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好伤心的?”我毫不在意道,“皇上薄情素来如此,我也习惯了。”
方由深深一叹,道:“我原以为皇上脾气像先帝,许多事上不愿提点你留心。如今看来现在这皇帝十成十想足了孙纯宁,都是狠毒薄情之辈。”
我嘴角不觉漾上笑意,缓缓说道:“他如果从一开始就珍爱贤妃如宝,贤妃小产他留在广阳殿两日,我也不会说他薄情。可是他何曾珍惜过贤妃,现在做出这样的样子,当真是好笑极了。”
“你不伤心便好,”方由舒了口气,“我原是怕你伤心。这几年在宫中,我见你和他虽不是恩爱夫妻,却也有不少情份。”
我笑笑:“要有情份也是起初一两年,这几年我越发看淡了。君恩,不过如是。”
方由点点头,笑道:“你能看淡就好,只要不沉溺于情*爱中,便不会被他的一喜一怒蒙蔽慧心。”
我畅然深笑,背脊倚靠在柔软的软枕上,道:“听闻皇上下令未央宫所有人不得随意出入,因而柔嘉柔仪两个都不知道外界情况如何。但方姐姐你不一样,我信你定有办法打听到如今的情势。”
方由微微一笑,也不否认,道:“如今情势可谓是坏透了,贤妃小产查出是郭容华的缘故,如今郭容华降位禁足,皇上却日夜陪伴着贤妃。不知贤妃说了什么,皇上疑心郭氏是受你指使,所以连未央宫也一同禁足。小皇子诞生这两天,除了太后还敢来看看,再没旁人敢来了。”
“旁人不是不敢来,只怕是进不来,”我嘴角一勾,划起一个笑意,轻轻道,“贤妃想把我困死在未央宫,但是我也不能由着她摆弄。姐姐神通广大,一会帮我给谢婉仪送封信吧。”
方由颔首:“谢婉仪很可靠,她会尽力帮你的。”
三日后,萧琰终是踏足未央宫。那个时候恰好是正午,我哄着昭靖吃饭,也让奶娘抱着幼子喂奶。如此平和惬意,倒瞧不出禁足的窘迫。
“父皇,父皇怎么不来了。”昭靖刚刚会说一两句话,很是吃力地咿呀着。
我和婉一笑,拿着银匙喂他饭,道:“谁让你不乖,你把这饭吃光了,父皇就来看你了。”
昭靖鼓着腮帮子气道:“我不吃我不吃,父皇不来我就不吃。”
我好笑地点点他的鼻尖,道:“你若是饿瘦了,父皇来了更不喜欢你,他喜欢强壮的孩子。”
忽听后面湘帘拨动,我转身一看,恰是萧琰含笑走来。
“皇上?”我惊了一惊。
他看我一眼,也不说话,只抱起扑在他怀中的昭靖,温柔道:“父皇喂你吃饭。”
我起身,屈膝道:“臣妾参见皇上,不知皇上这时候来,未能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萧琰点点头,挥手让我起身。
昭靖好些日子不见萧琰,这一见便腻在他怀中不肯下来,萧琰也由得他撒娇。他稍稍给昭靖喂了几口饭,方对我说道:“宫里都翻天了,也只有你还有心情和颜悦色哄孩子们吃饭。”
我浅笑如怡,道:“皇上不许未央宫乱通消息,不过就是怕臣妾听了后宫的乌烟瘴气而心烦意乱。皇上这般照拂臣妾情绪,臣妾哪里敢不心平气和?”
萧琰闻言不觉看我一眼,道:“原来这些日子,你是这样以为的。”
我微微疑惑,问道:“难道不是么?”
他不再多说,只偏头看向奶娘怀中的小皇子,问道:“这是那孩子么?”
我连忙站起身,亲自从奶娘怀中抱出幼子,对萧琰微笑道:“正是呢,孩子出生五天,却不哭不闹,很是乖巧呢。”
萧琰犹豫了一会儿,终究是松开握着昭靖的手,轻轻从我怀中接过幼子。幼子吃过奶,睡的正香,梦中吧砸吧砸嘴巴,似乎吃的很香,极是憨态可掬。
“靖儿已经两岁,这孩子也平安降世。皇后,朕的头两个儿子都是你生的。”萧琰不咸不淡道。
我已知他接下来要对我说什么,却恍若不觉,望着两个孩子满足道:“有这两个孩子,臣妾已经觉得此生无憾。”
“哦?”萧琰骤然挑眉,看着我冷冷道,“你真的无憾了么?皇后,靖儿是太子,将来朕的天下都是他的。你若有福气,便可以成为太后。朕给你如此隆宠,皇后,你为何还不肯放过贤妃肚子里的孩子呢?”
我愣怔片刻,回过神来之后连忙跪下,颤声道:“皇上这话从何说起,臣妾的确听闻贤妃小产,但是前因后果臣妾一无所知,何来不肯放过之说?”
“你还敢狡辩!”萧琰大怒,厉声喝道。昭靖很少见萧琰发火,如今萧琰暴怒,唬得他大哭不休。
“柔嘉,把孩子们带下去,皇上与本宫说话莫要吓着孩子。”我即刻吩咐道。
柔嘉不安地望望我,带了两个孩子退下,如今内室便只剩下我和萧琰。
我静了一会儿,磕了个头对萧琰说道:“贤妃身强体健,胎气也很稳。她骤然小产,臣妾虽不知到底发生什么,却也知道此事蹊跷。皇上怜惜贤妃,自该彻查还她一个公道,但若是怀疑臣妾,那便是太可笑了。”
萧琰冷道:“罪证确凿,你无谓狡辩。朕当日是看在你临盆的份上,不愿意伤了孩子。如今孩子降生,你也该认罪伏法。”
我昂首看他,沉声道:“那些证据虽直指臣妾,但是臣妾无辜,皇上可否给臣妾一个辩白的机会,不使臣妾含冤受屈?”
“当然,”萧琰道,“若不给你机会剖白,只怕你不会服气甘心。”说罢,萧琰让徐晋把那些所谓的罪证呈上来,一样一样指着说道:“这份是御医朱立桂的供词,他和盘托出如何被郭氏收买,把贤妃的安胎药替换成打胎药。他怕死,朕稍稍审问他就吓得把信物交上。朕一看,原来是这个。”
我顺着萧琰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根赤金玫瑰的簪子。
“这不是臣妾赏给郭氏的么?”我细细端详。
萧琰怒极反笑,伸手拿起那簪子,轻轻一转便把簪子的珠花和金针分开。他把簪身给我看看,我一看惊讶道:“这簪子里面怎么是空的?”
“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是空的么?那这封信,可是你写给郭氏的?”萧琰伸手,从簪身中抽出一张薄得透明的纸,上面娟秀的小字正是我的手笔。我细细读去,原来是要郭氏与佳嫔顶撞,再找机会离间佳嫔与贤妃,目的是让贤妃信任郭氏疏远佳嫔。
我读完不禁失笑,对萧琰说道:“皇上,这信臣妾看了,字体的确与臣妾的很相像。但是臣妾为何要指使郭氏那样做,又为何要让贤妃与佳嫔疏远?臣妾没有理由啊。”
萧琰似乎很满意我的疑问,他道:“到这个时候你不你还不死心,朕便让你看个明白。”说罢,他又拿起另外一根簪子,如法炮制,打开了那细小的机关。
我再看第二封信,原来是指使郭氏买通朱御医,打掉贤妃的孩子。我看了看那簪子,的确是贤妃有孕之后我赏赐给郭氏的。
“这两封信臣妾都看了,但是敢问皇上,这能说明什么?”我坦然问道。
萧琰看样子很生气,几乎被我气疯。他猛地挥袖把这些东西扫在地上,几根簪子咕噜噜地在地上一滚,碰掉了几块镶嵌的珍珠翡翠。
“皇后,事已至此,你还不肯认罪吗?罪证确凿,你指使郭氏取信于贤妃,好让贤妃懵然无知服下朱御医开的安胎药。原本郭氏不肯说是你指使,但是若非朕发现这细小的玩意,当真就要让你逍遥法外了。”萧琰咬牙切齿。
我凝眉,徐徐道:“皇上息怒,就算是臣妾犯错,皇上也不要气坏自己的身子。何况这件事情漏洞百出,皇上可否听臣妾一言?”
萧琰冷哼一声,算是默认。我先道:“皇上细想,假如郭氏真的要害贤妃的孩子,怎么会用把安胎药换成落胎药这等粗鄙的手法?朱御医又不是傻子,只要皇上一查,他跑都跑不了,这样做岂非送死。”
萧琰道:“郭氏辖制朱立桂的老母,他迫不得已,只能做了。”
我轻轻一笑,又指着朱御医的供词道:“这个御医的供词可不可信臣妾暂时不想妄断,只说他未多加审讯便已经和盘托出,怕有迫不及待之嫌。他若真的在乎他母亲的性命,又怎么可能立马招供。难道他不怕郭氏一怒,他母亲即刻命丧么?”
萧琰不置可否,我继续说道:“若是不在乎他母亲的性命,这个御医怎会受制于郭氏,下毒毒害贤妃的孩子呢?臣妾以为,这个御医所作所为,不像是受郭氏指使,反而是急切地想要陷害郭氏。”
我见萧琰沉思,暗自一笑,轻轻道:“皇上今日亲自到未央宫,要臣妾认罪伏法。臣妾明白,皇上自是不肯轻易委屈了臣妾,所以拿出铁证让臣妾死心。可是此事疑点颇多,臣妾恳求皇上再度彻查,无论事实到底如何,总该让臣妾心悦诚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