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响,压住报纸的五根漂亮手指,才缓缓滑开。暴露在眼前这张脸,并非颓废狰狞,而是如盛夏的萤火虫,明亮撩人。一刹那,风华绝代。甚至秋千、灌木丛,都渲染上一层绰约的风采。
他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无声无息出现在身边,使空气变暖。
“怎么会是你?”
“宝贝,许你在,不许我陪着,你这是什么道理?你知不知道一个女人,大晚上呆在这里,到底有多危险?”
“有多危险?”
“你先告诉我,你喝了几瓶酒?”
她伸出两根手指,道,“三瓶。”
“难怪,天底下的色狼都聚到这里了,迷糊的小绵羊。”黎亚斯揶揄一句,便扶住秋千,把她抱了下来。
“我不爽。”苏夏坐在椅子上,也不老实。两只脚一直踢着灌木丛,带刺的枝扎在脚背上,痛得她呲牙裂嘴。
“不爽什么?”
“不爽物价飞涨,我存款越来越少。不爽房子要拆迁,津贴都没有。不爽超市特价的东西,还有过期的。更不爽菜市场的鱼不新鲜,吃了总坏肚子。我不爽,最不爽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混蛋!”
苏夏闹着,在寂寥的夜下显得格外突兀。黎亚斯知道,她心情想也好不到哪去。莫董事大张旗鼓去黎家讨公道,连他看了,都觉得碍眼。
“说吧,你想我怎么做。”黎亚斯轻抚着她耳垂,妖冶的桃花眸,今晚看起来很温柔,“怎么,你才能爽一些?”
“跟我结婚。”苏夏脱口而出,他当即一怔。“什么?”
“现在就结婚,行不行?”
望着双手抱膝,蜷缩成一团的丫头,黎亚斯轻捻着她通红的鼻尖善心提醒,“你喝醉了,宝贝。”
“那就解除婚约,你们两个我都不要了。”她再次丢出一颗炸弹,轰得四处沉寂。连荡起的秋千,都停住,避开黎亚斯陡然弹开的大手。
“到现在,你还不忘倒戈给小暮。”黎亚斯看着她,失望在双瞳里一晃而过。寒冷的双唇,剪着稀薄的空气,一字一句,都显得嗜血如狂,“不妨告诉你,宝贝,装,你也要给我装下去!”
“你要我怎么装下去,我要怎么装下去?”话落,她惨然一笑。泪似雨花,悄然涌上了眼眶。“我以为我很讨厌他,可他受伤,我舍不得。我以为我不原谅,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可想哭、想笑时,总是会遇到他。我以为,死都不会回头。可他跟儿子开心的样子,我不能当做看不见。我也以为,我很坚强,可原来……我忍不住,我真的忍不住……”
她就像孩子一样,趴在他怀里哇哇哭。
“我不喜欢他,我绝对绝对不可能喜欢这个罪魁祸首,呜呜……”
他不知道她是醉了哭,还是为了这些话哭。只能这般抚着她的头发,任她展露楚楚可怜的一面。
突然间,不舍得推开她。就算她是当着他的面,说着小暮的好。就算她这一晚的唠叨,不似平常,有些让他心寒。就算他已把拳头攥紧,落下去,却还是心软地,变成了轻轻拍着她肩膀。
“真的那么在意小暮吗,我就不行吗?”瓷细美丽的脸,轻抵在她额头上。听着她泪珠一次次滚落他掌心的声响,眼底默默掠过一丝疼痛。一丝,让他都觉得,不可思议的疼痛……
淅淅沥沥的细雨打在身上,很冷。
他脱下外套,给她披了上。
她还是呜呜地哭着,鼻涕眼泪擦了他一身。
他也从未像现在这般,觉出自己,是这么容易妥协。
“好吧,这次我认输了。只要丫头你不哭,毁约就毁约。就当我们换个方式,重新开始。”
淅淅沥沥的小雨,下了一晚。
到天亮,晨曦才崭露头角。在夹杂着泥土芳香的空气中,将卧室装点的窗明几净。
“起来吧,这不是大总裁的温床,有那么舒服吗?”余默默捧着蜂蜜水,走过去,一脸的杀气。要说她表妹,怎么都不简单。说离婚就离婚,说摘掉订婚戒指,就摘掉。昨天晚上,黎亚斯送她回来,她竟敢当场把戒指丢出门外。那一幕,到现在,还让她气急败坏!
“表姐……”苏夏缓缓爬起来,记忆似断线风筝,一时收不回来。
“厨房里有鱼,你看是要煮汤还是切鱼片?”
“哪来的?”
“当然是刚被你甩了的男人,大早晨命人从北海道空运来的。说怕你吃不新鲜的鱼,会拉肚子。”
苏夏怔了怔,“亚斯吗?”
“死丫头,姐工作这么多年,都没你会扮猪吃老虎!他淋雨淋得感冒发烧,还让我过来照顾你。为你一句话,他大半夜甩过去一单赔本生意,换北海道最新鲜的鱼。就这样,你还给我用问号!”
“我……”想她现在告诉别人,他们只是契约关系,也不会有人信了。因为黎亚斯的戏,太真!
真到连她都看不出,换个方式,重新开始,到底是没办法的借口,还是这个妖孽最特别的纵容?
“吃生鱼片吧,去去火。”
苏夏倚靠在垫高的枕头上,半响,才笑了笑,“好,吃完帮我跟亚斯说声谢谢。我要带宝贝去儿童乐园,今天周末。”
“就你们两个?”
“对,就我们两个。”
还有什么男人,比儿子更靠得住么?
上午九点,苏夏领着小轩来到儿童乐园门口。在进站口处,直接买票。“一张成人票,谢谢。”
“是两张。”
听见略显磁性的打岔声,苏夏猛地转过头。看见不知何时,插队她身后,并将半只手,过界她腰间的黎暮迟时,唇边堆积的笑容顿时僵了住,“我跟这位先生没有任何关系,各付各的。”
黎暮迟也不坚持,“那就各付各的。”
“最好也请他回归原位,这里,禁止插队。”
“呵呵,我似乎是没插队。这位小姐对我的指控,不觉得狠了点么?就像我躺在女人的床上,就一定是禽兽?”黎暮迟身体稍微向前倾轧,几块匀称的胸肌,正摩挲着她背部。虽然隔着一层真丝,她还是感觉肌肤的契合,如此暧昧。
“这位先生,这是私人时间,能不能请你去掉废话,逗号、句号或问号,滚得远一点呢?”苏夏狠狠瞪着他如烙铁般顶住她的骨骼,尤其是裆口那部分。
“这么挤,再远,还有能多远?”他斜睨向这狭窄的入口,脸上的笑容始终那么和煦迷人。“再说,我的前妻想再婚,怎么能少了我的恭喜?如果你实在不喜欢,那就把宝贝一劈两半,一人一半。”
“你真是个变态!”
“还有更变态的,想试一试么?”黎暮迟墨镜内折射出一道幽冷的精光,与唇边优美的弧度,形成鲜明的对比。就像他优雅迷人的外表和这副肚肠,早已是云泥之别。
白衬衫、牛仔裤,腕上名贵的卡地亚表,他今天看起来难得的清爽、休闲,更像是出来约会的。
苏夏越看,越是不爽。他难道忘了,不久前才被她捉奸在床过?“随便躺在女人床上的,不一定都是色狼。但是,连排个队,也能趁机揩油的,就一定是败类!”
黎暮迟不急不缓抬起脸,反问,“碰你,会怀孕吗?”
“你……”
“订婚钻戒怎么摘了,不想做我堂嫂了?”
“关你什么事?”她忙收回手,拒绝跟他多说半句话。明知她对他有感觉了,却闹出那么一出。现在还好意思回头,说恭喜?恭喜她什么,恭喜她终于跟黎亚斯解除婚约,终于如他的愿了?还是恭喜她,再婚不成?
真该感谢离婚救了他,不然他只可能变成碎纸机里的尸体,或者火葬场里的炉灰!她恨!这一刻,她突然发觉,黎亚斯的北海道鱼,比他的咸猪手好吃多了!
黎暮迟须臾,是沉默的。似乎能洞悉她一般,用力圈了下她纤腰。
“你还想干什么?”苏夏面红耳赤!
“女士优先。”他斜睨了睨已然畅通的入口处,笑容暖极了。
苏夏母子在前面,他便闲庭信步跟在身后,中间,有一段微小的距离。
他说,陪儿子玩向来都是夫妻双方的事。即使离婚夫妻,也如此。所以她有比他更合适的对象,否则,忍,也要忍完这一天。
苏夏笑了笑,合适的对象?
乐园这么大,抓一个男人还不容易么?
尤其,在她捕捉到一抹熟悉的人影时,她更是果断走过去,娇笑如花,“陈先生,还记得我吗?”
大概是被她的媚眼勾住了,男人八百度的近视,都眼前一亮。将苏夏从头到脚审视一遍后,他立刻回以热情的笑,“当然记得,这么漂亮的女人,我这么可能会忘记?”
“这花……”
“哦,送你了。”男人忙把花送过去,绝不负酒店太子爷的花名,“早知在这里能遇到大美人,我会准备更大一束花恭候在这里。”
“谢谢。”
“不客气,这里是我爸投资的新项目,有什么需要,随时跟我说。还有,我晚上有时间,能一起共进晚餐吗?”太子爷的主动程度,大大超出了苏夏的想象。相比早前急着摆脱酒驾撞人官司的怂样,现在显然是有魅力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