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松”多次约慕容芹吃饭。他说要为她策划《竞选新郎》的成功而庆祝一下。
深圳人都是这样的德行,想打哪个女人的主意,都是先从吃饭着手。吃饭似乎成了深圳男人勾引女人的最佳借口。也成深圳女人期待被勾引的最自然节目。
慕容芹没有心情,一直没答应。
一个周末的晚上,“马尾松”说今天是他的生日,无论如何要请她吃饭,否则就是看不起他。慕容芹无法推辞,只得赴约。
这是罗湖商业旺地。灯红酒绿,夜夜笙歌。五星级夜总会欢乐林特别豪华和神秘。
“马尾松”订了一间古色古香、四周都是红木装点的房间。这房间,有点像像大型豪华棺材。
“马尾松”笑呵呵地送给慕容芹一束红玫瑰。慕容芹数了一下,有11朵,这是表示他想与她“比翼齐飞”。
慕容芹知道他的用意,说:“主任,你并不懂我,你想和我飞到哪里去呢?”
“马尾松”没有正面回答,说:“你很漂亮,有一种忧郁美。我很喜欢忧郁型的女孩。特别是像你这样的,清醇中的忧郁,简直是一幅古代的美女图。”
他说着,两只眼睛就假装纯情地看着慕容芹,期待着她能为他这句话而感动。
哪知,期待了好久,慕容芹还没感动。倒是空调有点冷,她差点感冒。
服务员摆上酒菜后,“马尾松”亲自倒了两杯啤酒,说:“为你策划《竞选新郎》的成功,干杯!”
慕容芹说:“我真的不会喝酒,只能陪你喝两口。”
“马尾松”说:“不行,今天无论如何要干。”说着自己就仰起脖子咕噜噜一饮而尽,然后唾沫横飞地谈他白手起家的历史。
他说,他十六岁时就假冒十八岁去当兵。在部队时为了入党,帮别人洗衣服洗了一年。他的入党,完全是用“孙子兵法”——装孙子装出来的。退伍后,怀揣几十元爬火车闯深圳市。在深圳,他住过笔架山上的“鬼屋”(建在坟墓上的小屋),偷挖过坟墓,偷过坟墓里的金银玉石去卖。后来,自己读完了函授大学,再后来,也不知怎么的就叮叮咚咚来了信息中心。
他说他的有形资产加上算得到的无形资产,已经有两百多万元。
两百万是什么概念,慕容芹不知道,反正她没兴趣。她应付的笑容中显得很苍白。
“马尾松”又连喝了两杯,然后说:“我从来不喝酒,今天和你在一起特别高兴,喝得最多,现在头有点晕。”
慕容芹观察他的眼神,一点都没头晕的样子,看来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果然不出所料,过了一会,他就开始演戏了,说:“慕容啊,我头很晕,能不能帮我揉一揉太阳穴?”
他这是投石问路,与苟安生当初给她看手相的招数异曲同工。她突然明白:没文化的人勾引女人是赤裸裸的,有文化的人勾引女人是含蓄的。但目的和性质都是一样,手段不同而已。人脱掉衣服,或者关上灯,其实都是一样的。
慕容芹回避话题,说:“主任,多吃点菜,多喝点水,就会好的。”
“马尾松”正要开口,此时,正好有位穿蓝黑色套装的服务员推门进来,问要不要加菜。慕容芹招呼她过来,说:“小妹,来一杯浓茶,给我们领导醒醒酒。”
“马尾松”的眼里充满敌意,却假装迷迷糊糊地说:“好吧。”
“马尾松”尴尬地闭着眼睛自己揉起了太阳穴。
小姐端一杯浓茶进来的时候,慕容芹看到她胸前工牌上的姓名栏写着“肖芹萍”三字,借口找话题说:“小姐,我的名字也有一个‘芹’字,你像我妹妹。”酒桌上的人为了掩饰尴尬,常常是没话找话,碰上谁就拉谁搭话。
小姐热情地说:“是吗,这么巧。看来我们有缘分。请问,小姐是哪里人?”
“我是闽南的,你呢?”
“湖南的。福建人和我们湖南人都相处得很好。”肖芹萍随口客套地说。
“是吗?我怎么没听说过?”
“在深圳,福建人跟湖南人真的相处得不错。福建人讲义气,湖南人多情,所以比较合拍。”
“哦。看来我们真的有缘分。”
为避免尴尬,慕容芹和肖芹萍没完没了地聊了起来。
哪家酒店的服务员都一样,只要有顾客聊天,总是不厌其烦,一来可以名正言顺地偷懒,二来还有希望得点小费。肖芹萍也似乎很喜欢跟慕容芹聊。
“马尾松”在一旁不耐烦地吃着菜。冷在一边。
慕容芹在跟肖芹萍聊天的时候,“马尾松”的脚假装不小心轻轻地踢到慕容芹的脚。慕容芹装作不知道。
那一晚,慕容芹和肖芹萍不知不觉地“混”熟悉了。肖友好地递给慕容芹一张名片,说以后来吃饭时找她,可以给她打八折。
原来,她是欢乐林厅房部部长。
回去的时候,“马尾松”已经冷淡了许多。
深圳是个快节奏的城市,泡妞也是讲速度的,社会上流传着这样的话:泡妞三次没上床,肯定不再有激情。深圳人的泡妞“三步曲”是:一吃饭,二接吻,三上床。如果吃完饭还没有可能继续发生故事的迹象,男人就开始要找借口支开或离开女人了。
过了几天,“马尾松”在开会的时候说:“这年头,生意难做啊。我感觉大家在我这里真是大材小用,委屈大家了。这段时间,我想给大家放个长假,让大家放松放松,希望你们玩得高兴。”
慕容芹知道这是深圳一些小人炒人的做法。她的脾气忍受不了这种龌龊行为。
几天后,慕容芹对他说:“主任,我爷爷病了,想辞职回家照顾他。”
其实,慕容芹爷爷早在十多年前就和毛主席他老人家一起去吃红烧肉了。
“马尾松”假装很吃惊,瞪大眼睛说:“爷爷病了?病情重不重?”
“比较重。”
“哦。看来你还是个很孝顺的人。病人要紧,你先去看看他吧。过段时间继续回来合作。”
“是啊,钱再多也不能代替亲情呀。我想今天就办好辞职手续,明天就走。以后能不能再合作,就看缘分吧。”
看到慕容芹去意已定,“马尾松”显得很有风度地说:“是不是要我求你,你以后才肯留下来?即使走,也算休假,你随时都可以回来。”
慕容芹说:“不敢不敢。”
“马尾松”说:“欢迎你以后随时回来这里工作。想来的话随时打个电话就行。”
慕容芹说:“谢谢。”
慕容芹背着行囊,冒着毛毛雨在街上徘徊,她有点失落,也有点轻松。辞职常常有一种愤怒的快感。就像在厕所里憋大便,憋了很久,突然全部被掏空了。
她在深圳出租房最多的福田区牛巷村子里,找了一间小小的农民房租了下来。
从牛巷村这个名字,看官就可以知道这个村子是怎么发展来的。原本这是个以养牛耕田为主的小村,现在的村民个个肚大腰圆,比爆发户还爆发。小平同志在南海边画了一个圈,就让这些人的肚子先富起来。
第二天,她就开始四处查报纸,跑人才市场。
命运最势利,特别是在深圳这个地方,命运最喜欢捉弄没钱的人。有钱的时候,鸿运当头;没钱了,你就人倒霉吧。找了两个多月,投出去的简历像被鬼偷走一般。
她每个月依然按时给老妈寄点钱。其实她老妈并不需要她的钱。虚荣心让慕容芹想挣一口气,想让老人认为她在深圳混得不错,一个小女子出来外面竟然也能游刃有余。
其实,很多来深圳的人都是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到了这里,人人都喜欢打肿脸充胖子,或者吹牛、车大炮。今天听到这个人说,我去年做生意亏了五十万,今年准备投资一百万,想把钱挣回来。好像他家有印钞机似的。明天会听到那个人说,我在关外有两个工厂,都是别人在帮我管。好像他跟李嘉诚相同派头了。
也有一些深圳人,虽然开着车,却整天向别人借钱来加油。
再踏实的人,也多多少少会沾染上这种浮气。人与城市是分不开的,在一个城市生活,必然会流着这个城市的血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