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摩诃和鲜阳鹏也是被这位对手的执着和勇气所感动,他们都是历经沙场的战将,自然能够明白赵三炮慷慨赴死的决心,竟然生出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两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攻击,沙摩诃看着赵三炮大声说道:“赵将军,你是条真汉子,大唐昏君不值得你这等英雄人物如此卖命!”
鲜阳鹏也慨然说道:“赵将军,你智勇双全,豪气干云,我鲜阳鹏佩服得五体投地!何必非要战死在这里!跟我们走吧!”
赵三炮终于逮着机会歇上一会儿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不过目光依旧非常坚毅,仰天长笑,“哈哈哈,不必多说!赵某人今天要战到最后一口气!”然后竟然主动向两人发起攻击。
“哼哼,”崔乾佑冷笑一声,“玄宗皇帝真是昏庸至极,如赵三炮高仙芝哥舒翰等人,那都是千古不遇的将才,更难能可贵的是他们竟然如此忠烈!狗皇帝却不知道好好珍惜,可叹可叹哪!主上起兵是对的,这样昏暗的天下是该改一改了。”
黑衣女子闻言说道:“依我看,这赵三炮倒不是在为皇帝卖命?”
“哦,”崔乾佑看了黑衣女子一眼,好奇地问道,“那沙司马认为,他是为了什么,竟然愿意放弃自己生命。”
黑衣女子看了看远处的赵三炮犹如一头受伤挣扎的困兽,孤独而无助,鼻子不禁有些发酸,轻轻说道:“信仰。”
崔乾佑闻言,愣了好一会儿,才点了点头。
火拔归仁见赵三炮已经是油尽灯枯了,阴险一笑,向崔乾佑说道:“崔将军,看我生擒此獠!”
“哦?”崔乾佑瞥了火拔归仁一眼,云淡风轻地哦了一声,他从心眼里看不起这种卖主求荣的小人,此刻赵三炮已经是穷途末路,火拔归仁却请求出战,怎么看都有点落井下石趁人之危的味道。
黑衣女子只是用眼角余光斜睨了火拔归仁一眼,又把目光转到了赵三炮的身上。
火拔归仁见崔乾佑态度冷淡,却也不能发作,心说:老子不仅生擒了哥舒翰,等一下再活捉了赵三炮,到时候直接向史思明请功,不见得就比你地位低!
火拔归仁提枪上马,杀向赵三炮,“赵三炮,拿命来!”当初赵三炮为了赵武把火拔归仁的半边肋骨全部打断,所以一直记恨在心,这时候他自然是要趁人病,要人命了,他恨不得把赵三炮活剐成几大片。
沙摩诃和鲜阳鹏暗骂火拔归仁无耻:人家生龙活虎的时候你不敢来,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你却来捡便宜?贪生怕死、趁人之危的家伙。
赵三炮已经支撑不住了,他见火拔归仁一脸阴笑,挺枪刺向自己的肚子,赵三炮突然仰天一笑,“来得好!”,竟然不闪不避,任长枪刺进腹中,火拔归仁一愣,没想到赵三炮这么好杀!然而正在他暗自高兴的瞬间,赵三炮却一把抓住了火拔归仁的枪杆子,另一只手提着的长刀却也在长枪刺进他腹中的同时挥到了火拔归仁的脖子上,也不知道沙摩诃和鲜阳鹏这两人是愣住了还是故意放水,竟然都没有出手救援火拔归仁,“咔擦”一声脆响之后,火拔归仁的无头尸体喷洒着血泉栽倒在马下,地上的脑袋咕噜噜地滚出老远,脸上还呈现出一幅不可置信的神色!
沙摩诃和鲜阳鹏对视一眼,静静地看着赵三炮,都没有急着动手,话又说回来,就赵三炮目前这样子,也用不着他们两人动手了。赵三炮脸色惨白,就像刚从从棺材里捞出来的一样,没有一丝血色。
他捉住枪尾,一咬牙关,“噗嗤”一声把长枪拔了出来,鲜血狂喷,由于创口太宽,这一下直接把肠子都带出一截来!
“呃啊!”赵三炮闷哼一声,“噗通”,从马上掉了下来,砸在地上,看那样子,是出气多进气少了。
杀了火拔归仁之后,赵三炮已经完成了心中最后的意愿,执着的意念一消,浑身上下的力气,也就都散了。
赵三炮强忍着剧痛扯下一缕衣袍,把露出体外的肠子又给塞回去,用布条缠住使劲往外淌血的巨大创口,堵住往外流的肠子。
鲜阳鹏和沙摩诃都转过头去,微微叹气,不忍再看赵三炮的惨状。
他不愿这样颓然如狗地死在地上,他赵某人就是要死,也要站着死!
用手撑住刀柄,挣扎着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赵三炮已经没有力气了,全身的重量都压在了战刀上,眼神有些漂浮涣散地看着包围着他的叛军,声音沙哑然而却坚决地说道,
“本炮宁死不降,来战!”他魁梧的身影落在身后一轮初升的红日中显得苍凉而孤独,萧萧大风起处,血染征袍,寂寥悲壮!
世上最为悲凉之事莫过于两件:美人迟暮和英雄末路!红日即将升起,是生的希望;赵三炮即将身亡,亦是死的轮回。
叛军们没有再动手,都眼神庄重而带着敬意地看着这位濒死的敌将,此人虽然杀了他们不少兄弟,众人对他有恨意和惧怕,但更多的则是一种敬仰,这是一位值得佩服的对手。
“义士也!”崔乾佑神情肃穆,看着远处衣襟上鲜血不断洒落却犹自屹立不倒的赵三炮,轻轻说道。
黑衣女子来到了赵三炮的面前,看着已是弥留之际目光涣散的赵三炮,她的面纱不知何时已经湿透,紧紧地贴着她的双颊,黑衣女子略显哽咽地说道:“你非要这样死在这里吗?”
赵三炮点了点头。
“你这样子值得吗?!”
赵三炮点了点头。
黑衣女子轻轻解下了斗笠,赵三炮看见她的双眼发红,泪水沿着面纱滴落,赵三炮冲她微微一笑,“炮爷有……有空……空再来”“嫖你”二字终究是没有力气说出来,他再也无力支撑,两眼一翻白,身体往后直挺挺地栽倒,“噼啪”一声掉进了汹涌澎湃的黄河水中!转瞬之间就淹没于波涛之内。
“以杀止杀,以战止战?”黑衣女子看着早已吞没了赵三炮的滔滔河水轻声呢喃道,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下来。
沙摩诃看着江水,也是好久都说不出话来,跳下战马,竟然单膝下跪,右掌贴在左胸前,沉声说道:“我沙摩诃从来不服别人,今天愿为将军一跪!”
鲜阳鹏也是下马,单膝下跪,朝着江水抱拳!
远处的崔乾佑,轻轻朝着黄河水,微微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