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升起，雾散了一些，不过比起其他地方，雾在有水的地方总是消散的更慢些。
肯恩抬头看看被雾遮挡后像一个昏暗光圈的太阳，摸出一小条肉干，放在嘴里无声的咀嚼着。他绕着了水潭找了一圈，又向外扩大圈子搜索了几次，花了一整个早上。能见度太低了，完全不利于搜索。
此刻肯恩正在一边搜索一边攀爬瀑布侧面的石坡，他想到瀑布上面去，等雾散开，可以第一时间看清周围一大片范围。
石坡陡峭，巨大的岩石缝隙里满是各种小石头，稍不小心，就会打滑，还好石缝中顽强的生长着一些根系发达的植物，大块岩石上也有藤蔓攀附。肯恩早已收起了弓箭，双手拉拽着藤蔓树根借力，轻巧的在石坡上前进。
突袭就在这时候发起。
一只尖利的爪子从岩石上方划下，抓向肯恩的头顶。
肯恩察觉了，头一缩，让过了突袭，他正贴着一块倾斜的岩石下方行走，周围的落脚处很少。肯恩用不了弓箭，只能左手抓住一根藤条，右手抽出砍刀，做出防御姿态。
一个又一个毛乎乎的脑袋从雾中显现，肯恩暗暗叫苦。
是猴群。
山林里的猴子，虽然只是野兽，但是成群结队，凶悍嗜肉，甚至连较为低等的魔兽也不敢随便招惹它们。
这群猴子应该是早上过来喝水的吧，自己正好挡在他们的路上。
如果是平地，肯恩还可以点火射箭恐吓驱赶。如今不上不下的吊在这里，简直就是挂在猴群眼前的一串肉。
猴子们纷纷抬头，肯恩也顺着仰头看去，他头顶的岩石上，一只硕大的公猴正蹲着瞪着自己。是猴王，乔斯暗想，只能想办法先收拾它了，看能不能把其他的猴子震住。
猴王看了一会，龇出尖利的獠牙，发出威胁的嘶叫。
所有猴子都开始龇牙嘶叫示威。
已经有猴子拾起石块，像自己丢来。
糟了！它们要是都丢石头，自己不被砸死，也会掉下去摔得不轻，猴子们一拥而上，自己立刻就没命了。
“吵死了！”
一声惊雷一般的吼声在头顶炸响！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一个庞大的黑影笼罩了猴王，猴王被这威势直接压得趴在岩石上，瑟瑟发抖。所有猴子都瑟缩了起来，想要藏住自己的身体，又不敢乱动。
肯恩表情怪异的看着。
山姆站在岩石上方，一只手下去，抓住了猴王的后脖，拎了起来，猴王和山姆脸对脸，大眼瞪小眼。猴王除了发抖，完全不敢有任何动作。
“要喝水就去喝啊，闹腾什么！”
“你知不知道？你要是死了，你这帮小崽子会怎么样？啊？”
“当首领要有当首领的样子啊！”
“一群长毛的欺负一个不长毛的同类，很有面子吗？”
山姆数落着猴王，猴王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下面的肯恩也在腹诽：你对着猴子讲这些干嘛，快点把它们赶走算了！还有，我是不长毛的猴子吗？你那样子，才像极了一只长毛猩猩呢！
“滚吧！”
最后，山姆手一挥，猴王飞了出去，猴群比来的时候还快，立刻消失了。
肯恩也爬上岩石，古怪的看着山姆。
“看什么看？”
“我刚发现了，为什么我们来的路上，没有遇到野兽了。因为你身上，似乎散发着比野兽更可怕的气息。猴王可不会被随便什么东西吓到，只能说明，在猴王眼里，你比一般的魔兽还可怕。”
“哼，那有什么奇怪的？”
“不奇怪吗？”
“你不知道兽人天生就能威吓野兽吗。”
“你是兽人！”肯恩警惕了起来，退后了半步，手慢慢的伸向背后的弓箭。
“我母亲是个半兽人，我有兽人的血统。”山姆满不在乎的说。
肯恩松了口气，半兽人相比纯种兽人，好相处多了，至少不会动不动就要吃人，许多半兽人还在人类的地域生活。
“你还要了解什么？雾已经散了，还找不找那小子了？”
肯恩一看，周围的雾已经很稀薄了，太阳已经露出了真容，洒下阳光，再过一会，雾就要彻底消散了。
石洞整个亮了起来，乔斯放出能量以后全身乏力，暂时坐在地上休息。
也不知道线球是用什么来看东西的，它不断发出“啊”“哇”的惊叹，好像看到了很多新奇的东西。
乔斯有些不解。“你不是在他的记忆里看过了吗？”
“笨蛋，你又没有进去别人的记忆碎片，你怎么知道里面能看到什么？”线球不屑的说：“记忆里常常只有个人的意识和他关注的东西出现，周围都是模糊的，什么也看不到。比如他吃果子的记忆，我只能看到他手拿着果子往嘴里送，然后感觉到满意的情绪。”
“原来是这样。”乔斯想着，难怪线球并不清楚石洞里的一切。
乔斯也开始仔细观察变亮的石洞，石洞非常宽阔，顶部也很高，大约离地面有十尺的样子，洞顶的石壁上有很多大块小块的石板，光线就是从石板上散发出来的。能看到的石洞的很多地方，看起来还是天然的，有石柱、石笋、各种散乱的岩石，有些岩石上还长有一些微细的植被。水晶附近的地面和后面的石壁，却是明显人为加工过的，显得比较平整。
“还有石壁上的那几块石头，我感觉他把能量输送到手上，看到手在石头上摸，然后周围就亮了或者暗了，还有听到声音。”
“你是说，你只能从记忆碎片里看到他看到的东西，和感觉到他的感觉，不能知道他的想法？”
“是啊，要不然你以为什么是记忆，思想可不是记忆。只不过有时候他会自言自语，我能听到一些，还有他反复思考或者情绪激动的事情，我也能感觉到一点。”
“那么，现在我已经算是会使用能量了吧，你说的出口在哪儿？怎么打开？”
“我知道三件事。第一，出口在一个水池附近。第二，控制出口的是那块最大的晶石。第三，打开出口需要的魔力比你刚才用出去的要多的多。所以我才要你先试照明，要是你连照明都打不开，你的魔力肯定不够打开出口的。”
“嗯，我现在浑身无力，精神也很疲惫。”
“那应该是使用大量能量以后的正常反应，能量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我在他的记忆里也体验过。你现在最好去补充一点能量，再休息一下。”
乔斯费力的站起来，走到右侧石洞植物那里，摘了些果子一边吃，一边看。这一片自己最早发现的其实只是前面一小块地方，后面还有很大的空间，生长着各种植物，不过自己都不认识，还有的形状怪异，看着都挺吓人。乔斯很谨慎，没有走过去研究，他摘完果子，看看剩下的，似乎也不多了，顶多还够吃一两次。这下打开出口更是迫在眉睫，要不然就等着饿死吧。
乔斯回到水晶旁，吃完果子，休息了一会，往另一个方向走，回到了最初进来的那个水池，这里可能是那个魔法师取水饮用洗漱的地方。想想水池应该可以通往水潭，但以自己的能力，肯定游不过去，再说还有暗流呢。
水池附近石洞的顶部已经下降到三四尺的高度，再往前走，两边石壁收窄，好像一条通道，进了通道，地势开始向上，乔斯还听到了声音。
越往前走，声音越大，轰轰隆隆的响着。
最后，乔斯走到了一个小厅一样的石洞，面前是一块巨大的岩石，有四尺宽，六尺高。岩石底部露出几个台阶，应该就是出口了吧。岩石周围有水渗出，洞顶也在滴水，这里光线比里面更充足，有些石缝里还长着常见的草。
这里的轰隆声很大，一直响着，周围的光线也在变化，有点像光线穿过不稳定的透明物。乔斯明白了，这里是瀑布！
这个魔法师，住在瀑布后面的石洞里！难怪找不到，就算有人到了瀑布后面察看，也只能看到这块大石头。
乔斯一边惊讶，一边感叹。一个人改造岩洞、设置机关、布置器具，生活在里面，能够想到并且做到，这是一个了不起的人啊！
要是他没死，能收留自己，教自己魔法，自己也会变得有点了不起吧。
可惜他已经死了，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出去。
乔斯沉默了不久，回去了。
在水晶边，乔斯蹲在死人的面前，默默的看着，突然抬头问：“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拉迪亚德。”线球回答，“他自言自语的时候常常会叫自己的名字，好像自己和自己对话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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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找的人叫拉迪亚德，是我的魔法老师。”山姆和肯恩站在瀑布上方，四处眺望。山姆说：“他已经活了一百多岁了吧。”
山姆望着远方，好像在回忆。
“我不知道父亲是谁，不过应该不是兽人或半兽人，因为我长的并不太像兽人，和我母亲长得也不一样。我的个子也很高大，甚至比纯种的兽人都高大。半兽人的地位很低下，在兽人和其他种族那里都不受欢迎。我和母亲生活的很艰难，不过她从不抱怨，也从不说关于我父亲的事。”
肯恩一边仔细察看一边静静的听着。
“我十几岁的时候，拉迪亚德经过我们住的地方，奇怪的是，他是从噶库卡荒原深处走出来，而不是从人类的地域往里面走。我不知道他在那些纯种兽人的聚居地干什么，只知道他很神秘，没有人能安然无恙的进出噶库卡荒原，几百年都没有听说过有这种事。”
“他在我家逗留了很久，有好几年吧，教会了我一些魔法，我母亲也很高兴，我们的生活也变的容易了。”
“其实周围的人，也都很喜欢他。他的魔法很厉害，医术也很好，他总是无私的帮助人们，那几年，我们生活的区域因为他，几乎没有死人。似乎纯种兽人也很怕他，以前常常来劫掠抓奴的兽人，他来了以后，也一直没有出现过。”
“有一天，他突然说要回家，就这么离开了。”
“临走前，他告诉我，他就住在这附近，要我有疑问的时候来这里找他，他可以告诉我答案。”
“后来十几年，我一直没有来找他，我很忙，兽人又来劫掠抓捕我们，后来，连人类也来找我们的麻烦了。我们要寻找食物、锻炼身体、反抗、逃亡。最后，我们一起生活的那些半兽人，还有很多其他种族被遗弃放逐的人，都被杀死，被抓走了。我的母亲，死在我怀里，她告诉我的最后一句话，是要我来找他。”
“我并不恨兽人，也不恨人类。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好像很恨我们？不管是半兽人，还是其他种族的被放逐者，为什么要被欺辱？要被劫掠？要被抓捕当成苦奴？要被折磨杀死？为什么不能安稳的生活？”
“我有很多疑问想问拉迪亚德。”
“为什么他没有继续帮助我们？”
肯恩沉默着，他无法回答，他也只是一个偏远山村里艰难生活的猎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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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迪亚德已经死了。
他无法解答乔斯的疑问：如何集聚足够的魔力来打开出口。
线球也不知道，他只能观看记忆，却无法解读死人生前的思想。
乔斯能够集聚能量，打开照明，但是这些能量就要耗费乔斯所有的精力，却不足以打开出口。
总要试一试。乔斯休息好以后，再次开始冥想，集中身体的流动能量，这次已经有经验了，比上次容易多了，但是感觉集聚的能量却比上次要少。也许一次集聚的能量不够，那么多集聚几次，释放几次，说不定可以满足晶石的需求总量。乔斯和线球抱着这样的想法，开始进行试验。
试验失败了。
能量一接触最大的那块晶石，就被瞬间吸走，在晶石和纹刻间流动了一小会，就消散了，线球确认了好几次，完全没有残留的能量痕迹。显然，多次的填充是不可能的，必须一次性释放出足够的能量。
乔斯又去摘果子吃，这次以后，果子也已经所剩无几了。
线球努力的在拉迪亚德的记忆里搜寻，仍然没有找到有帮助的信息。它不需要休息和补充能量，它所在的水晶里蕴含的能量也许够它使用亿万年。
乔斯坐在石壁前休息，他抬着头看着那些晶石和纹刻。
每块晶石附近的刻纹，都不一样，但是将四块晶石连接起来的刻纹，却有一定的规律。三个小的晶石之间，由三条直线连接起来，形成一个三角形，每个小晶石又延伸了一道刻纹集中于大晶石，大晶石周围的刻纹类似于圆形，伸展开许多图案。
乔斯伸出手，触摸离他最近的一块晶石，只要不是有意识的把能量释放出去，晶石并不会主动吸收。
乔斯顺着图案看，有一种三块小晶石被大晶石吸引拉扯的感觉。
释放能量以后，晶石会主动吸收能量，直到满足它发动的需要？如果满足不了，就会消散。如果能满足……如果能满足……乔斯心里默念着，看着最上面的小晶石，晶石发着微光，能量没有消散，下方的刻纹也微微发亮，直到那根连接大晶石的线条末端。
把三个小块晶石全部点亮？
乔斯突然冒出这个想法，会不会就满足了大晶石的能量需求？
这次和下次，勉强还能集聚两次能量，与其等着饿死，不如一搏！
“喂！”乔斯呼唤线球。“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哦？什么办法？”线球从迷蒙状态中醒来。
乔斯说出了自己的推测，虽然线球觉得还是有点过于冒险，不过似乎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不能一次性释放足够的能量给大块晶石，吃果子再多也没有用，何况已经快没有果子了。线球没有说什么，他回到了拉迪亚德的记忆碎片，飞快的搜寻着。
乔斯摘来了剩下的所有果子，抱来了石床上的兽皮，喝了水洗了脸，做好了一切准备。
乔斯集中精神，引导能量，集聚在双手，触碰到左下的小晶石，晶石亮了。
没有时间去管晶石引发了什么。乔斯感到极度的累，身体一阵阵的发冷，精神像绷紧得随时要断掉的弦，疲劳而脆弱。
乔斯吃果子，躺下，休息。
乔斯再次集中精神，集聚能量在双手，触碰右下的小晶石，晶石亮了。
乔斯倒下了，他感觉自己已经被榨取干净了，仿佛失去了一切生机和活力。精神和身体似乎回到了上次濒死的状态，连呼吸都变得艰难万分。但他还是拼命的睁着眼睛，竖着耳朵，希望能看到大晶石亮起来。
大晶石没有反应。
周围也没有任何异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
乔斯闭上了眼睛。
线球看着，沉默着。它从混沌中醒来，却被困在水晶里，对着一个死人，没有接触任何生命，没有智慧的交流，直到乔斯的闯入。它不希望乔斯冒险，它希望乔斯能好好活着，希望能继续和乔斯聊天，继续问问题，继续两个生命的思想碰撞，继续生出智慧灵感的火花。它第一次意识到，自己是多么孤独。
能量。魔力。释放。吸收……吸收？
线球仿佛同时有着两个意识，一个在看着乔斯，默默的感受着……另一个在拉迪亚德的记忆里穿梭着，思考着……
“乔斯！”
线球极限地扩张着自己的线条，发出最大的声音。
“试试水晶！如果你还能集聚能量的话，一点点就行了！释放能量，然后放上水晶！”
然后它盯着乔斯。
乔斯没有动。
“试试水晶！只要一点点的能量！和水晶一起释放！”
“试试水晶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