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镇的夜像是宇宙中最寂寥的那一颗星星,静谧无声却释放着美好,居民的迁移,让眼前的小镇好像往前迁移了十年,夜里一串一串暖黄色的光夹杂着白色的荧光,在一大片墨绿的包裹里,像南方渔港的夜,偶有叽叽喳喳的几声虫鸣和乡音划破寂静的空气、泥土和花的芬芳在这样安静的夜里也格外浓郁。
油条躺在顶楼的塑料花布躺椅上,这是每一年夏天都会出现在阳台上的东西,油条一家人夜里会把灯关了、电视也关了一家人在顶楼乘凉,顶楼是彻彻底底的露天阳阳台,除了水泥砌的蓄水池寂寞的站着,身边空无一物。在这样的夜里,油条可以感受到凤撞击在每个毛孔的酥麻感受,呼吸振动着周围的空气,在黑漆漆的夜色里荡漾开了涟漪。
他的内心有些酸楚,这是他这么多天里头一次觉察到自己的疲惫和沮丧,多日来的“喜欢”让他昏了头,伪装这东西不知不觉占据了主动,爱情这东西像吸大麻让他在幻境中变得如金刚巨大无比,实际上和她们一样,不过17-8岁,在这个污染变异的事件中,他和所有年轻人一样怀着对未来的迷茫和现在的恐惧,甚至由于璐宁在身边,他在大多时间来不及时间的畏惧在这时候如同滚沸的开水一股脑都浇了上来,油条的脑门一阵酸胀,仿佛弥漫出滚烫的蒸汽,酸楚的情绪随着一阵真浓烟不断的在这个宁静的夜里弥漫着。
第一天油条还没从梦里醒来,璐宁的敲门声已经把她吵醒。
油条还头晕目眩的扶着墙走到门前,打开了梨木黄的卧室门。
璐宁站在门前毛绒垫上,看起来一点不慌张,然而带着平静、平静地可怕,但脸上有些哀婉的表情却透露着非说不可的欲望。
“小花走了!”
“走了?去哪了?”反而是油条被这消息震醒,目瞪口呆。
“早上醒来,就发现身边没人,可能是找他舅舅去了!”
璐宁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像一杯带了盐的白开水。
“那也好,说不定比和咱们呆着好!”油条嘴上回应着,心里却一直重复着昨天夜里的疑问。
睡是睡不着了,有些东西压着油条睡不着,于是搬了条板凳在天台坐着,从书柜里随便抽了一本书,用阅读尚且能冲淡一些眼前的境遇,只见书的黑色封皮上赫然写着《五重门》。
就在打开书不久,铁门被“当啷”地再一次推开,璐宁也上来了,却也不问候油条,一个人待在远处蹲着双手抱着膝盖,像是丢了布娃娃的小女孩一样盯着远处的天空。
太阳才刚刚落在半空中,世界还没被完全照亮,油条放下了手中的书望着璐宁也望着的地方。他们半眯着眼,在阴翳里眺望着其余的明亮。
“你说事情会变好吗?”璐宁盯着远处流浪的一道光心不在焉的问道。
“会吧!其实不管会不会变好,我们都要相信事情会好转,如果我们心里都没有希望了,那就放弃了。,”
“也对,希望总会有的,还不能这么快放弃。”
“路宁,其实我一直觉得,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正常?”
“当然我说的正常并不是指那些变形的动物,或者种种突如其来的挫折。其实这些事情就好像我们考试,有发挥的好、发挥的不好的时候,生活不是快乐就是痛苦,早知道这些都会有,就不该只管喜欢换了、而拼命去拒绝抵抗忧伤苦恼。我们应该学着接受不是吗?就好像我们的样子、家庭,我们总该学着接受这些无法改变的东西。”
“接受……”
“生活的两面,事物的两面,光明黑暗再正常不过,相遇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要分离。”
“光是接受,会不会太消极了,这些道理知道了,会不会太悲观了。毕竟很多事情还是难以接受。”
“除了接受这些变异,我们还得寻找那些不变的东西。当然我们总有一天都是大人了,还要试图改变它们,而不是被它们所改变,接受并扭转它们就是我们现在要做的。”
“那小花属于被改变的那种人吧?”
“算吧!不过她也没有错。我们经历的不是战争,必须站队在自己的国家这一方,也不是遭遇了恐怖袭击,而是一场闻所未闻的污染,污染之后带来了变异,这是特么多么有趣。”
“油条,你这么说,我倒觉得平静了很多。起码我们没有生命之忧,还有邻居的老爷爷老太太、还有这晴空、小镇、柠檬黄的傍晚,总归快乐的东西要比恐惧的多得多。”
“哈哈,你能这样想,真是太对了。
”我去给麻虎打个电话,也不知道那个家伙到底怎么样了。”
油条的心底已经没有那么担心璐宁了,他自己完全顾不上想,他喜欢的人安宁那么他的内心便安宁,他很少只是偶尔在一瞬间忧虑起自己,然而紧接着一阵大浪让他关心起麻虎,不知道他去了哪,还好吗?外面的世界一定没有污染,他会不会去往新的城市,开始念书或者干脆找个地方打工实现什么不为人知的梦想。
油条拨通了电话。
“喂!喂?”
“吃屎吧你!”一个人中年人的嗓音冲出了听筒,并不是麻虎。
“你谁呀你?”
对方还没听完问句,就匆匆留下挂断的忙音。
油条错愕的把电话塞进了口袋。
璐宁一直关注着,自然也觉察到了他的失望。
“怎么了?出事了吗?”
“应该不会吧!只是接电话的人不是麻虎。一个猥琐男的声音。”
油条顺道调侃了一下,那个“叫他吃屎”的声音。
“可能钱不够花,麻虎只是把手机卖了。
“恩!应该是这样,我们不必为他担心。”
天色的光越来越亮,再稠密地风也吹不动的乌云里,渐渐有金光撕出一条口子,和风绕着手臂倚在水泥砌的防护围栏上,视野很开阔,从来没有如此开阔过,看见原野,看见又开始复工的印刷厂露出明亮的一角,看见自己的心海趋于平静。
但他与身边的那个姑娘始终隔着一棵树的距离。
“其实我还不太了解你,内心的那个你,你觉得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这是璐宁第一次主动问油条关于油条的事情,她没有转头而是把头仰高望向视觉的尽头——那里是一片模模糊糊、灰蒙蒙地,却随时感觉会跳出惊喜风景的地方。
“我以前只想当个好人!但是慢慢的,特别是这几天我发现当好人是最难的事情。因为大部分人都把好人当做傻瓜,当做好欺负的象征。所以我想当一个看起来并不那么好的好人。可以是流氓样,可以是坏脾气的模样,可以装出一副桀骜不驯的样子,去教训那些把好人当傻瓜的人。再用真实的一面去对待普通人。”
“哈哈哈!没想到你是这么有意思的人!不过我赞同!
“用愤怒对待虚伪,用善良对待真诚。我觉得就该这样。”
“你什么时候说话这么精辟了,一套一套的像个哲人。”
“哪有。我只是觉得做什么事情,如果说只能、只可以或者只认定一个办法那只能是纸上谈兵的,一味的善良就太愚蠢了,正是因为太多人的善良太善良了,反而经常被利用,成为一个愚蠢的贬义词。
“大概是愚蠢的人善良,就变成愚蠢的善良,聪明人的善良,就变成聪明的善良。”
“璐宁!你说的也很对,所以呀,我要成为一个看上去不那么善良的善良人。哈哈哈!”
如果没有什么烦恼,如果很多事情可以选择遗忘,这个当下一定是非常美好的,每个人都幻想着驻足的瞬间。
天已经全部亮了,金灿灿的光像是荷包蛋上流淌的花生油,扑在面前闪耀到眼睛里,眼睛无法直视太阳了,一把把蜂尾般的毒刺刺的皮肤滚烫、脸蛋发红,连皮脂似乎也在散发着烧焦的年轻肉体的香味。
在这一天,油条决定带璐宁去印刷厂一探究竟,毕竟就在这几天,印刷厂仍然在夜以继日的工作着,似乎有新书在列印,并且很可能是这次异变的污染源。只要他们去一趟印刷厂,即便无法解决污染问题,也能找出这次事件的很多线索。更总要的是印刷厂比较近,除了它,他们想不出还能去哪?最好去哪?当然油条想到了,应该去顶楼建着老式凉亭的政府大楼去看看,相关工作人员肯定已经为这次灾难的调查着手准备了,所以去镇政府也是不错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