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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两个战场

“啧啧,这么漂亮的妞儿,是‘四季楼’的新货么?哇,四舞姬比起她来还要差一大截哩。”

“在哪儿?”

“笨蛋,门口那么靓的货,你看不见么?”

“呀,真标致,秀色可餐哪。”

“走,咱上去先尝尝鲜。”

两个嫖客走向站在“四季楼”门前四处张望的黄蓉蓉。

“嗨,小靓妹!”

“耶,波波正点哩。”

“滚开,变态。”黄蓉蓉柳眉倒竖,若是换做东海城里的人看见她这副模样,会以最快的速度祈求诸神保佑他们少断两根肋骨。只可怜这两个鬼迷心窍的小色鬼如何知道自己已经惹毛了一个再世修罗,结果之惨可想而知。

“啊——”

“呯……”“砰!”

“不好啦,杀人哪!”有几名没见过世面的小娼妓尖叫起来,原本就已经够热闹的“四季楼”顿时沸腾起来。

“哎哟,我的姑奶奶,”侍者惊惶失措地跑向一身黄衣的黄蓉蓉,“姑娘你这演的是哪出戏啊?敢到咱这‘四季楼’来撒野,敢情今晚吃了铁秤砣怎的?”

“少罗嗦,我到这是来找人的,给我让开点。”

“想找人?男人还是女人啦?”

“男的。”

“要找野汉子外头找去。”侍者摇头晃脑说道:“不过呢,我这里几个保镖个个都是身强体壮的,功夫更好,极讨女人喜欢,姑娘是否感兴趣。”

“这个么?”黄蓉蓉忽然一改以往的爆性子,妙目流转,微笑起来:“好吧,这些家伙我都要了。”

“啊——”围观众人下巴几乎掉到地板上去。

“包括这栋‘四季楼’,我一并收下。”

侍者面色一寒,“你是在消遣我还是怎的?”

“没有,我只是奉劝各位现在赶快滚离这里,再晚一会儿恐怕就没机会了。”

“保安,把这小骚狐痛扁一顿,轰出门去。”侍者双手叉腰,威风八面地尖叫道。

众保镖哄然应喏,捋袖逼向娇媚可人的黄蓉蓉,围在边上的众嫖客纷纷叫道:“下手轻点,别打脸哪。”“可惜呀,能和这么标致的妞儿睡上一宿,就是马上死也值了。”……

“呼……”

“啊,火!”

“烧起来啦!”

“是个魔法师呀!”

“救命——”

“还楞着干嘛?快逃命吧。”

……

彭宽坐在凳上,一双纤瘦的手抚摩着光滑的竹箫,心中静静冥思着。这是他每次战斗前必修的功课。对面静静的坐着他的导盲童,神色漠然,眼中空洞洞的毫无思绪。这是他调教的第三个破阵子,前两个因为资质太差,都命殒角斗场了。这个破阵子是他在角斗场上拣来的一个失败者,一场激烈异常的角斗让他几乎命丧当场,幸亏当他昏倒时没伤到要害部位;坐在角斗场边的彭宽听出他有武功底子,便把这个奄奄一息的失败者带回家悉心调教。

歌童天资聪颖,再加上自幼习过武,根基扎实。没用多久便被他调教成柳阳市里最有实力的角斗士,至今斗了九十九场没有败绩,让他赚个腹圆钵满。

今晚是第一百场。挑战者是从西凉来的,据说打遍东部大陆无敌手,哼,牛皮蛮大,只怕也是个绣花枕头。

每逢有歌童的比赛总是放在最后,算是压轴戏。前面两场比赛不过是余兴节目,胜负无关紧要,赌客们押的钱也少。

鲜血啊!瞎子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仿佛已经嗅到粘在歌童剑上的血腥,仿佛已经听见锋利的剑刃割开敌人的皮肉,撞击骨头的声音。

这是个嗜血的法师,变态到爱听到战士临死一霎那的挣扎与痛哼,这能强烈刺激他的性腺。儿时那些受人欺凌和屈辱的经历,让他痛恨那些健康强壮的身体;只有让他们身体倒在自己脚下完全停止呼吸,才能让他产生仿如升入天堂与神并列的快乐。

所以,每逢歌童角斗,他都会坐在角斗场的边上。他会操控歌童杀死每一个对手,这些自以为健全的蠢货。

另一个矮小的房间中,过天靖脱下衣服,赤露着健美白皙的上身。化身人类的千鹤拿出一件轻甲给他披上。

“这件轻甲好像小了点。”过天靖皱了皱浓眉,双臂转了几圈。

千鹤微笑道:“你不说是你自己又壮了一点。以后有机会咱们再弄一件合身的。”

过天靖转过头望着正专心帮他穿皮甲的千鹤,“你说那个破阵子没有任何护甲?”

“他会武功,穿这种东西会碍着他的身法。”千鹤绑紧最后一根扣绳,道:“你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咱们这次主要目的是盗背在瞎子背上的两幅画,又不是来跟他们拚命。你只要尽力把破阵子缠住就行了。”

“这你放心,一个小孩子怕他什么?”

“你可别小看他,九十九场角斗未输一场,共杀了一百零六人,未留活口。”

“哼,这么冷血的家伙,”过天靖寒声说道,“即使是小孩我今晚也不会容他继续活下去。”

“他不过是瞎子的傀儡而已。”千鹤轻声道:“我看他的剑法象是出自‘神草宫’的两仪剑法,你当心点。”

“有数。”过天靖点了点头,“我最担心的是波波现在千万别闯祸。那么多人只怕他一时手痒引起骚乱来就麻烦了。”

“你放心,我刚才逼他发过誓,今晚除了瞎子不偷任何人。他对自己的誓言还是很认真的。”说罢取出一盒油彩在他脸上和手臂上画了起来。

“喂,你可别涂得太难看。”过天靖笑着说。

“这里都是男人,你再漂亮也没人看。”千鹤说道,“我告诉他们你是西凉一带的蛮族,当然要在你脸上抹蛮族的图腾,这样才象。”

“当当……”门外角斗场上响起铜锣声。过天靖手握一把大刀健步向角斗场走去,出门前回过身来对千鹤十分潇洒的敬了个骑士礼,微笑着转身而去。

千鹤从腰间拔出一枝碧绿色的短笛,飘然走出小屋。

柳阳舞姬款摆细腰、手抱琵琶,阴着脸走下楼梯,一楼大厅里狼藉一片,有些地方还冒着袅袅青烟,除了躺在地上的十余个保镖和嫖客,整个“四季楼”里已经跑得不见人迹。四大舞姬分东南西北四象方位,把黄蓉蓉团团围在阵中。

“我道是谁有这么火爆的脾气,一下子把我这‘四季楼’砸得支离破碎,原来是‘天龙八部’最著名的女煞星驾到。”柳阳舞姬阴声说道,“黄蓉蓉,别仗着你有你师父帮你撑腰,就可以乱来,这里好歹也是个守序国家,事事得讲个法字,由不得你胡作非为。”

“少拿什么法字来压我,我在外也从不会搬出我师父。”黄蓉蓉拉住一张凳子坐下,“我今天来是找你晦气的,顺便把你从我那偷去的东西拿回去。”

“找我晦气?”柳阳舞姬凤目中精光暴射,“你倒说得很直接。”

“这是当然,你该知道阿修罗一系历来便是有仇报仇,有恩报恩的。你先惹上我,就该知道我迟早会找上门来。”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子上,多说也无益。”柳阳舞姬恨声问道:“我只想知道是谁告诉你‘阿修罗图’在我手里。”

“这还用得着别人告诉我么?”黄蓉蓉吹牛皮道:“你以为我会把自己的图就那么毫无防备地乱放一通么?”

“你在图上施了禁制?”柳阳舞姬惊诧道,“不可能。”

“‘阿修罗’一系的魔法本来就比你们‘紧那罗’高明许多,你没发现禁制也属正常范围。”

“你敢看低‘紧那罗’的魔法?”柳阳舞姬牙龈咬得格格直响,“今天就教你看看‘紧那罗’的厉害。”

“好呀。”门外有人说道,“我也想再见识见识‘紧那罗’的无上魔法。”潘洪缓缓走进“四季楼”的大门。

“潘洪。”柳阳舞姬倒吸一口冷气,暗道不妙,光一个黄蓉蓉他就未必对付得了,如今又加上一个“迦楼罗”的高手,形势顿时疾转直下。

“砰”,潘洪背后的大门自动关上。

“你们两人今晚同时过来,不会是个巧合吧。”柳阳舞姬凝神戒备。

“随你怎么想吧。”潘洪得意地嘎嘎笑了起来,“反正你手里的东西今晚以后就不是你的了。”

柳阳舞姬贝齿轻咬嘴唇,冷喝道:“你别忘了两天前的是怎么跑出这‘四季楼’的。”

他不提此事还好,一提顿时让潘洪火冒三丈,“臭妖人,找死。”手中魔杖在头顶挽个大圈,口中疾念魔咒,两股黑气倏然射向柳阳舞姬,柳阳玉指拨琵琶,“铮”地一声轻响,黑气飞到他面前,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墙挡住,凝滞难前。

春夏秋冬四姬见主人被袭,同声娇叱,身前划出绿红蓝白四色长缎卷向潘洪,却见黄影飘闪,一阵旋风刮起,把四色长缎卷作一堆,缠在一起。黄蓉蓉挡在她们四人身前,轻笑道:“你们的对手是我。千万别搞错对象,我不允许哦。”

四姬翻腕一抖,缠在一起的四色长缎顿时分开,发动四象阵形,暗香流盈,娇影翩飞,长缎幻作一张四色大网罩向黄蓉蓉。

“来得好。”黄蓉蓉身形倒翻,腾身空中,玉掌翻手打出一篷烈火,四色长缎顷刻烧着。那四姬临危不乱,长缎抖出四道刚烈的罡气夹住火焰卷回黄蓉蓉身前。

黄蓉蓉身在空中,见四团火球卷身而来,“哈哈”娇笑着投身火中,一招“火中爆栗”,火花四溅。她不怕火,但那四姬却怕得要死,见火花爆开,顿时乱了阵形,飞身后躲。

这春夏秋冬四姬原本只是“香潭画舫”里几个不入流的舞姬,被柳阳舞姬买来细加调教,成为闻名柳阳城的大舞姬。那“香潭画舫”在江湖上独树一帜,与“丽妍工坊”、“八音涧”同称《色艺三吟》,门下弟子不仅武艺高强,兼擅色、舞、歌、乐、书画诗赋,并把这些专赋融进武学,成为独树一帜的武功绝艺。此四姬武功本是“香潭画舫”中的末流弟子,只是容貌艳媚而被柳阳舞姬看中。若论真实武功怎能与家学渊博的黄蓉蓉比。四姬的武功只有在柳阳舞姬的音蛊术下方能成倍增长,此时柳阳舞姬被潘洪死死缠住,自顾不暇,哪敢分出心思使用音蛊术?

过天靖与歌童已交手两个回合,他的刀势沉猛,战技极为娴熟,攻势大度、退守有据,一出手便现出大家风范。

坐在场边的瞎子一听他的刀风,心中暗懔,知道这次遇上了真正的角斗高手,顿时长箫加力,一串肃杀之音倾泄而出。歌童乍一交手便连连后退几步,显然和过天靖不在一个等次上,待得闻听箫声紧摧,空洞的眼神倏然暴出两道紫芒,剑法忽变,闪倏无声,寒芒吞吐不定,身形倒掠而起,在过天靖头顶布下一道迷蒙凄迷的剑雾。

“这就是两仪剑么?”过天靖爽朗大笑,长刀如雪,长虹贯日,铤而走险冲进漫天剑雾中,“叮当”声不绝于耳,四周众赌徒瞠目结舌,这才是真正战士间的角斗,刀剑硬碰、血肉相搏。在歌童的九十九场角斗中,历来便是倚仗轻巧的身法和凌厉电掣的剑法取胜,从没有象如今这般硬碰硬的粘身相搏。

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其实以歌童的身体条件当然不愿陷入贴身缠斗的苦局,所以幻出漫天剑影迷惑对方,其实十招九虚,用意很明显,抢先在气势上占据有利位置,此招在前此的角斗中屡试不爽,怎奈今天碰到的是个极富战斗经验的武技高手,根本就无视他的重重剑幕,刀势如虹,气势若山直取要害,竟是直走以命搏命的险着,逼得歌童不得不敛回剑幕,格挡他如山的刀式,一方是走轻灵飘逸的路套,另一方却是力沉势猛的重煞,两厢相碰结果可想而知,两方身形交错,剑来刀往十余回合,歌童由攻变守,身势渐撤,竟已落处下风。场外赌徒心急火撩,他们大多数人是把注押在他身上的,可看眼下情势,大大不妙哇!

“神草宫”的两仪剑法最讲究的便是步法,脚踏两仪、阴阳相辅、功行全身、进退有据方可掌握两仪剑的精髓,配合沉厚的内力,两仪剑法方可发出巨大的威力。“神草宫”一脉最玄妙的是此派独创的一门剑阵——两仪剑阵。发动此阵人数必须呈双数,故而在江湖中行走的弟子多是二人以上联袂而行。想来瞎子法师彭宽并不知晓这些江湖中的奥秘,见歌童有扎实的武功底子便拣来做自己的破阵子,他哪知道,一旦碰到真正的江湖高手立马就可以觑出歌童的致命弱点。

——内力太弱、下盘不稳。千鹤和过天靖早已看出他的弱点,如若不是一旁瞎子的音蛊术高明,光凭他那身本事,绝不可能在角斗场中胜那么多场。以过天靖的本事本可十个回合内解决歌童,但今天他们志不在此,真正的目的是他背后的操纵者——瞎子法师彭宽。

彭宽额头已经微现汗珠,今晚的情势看上去有点不妙,对手能耐高得惊人,“紧那罗”的音蛊术共有八段,他已经能熟练掌握其中的五段,现正修行第六段,可说是“紧那罗”一系中阶法师中的佼佼者,也是真正的护画者之一。为了把歌童早已散乱的步法调整过来他已经用上音蛊术的第三段剑气纵横,看来形势仍旧不妙,现在该用上第四段了。

一百场角斗,这还是第一次用上音蛊术第四段:云中漫步。

音蛊术第四段:云中漫步——

弦声轻啼,恍若杜鹃泣血,夜莺放歌,四色长缎漫天飘舞,卷起一道道风刃刮向当中的黄色身影。黄蓉蓉身形似陀螺旋转不止,卸去飞来的风刃。

“四季楼”里灰烟弥漫,恹气极重,潘洪已经用上了“迦楼罗”的愁云术,柳阳舞姬和黄蓉蓉倒还罢了,春夏秋冬四姬却是愁绪满坏,惆怅离绪、生离死别这些低落的情绪纷纷涌上心头,刚下尚是昂扬的斗志顿时降到了底点。

三法师中论实力当数黄蓉蓉为最,只是她今晚的目的却是要逼住柳阳舞姬,能把他迅速取下纵然最好,取不下就缠住他,让他无法支援角斗场的瞎子法师。场中情形此时微妙之极,潘洪用上“愁云术”,明里看上去象是帮她抵抗柳阳舞姬的音蛊术威力,其实暗地里连她也算计了进去。这“愁云术”又没有长眼睛,哪会分清敌我?凡在法术范围里的都会受到影响,再说若以潘洪的实力与柳阳舞姬只在伯仲间,只要认真纠缠住他,怎可能让他分心弹琵琶施出音蛊术。

三法师各有心思,其中当以黄蓉蓉心态最是轻松,一来她的能耐最大,以潘洪和柳阳舞姬的能耐,“愁云术”和音蛊术都未放在她的眼里,她所要表现的无非就是佯装竭尽全力的模样,四姬的那点道行对她根本呈不了威胁。柳阳舞姬以一敌二,而且都是和他在一个等级上的敌人,其中一人甚至比他厉害许多,原本他都已感到绝望了,可是现在施加到他身上的压力远远比预料中的小,这让他心中暗自惊诧,来敌中潘洪他是颇为了解的,甚至比自己还差上一筹,可是这黄蓉蓉却又是怎么一回事呢?论实力她可是这次“八图争战”的热门之一,这是“天龙八部”上下人等的共识。眼下看上去四姬都能把她困住。这怎么可能?

音蛊术第五段——百花争艳。

如瑶池舞乐,罄钟鼓鸣、划曳天野。

歌童倏然静立,寂寞漠然,长衣飘袂。剑凉如水,抖瑟潇潇。

战士横刀凝神,龙行虎步,健躯凛然。刀光敛雾,沉凝如山。

瓷瓶乍破银露四溅,歌童剑光霍动,百花千叶卷天河,这一招是两仪剑法中的绝命三式之一“银河倒泻”,以他那微浅的功力根本无法达到如此境界,这就是音蛊术第五段的威力,让一个凡人用出超出自身体力极限三倍的力量。

刀光轻晃,一晃二、二晃四、四化无极,百元归一,刀比人寂寞,血比花鲜艳。过天靖疾步后退数步,抱刀停身,寒光熠熠的刀上已沾血腥。

没有人看清场中这二人是如何出招,太快了,快得肉眼难辨。

剑光渐敛,歌童停下身来,胸襟一道鲜红,但他脸上丝毫未露出痛楚的神情,音蛊术早已攥取了他的神经,如今他就是一个血肉傀儡,一个被法师操纵的破阵子。

彭宽大汉淋漓,已用到第五段音蛊术,对他来说,这已是极限,第六段他还没把握,如果强行使用,一旦出错,不仅歌童会彻底毁掉,自己也会受到伤害。对手,这个身材健硕的野蛮人,出人意料的高明,绝对可以说得上是大陆上数得着的角斗士,那种玄奇的刀法发出的刀风他只听见过一次,在叹息城的“黑蔷薇斗兽场”上,使出那刀法的角斗士如今已经退隐,那就是角斗士之王——楚霸王,如今的“黑蔷薇斗兽场”之主,一个无尚荣耀的角斗士。

瞎子若是知趣,就该放弃认输,只是对他来说不可能退却了,九十九场胜利,他已经登上了一个高点,怎肯俯首?一百多条性命,剑上已经满是戾气,不沾上血腥,便无法回鞘,不是对手的血便是自己的血。

音蛊术第六段——魂牵梦系!

惓惓恹恹,世事苍茫,如何回首、往事尘烟中……

站在彭宽侧面,隐身在一排赌客后观战的千鹤淡然一笑,时机已到,接下来便是她和小京人波波演压轴戏了。她从袖中取出那枝碧绿色翡翠玉笛,横笛凝气,一丝袅袅玄音聚捻成一线冉冉飘向瞎子法师——凝音成线术。

歌童身形已动,剑式一改以往那种轻灵飘逸的作风,大劈大砍,省去了一切虚幌招式,目标只有一个,对手的要害,在他的眼中已经看不见对手的刀,更感觉不到对方砍在身上的痛楚,目标只有一个,两败俱伤。

“哈哈,这才象个角斗士!”过天靖奋然长笑,刀式一变,也不取对方大开的空门,只是认真接下他劈刺过来的每一招,剑对刀,拳对腿,毫无畏色。力量的对搏才是勇士对勇士的尊重,今晚过后,歌童将不再。

彭宽凝聚浑身精力奏箫,忽感心底涌上一股淡淡的暖意,轻轻的在自己思想深处搅了一下,把自己凝聚得饱满肃杀的精气搅出一圈涟漪,他心中一动,不敢多想,继续凝神奏箫。

又泛起一道涟漪,这次比第一次更大些,波澜泛开,几乎把他的箫音打断。怎么回事?难道是自己没把握住么?看来这第六段自己还没精确掌握,才会出现这些异常现象。咬牙坚持,一定要成功。

当第三波涟漪荡起时,已在他心里激起了不小的一团水花,箫音顿时散乱起来,此时瞎子方才意识到不妙起来,仓促间却又无法摸清状况。

第四波接踵而来,箫声不得不停下来,现在他明白了——有同道的高手在袭击自己,绝对高明的幻玄之术。

瞎子眼前一抹黑,但心中有盏灯,只是现今这盏灯火影飘摇,早已失去定性,惑忽不稳。是谁?是谁敢在自己最颠峰的状态下挑破自己满鼓的风帆,他的心绪已乱,周围嘈杂喧闹丝毫不会影响他的精神,可是心中那盏灯,那盏瞎子赖以照明的心灯却快要熄灭了,这让他烦躁若狂,怎么可能让它熄掉,不行,我得摒挡住外面吹来的这阵风,不仅要保住这盏灯,最主要的,还得保住背囊里的那些东西……

魔法在人们心中的概念有点模糊,其实想理解它很容易,这世上任何不可思仪的事情都能倚靠魔法实现,除了生命。瞎子心中的那盏灯一旦熄灭,生命亦即告终,他的对手是精灵咏者千鹤,一个神秘国度来的神秘精灵。只可惜瞎子只有心眼,真正的眼睛却看不到任何事物,他知道袭击自己之人比自己高明得多,而且还是在自己凝神对付别人时乘隙施袭,这种伤害来得那么猝然,让他一下子失去了大半的抵抗力量,如今仓促应战只能维系一点时间,坚持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失去意识。

为今之计,就是求援了,还好自己还留有一手,最后这步棋子绝对能在自己失去意识之前赶来。

小京人波波瘦小的身影出现在瞎子法师身后……

柳阳舞姬云鬓散乱,衣衫凌乱,早已失去以往的绝代风貌。音蛊术第五段百花争艳从他素指间铮然泻出,这已是他掌握的最高一段。

四姬流翩飞舞,盈香暗暗,缎影蹁跹,虽然她们身上早已被黄蓉蓉弄得狼狈不堪,只是此四姬早已失去了意识。正象黄蓉蓉猜测的那样,柳阳舞姬以一身之力想同时操控四人,力量分散了许多,所以此四姬与彭宽所操控的歌童相比,无论在身法上还是力量上都逊了一筹,即使是柳阳舞姬把音蛊术用到第八段也未必奈何得了她,何况不过是第五段。

楼外传来一阵刺耳的丝竹乐声。柳阳舞姬听到此声顿时面色惨变,素指紧拨两轮,三道锐利的寒光射向潘洪,那潘洪一时大意,逼得太近,顿时被寒光射中,惊跳着跌到地上,哀嚎起来。

柳阳舞姬逼退潘洪,尖喝一声:“撤。”

五姬同时向离自己最近的窗子飞身撞上去,“砰咚”五声,窗子纹丝不动,五姬惨叫着跌倒在地。

“是结界?!”柳阳舞姬惨声叫道,“你们这两个狗贼,竟然把‘四季楼’用结界罩住。”

黄蓉蓉双手抱胸,冷笑着说道:“就知道你会逃,不先圈住怎么行。”

柳阳舞姬扔开琵琶,十根纤长的秀指交叉拍地,念出解咒:“开!”

门窗微动。

黄蓉蓉见状,双手互击三掌,一楼所有的门窗霍地蹿出一篷蓝色火苗,火光妖异,说来也奇怪,这么猛烈的火苗却不向别处蔓延,只是维持在原处蹿跃吞烁。四姬此时已恢复神志,见状惊叫着躲到柳阳舞姬身边。

“魔火结界!”柳阳舞姬娇妖的身子簌簌发抖。

“不错,有本事你把这结界解开,我放你走。”黄蓉蓉面现不屑地道。

柳阳舞姬气得面色铁青,可是他知道这种结界自己是万万奈何不得的。

“黄家妹子。”潘洪蹒跚地走了过来,他刚才中了柳阳舞姬的“冷冻射线”,所幸这种初级魔法伤害力不强,“你敢用这种结界,难道就不想想,咱们自己也困在其中了么?”

“你放心,我敢用,当然也会解啰。”黄蓉蓉自信满满地微笑道。

潘洪和柳阳舞姬都将信将疑地看着她,“魔火结界”可是六级以上的法师才敢用的魔法,她一个五级法师敢如此托大?莫非她真如外面传说的那样,已掌握了高阶魔法师的力量了么?

要么就是在吹牛,真是如此他们就惨了。

柳阳舞姬沉默半晌,低下头来,叹道:“唉,我认栽了,要杀要剐随便你们处置。”

“杀了你们我还怕污了我的手。”黄蓉蓉娇笑道。在这众人中唯独她尚保持着一身整洁,想来这一仗根本没有出多少力。

潘洪对柳阳舞姬沙哑地说道:“我们此来的目的想必你也知道,把东西交出来,饶你们一命。”

柳阳舞姬转身上楼,过了一盏茶功夫,拿着两幅画轴走了下来。望着他们道:“这两幅画轴你们怎么分?”

黄蓉蓉娇笑道:“你别想挑拨我俩的关系,早就商量好了,你的归他,我的一幅归我。”

柳阳舞姬把两幅画轴分别交到他们手上,潘洪展开画轴仔细看了一遍,将信将疑地望向黄蓉蓉,黄蓉蓉是原画的持有者,自然分辨得出画的真假。

黄蓉蓉展开画轴看了一眼,笑道:“完璧归赵。”

潘洪暗松了口气,把画轴收好。

“现在你该解开结界了吧。”柳阳舞姬疾声说道。

“好吧。”黄蓉蓉慢条斯理地把画轴收好,“你们退开点,千万不要打断我的凝思,这段解咒特拗口,我得把它默念几遍,待确定没问题了才开始解。”

柳阳舞姬对她直翻白眼,他现在心里火急火撩,角斗场上肯定出什么状况了,否则彭宽不会出声呼救,可是如今被这死妮子困在“四季楼”内脱身不得,教他如何不急。他和瞎子彭宽之间的关系非常微妙,真正的护画者其实是彭宽,而他只是一个放在外面的一个诱饵,把前来抢图的人注意力吸引到他身上,彭宽则隐身暗处保护画轴。二人当初定好契约,将来凑齐八图,利益共享。彭宽在此时发出求援信号,显然已遭到袭击,难道这个秘密被人发现了么?还是有别的原因?事情没有眉目,可是这该死的女修罗偏偏慢条斯理的,一点都不性急。要知道,她在“天龙八部”里可是有名的急性子。

“你倒底在想好了没有?”都过了半柱香功夫,黄蓉蓉还在那里磨蹭,柳阳舞姬在一边急得直跺脚,忿声问道。

“已经想好了。”黄蓉蓉抬起臻首,见柳阳舞姬面露喜色,又道:“被你一嚷,又忘了。”

“该死。”柳阳舞姬开始抓狂起来。

“若不想让你这‘四季楼’变成一片火海,还是给我乖乖地安静下来。”潘洪冷冷地说道,他心里也是惶惶不安,“阿修罗”系这位唯一的女法师是出了名的疯狂人物,谁知道她是否真的会解这种威力巨大的“魔火结界”。要是解不开,那就玩完了。以他的能耐可没办法逃开仅次于三味真火的魔火烤炙。

众人浑身抖栗着又干等了半柱香功夫,黄蓉蓉终于叹了声气,“好了,总算想全这句咒语了。”说罢走到一楼大厅中间,口中念念有词,玉手互拍两下,跺脚娇喝道:“开!”

燃烧在“四季楼”四周门窗上的蓝色火苗倏然灭逝。

黄蓉蓉当先推门走了出去,回过头对柳阳舞姬和焦头烂额的四姬摆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再见了,各位姐妹,做事要量力而为,没这个实力,就不要妄想得到自己没能力保护的东西,要记住哦。”说罢甩开大步走进沉沉夜色中。

潘洪疾步赶出来,“黄家妹子,接下来你准备去哪儿?”

“当然是回酒店拿行李。”

柳阳舞姬面色铁青,“小丫头片子,别开心得太早。现在不过刚开了个头,谁输谁赢还难说呢。”说罢,带上四姬往角斗场赶去。

“面瓜赌坊”离“四季楼”仅十步之遥,五姬赶到门口,便见门外围着一大帮子人,大多数都在抱怨自己时运不佳,押在长胜将军歌童身上的钱打了水漂;有些在羡慕那少数的几个把赌注押在西凉河角斗士身上的人,因为赔率高得惊人,因而都发了一笔横财。看来任何事不能总以常理来判断,这句话真经典。

五姬排开众人,直往角斗场方向走去,守在门前的见是柳阳舞姬,当然不敢拦阻,开门放他们进去。

角斗场上空荡荡的,赌徒们已经散去,只有几个杂役在收拾。柳阳舞姬看见赌坊老板从一间矮屋中走了出来,紧赶两步拦住他:“面瓜,瞎子在哪儿?”

赌坊老板指了指刚走出的那间矮房,摇摇头走了开来。

柳阳舞姬飞快地跑进矮房,只见屋中硬板床上横着两个人,歌童浑身浴血,边上有一人正在往他身上涂抹金创药。瞎子面色灰败、气若游丝,早已失去知觉。

“这……这,这怎么可能。”柳阳舞姬眼前一黑,险些晕过去,他往彭宽背后看去,见与瞎子片刻不离的背囊还在,怀着一丝希望伸手往背囊里摸去,空空如也。

瞎子法师彭宽从此成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瞎子,魔法不复。因为杀人太多,千鹤没有手下留情。

歌童身体恢复后离开了柳阳城,从此一去无踪。

客栈中,黄蓉蓉和潘洪对桌而坐,畅饮言欢。

“潘大哥,你都四十多岁了,真不想成个家么?”黄蓉蓉边问边干了手边的酒,这已是她今晚干的第八盅酒。

“哎,咱当法师的多半没成家。我还是随大流好了。”潘洪说道,心下却急,这妮子恁般善饮,都干了那么多盅了还兴致盎然的,几乎把他的家底都问清了。

“那……那……你还没近过女色吧。”又干下一盅。

“瞎说,我三天两头干那事儿。”

“啐,”黄蓉蓉憨笑一声,仰头干进第十盅酒:“牛皮。”

“怎么是牛皮呢?”潘洪面红耳赤起来,这倒不是酒劲的缘故,而是羞愤,被一个小丫头看不起,真是汗颜哪,“我玩过的女人排起来比你走过的路还长。”

“那好,我问你个男女间的基本常识,你回答得出来我就把这壶酒全喝了,若是回答不出,给你两个选择,要么喝了这壶酒,要么就告诉我实话,行不行?”黄蓉蓉又干了一盅。

“什……什么问题?”

“你先说你赌不赌?”

为了让这丫头快点醉,豁出去了,“好,我赌。”

“那好,听清楚了,问题:男人和女人干那事儿之前,必须做的准备工作是什么?”又干一盅,这是第十二盅。

“啊!准备工作?这个么……”

“怎么样?回答不出了吧。”

“嗯,这……”

“这么简单的问题都回答不出?”黄蓉蓉仰头再干一盅,斜睨他一眼,“那对不起,这壶酒只好你干了,可别浪费哦。”

“我看我还是选择第二项吧。”潘洪嗫嚅道:“我……我确实还未曾近过女色。”

“那么说至今还是个老处男啰?”

“你这哪象个女孩子嘛,说话哪有象你那么露骨的。”潘洪面色赧红。

“哈哈……”黄蓉蓉捧着腹抑止不住地大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快醉了,潘洪心里暗喜。

黄蓉蓉笑了半晌,趴在桌上,头渐渐往下耷拉着,显然要睡过去。潘洪急道:“黄家妹子,你还没告诉我这个问题的答案啦。”

“什么问题?”黄蓉蓉睡眼惺忪地抬起头。

“就是男人和女人干那事儿之前,必须做的准备工作是什么呀?”

“脱裤子呗,笨蛋。”说罢,趴在桌上沉沉睡了起来。

潘洪怔了半晌,一向老谋深算的他今天被这死丫头摆了一道,讲出去叫他这老脸往哪儿放。他心念电转,翻腕掏出一把匕首,正待向黄蓉蓉的后心插下,却见她娇躯动了一下,吓得赶忙把匕首收进袖中。

黄蓉蓉翻转脑袋,口中喃喃又语,继续昏睡过去。

潘洪面色阴晴不定,以他的奸诈个性,必会籍此机会取了黄蓉蓉的性命以绝后患。可是一旦想到她背后之人,心中顿时寒悚怵心。凡是“天龙八部”的人都知道,这女修罗已经算是难惹的了,她的师父修罗王更是整个大陆上最难惹的五散人之一,况且这个师父对其唯一的女弟子又是宠爱至极。如果伤了她,只怕整个“迦楼罗”系都会遭殃。

想到这里潘洪冷汗直下,暗自庆幸没因一时冲动而铸下大祸。

潘洪弯身小心翼翼地从黄蓉蓉身上把她那幅“阿修罗图”偷出,回房拿上自己的行李,匆匆钻进夜色中,奔逃而去——此行的任务超额完成,有点出乎意料吧,哈哈,女人不管怎么说还是比男人笨上一些。

过了一会儿客栈伙计走到黄蓉蓉身边,弯下腰看了看她,“啧啧,这么标致的小妞儿竟扔在这里没人管。唉,女孩子干嘛那么贪杯呢?幸亏是遇上个没用的男人,若换个色狼还不生生把你给糟蹋了。”

“想糟蹋我的人现在还没生出来呢?”黄蓉蓉坐正身子,拿起身前那壶属于潘洪根本没动多少的酒壶,在目瞪口呆的伙计面前一干而尽,站起身来道:“结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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