潼关城,唐军中军大帐。
“启禀元帅,赵三炮带到!”丁满歪歪扭扭地向帅座上的哥舒翰单膝下跪,抱拳行礼。
古代的军人行礼与平常人不一样,平常人要跪拜,而军人只要盔甲穿在身上,见上级不用跪拜。
哥舒翰和一干在座的将领都把注意力集中到赵三炮的身上,毕竟这个家伙今天的表现有目共睹,哥舒翰点了点头。哥舒翰看赵三炮的同时,赵三炮也打量了一下哥舒翰,这位老帅身穿古铜色盔甲,胡须灰白,面容有些憔悴,似乎有病在身,然而目光却是平稳矍铄,不愧有大将的气度,出于军人的礼节惯例,赵三炮向他抱拳,不冷不热地说道:“见过元帅。”
“大胆!见了元帅,为何不跪?”一位将领皱眉喝道。
赵三炮循声望去,此人所在位置,在帅位下的第二座,一看就知道级别不低。
书中暗表,这个人就是统领步军司的步军都将李承光,也就是所有潼关步兵的老大,而另一边坐在首位的是今天他见过的马军都将王思礼。
赵三炮看了李承光一眼,不卑不亢地说道,“这位将军,军中的礼数我赵三炮也是知道的,‘甲胄在身,介行参拜’,好像不用跪拜吧。”
李承光冷笑一声,“你也知道‘甲胄在身,介行参拜’?我问你,你现在既无职务,又没有戎装在身,怎么不跪拜?分明是藐视军营!藐视元帅!”
“哈哈哈哈,”赵三炮仰头一阵大笑,“这位将军,你说的不错,本炮我既没有军职在身,也没有穿上盔甲,”赵三炮把李承光打量了几眼,看得李承光莫名其妙,才听他继续说道,“瞧瞧嘿,您是大将军,穿的好盔甲,明晃晃的是真扎眼,把我老赵的一对招子都快闪瞎了。可是今天潼关城外四百兄弟被叛军围杀,也没见你这个穿盔戴甲的将军出来比划比划。反而是我们这些没有穿盔戴甲的,和叛军搞得热火朝天的。如果要我穿您这样的甲胄,嘿嘿,恕老子脸皮太薄,还不太好意思。”
“你!”李承光老脸一红,手握佩刀,就要发作。
“嘭!”哥舒翰一巴掌拍在身前帅案上,不怒自威。李承光赶紧低头行礼,“末将鲁莽,元帅恕罪。”
哥舒翰人老成精,他始终没有说话,现在关键时候出来镇住场面,才足以显示元帅气魄。哥舒翰见丁满一瘸一拐的样子和满脸不服的表情,就知道这俩人肯定掐架了,皱眉问道,“丁满,为何去了这么久才回来?”却没有再追究赵三炮不向他跪拜的事情。
李承光见哥舒翰并没有计较赵三炮不跪拜的事,也就是说哥舒翰默认了赵三炮的做法,他自然不敢再多说,只得狠狠地斜睨了赵三炮几眼,而赵三炮呢?扬了扬脖子,根本不鸟他。
“启禀元帅,这赵三炮桀骜不驯,不仅动手殴打我,还想挑动新兵哗变,请元帅明察!”丁满满脸悲愤,指着旁边的赵三炮说道。他直接来个先下手为强,反咬赵三炮一口。
乖孙子,不去演戏真是可惜。赵三炮看着丁满愤世嫉俗、满脸无辜的神色,心里一阵好笑。
哥舒翰眼睛一眯,问道:“赵三炮,我问你,可有此事?”
赵三炮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道:“元帅,我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希望你教教我。”
哥舒翰点了点头,“说吧。”
赵三炮看了身旁的丁满一眼,然后对哥舒翰说道:“元帅,我向来听说你公正严明,赏罚有道。我想请问你,身为将领,危急之时只顾个人安危,而弃手下兄弟不顾,临阵脱逃,是个啥罪?”
王思礼在一旁忍不住嘴角一扯:好个外粗内细的家伙,先给元帅架上公正严明、赏罚有道的高帽子,再问这个事情,元帅就是想徇私只怕都不行了。
哥舒翰面无表情,平静说道:“当斩。”
“元帅饶命!末将知罪!”丁满吓得面无人色,赶紧跪地磕头求饶,就像小鸡啄米一样。
哥舒翰并不理他,看着赵三炮问道:“丁满临阵脱逃舍弃士卒,其罪当诛,然而也应该军法从事,不能动用私刑,你没有权利打他。再者,哗变又是怎么回事?如果不能解释清楚,你也当问罪。”
赵三炮暗自点头,这哥舒翰果然赏罚分明,一码是一码。
赵三炮答道:“嘿嘿,我赵三炮不过是一个新兵,又怎敢动手殴打都尉大人?”赵三炮看了一眼丁满,继续说道,“实在是都尉大人太蛮横,想要给我下马威,我不过是自卫反抗而已,”说着把袖子一撸,露出胳膊上的那条青紫色的鞭痕,一边指着伤痕一边龇牙咧嘴地说道,“看看,都看看,就是这豿日的打的,痛死我了。”
哥舒翰眉头一皱,沉声喝道:“丁满,可有此事?”
“这,元帅,可是,”丁满无话可说,因为这一鞭子确实是自己打的。
赵三炮继续说道:“话又说回来了,如果我真是要打丁都尉的话,嘿嘿,不是我赵某人吹牛,都尉大人这会儿恐怕已经上路了,”哥舒翰虽然没吭声,但是心里却不觉得赵三炮这是在吹牛,这一点哥舒翰相信,在座的将领也相信,因为赵三炮的身手他们是亲眼所见的,乱军丛中都能全身而退,杀掉叛军无数,何况一个小小的丁满?这不就像拍碎黄瓜一样简单吗。
赵三炮嘿嘿一声冷笑,接着说道,“至于说哗变,我等兄弟被抛弃潼关城外,在自己人的眼皮子底下死伤近一半,难道还不能有点情绪?”说到这里,不少在座将领都不禁老脸一红,确实像赵三炮所说,这的确是他们见死不救的后果。
下面坐着的将领都悄悄拿眼神去看帅位上的哥舒翰,只见他面不改色,正襟端坐,目不斜视,似乎没听到一般,众人心说:元帅就是元帅,看看这涵养,瞧瞧这气度,果然是大大的厚脸皮。
这时候众人就听赵三炮继续说道,“这个丁满身为新军统领,非但不加以抚慰,反而跑到新兵驻地耀武扬威,谁受得了这样的对待?你说他这不是自己跑来找刺激吗?再说了,如果新兵真想哗变,现在还会这么安静吗?分明就是这个家伙借机报复,栽赃陷害于我,挑动军心!”
哥舒翰不置可否,抚摸着灰白的胡须,过了半晌,问道:“众将以为如何?”
李承光这个人天生自大,目中无人,当先发话:“元帅不能轻信赵三炮的话,今晚的事情实在是太过突然,新兵伤亡四百多人也令我等悲痛,但是末将以为这事情也不能全怪丁满。毕竟他们是刚刚从军,不比得老兵,对上凶残的叛军,伤亡也是难免的。至于说哗变一事,也须细细考察一番才知道是真是假,新兵们情绪不稳定也是情理之中的,虽然不一定就哗变,但是也要防范才行。”
这几句话说完,赵三炮气的差点跳起来把李承光爆捶一顿,听他的口气,就是丁满没啥过错,而且这群新兵还真有哗变的苗头,让潼关守军要加以防范。就连哥舒翰和一些将领也是皱起了眉头,都觉得李承光这几句话说得有点过分了。
就在赵三炮目露凶光准备爆发的时候,王思礼起身离开座位,单膝下跪,将头盔摘掉放在身旁的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