了门外。
其实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女人而已。
接着季山又去给张作霖上了香,将六子的骨灰盒送到了月虹家,季山知道张学良这样做无非是希望他们兄妹能够团聚。而现在也只有月虹家风尘才可能去了吧!
将这一切做完后,季山回了营地,和几个士兵一起值班。
那些士兵看着他时,眼里净是不解,季山只是笑了笑,进了屋。
后来某一次有一个士兵问季山为什么不走,他说:“我在这儿等司令回来。”
季山觉得自己过不惯那些躲藏的日子,答应张学良回来,都是为了安排好一切好让他放心,但是并不代表他会听话地离开京城。他知道京城是张家几代人守着的地方,不能就这样放弃了,即使他们现在都不在,他也会替张学良守到最后一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