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梦连连,漆黑的夜里,肆虐的暴雨,轰隆的雷声,湮没了所有强撑的意志。
手中的凤琉青玉环佩摔在地上,一分为二……
眼前是公子狰狞的面目,双足踏过摔成两半的玉佩,缓缓蹲下,捏住我的下巴冷笑道:“竟未想到,你一直留着这枚青玉环佩,我是该说你蠢呢还是该说你天真……”
“为什么?你从前说过,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会保护我,这青玉环佩就是最好的证明,为什么如今要这么对我?”我心中全是惊恐,大声质问的结果却只换来他仰天长笑。
突然眼前的公子又变成了安景凉,他猩红了双眼发怒的朝我吼道:“朕算是明白了,鸳鸾殿失火那日,你为什么拼死要去救那枚青玉环佩,那是你们暗通的证物!你送他千千结,他视若珍宝!他送你青玉佩,你视如生命!你们到底背着朕做过多少肮脏的事情?朕是天子,你却敢如此背叛朕!”
他一巴掌甩在我面上,“苏羽歌,朕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被打落下台阶,足足滚了好几圈才停住,已顾不得身体的疼痛,慌忙爬起,眼前之人却又成了公子,他冰冷的双手轻抚上我的面容,本来狰狞的面目却满是泪水,带着几分无奈和疼惜低声道:“羽歌,对不起,对不起……”
我想说话,却怎么都开不了口,只能任由着眼泪浸湿眼眶,挂满面庞。
片刻后,那张脸又成了安景凉,他朝我怒吼道:“你还想为安景逸谋权篡位?还想替苏沈两家报仇,想要杀朕吗?”他双眉挑起,嘴角轻扬,笑的恐怖,“朕便让你亲眼看看,他如何死在朕的手中,朕要让你知道,你所做的这一切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
转身便是瞧见满身鲜血苦苦用剑撑地的成亲王安景逸,他扬起面孔,漆黑的眸子在宫灯的映衬下越发的幽深,“羽歌,这些都与你无关,苏家、沈家会有今日的一切,全是安景凉和安景尘两人所为,如今,连我都难逃一死。”
“妹妹,只有你能阻止他们,只有你了……”安悠然空灵的声音自漆黑的空寂传来。
惊雷震天,贯彻耳际,黑夜之下反射着的只有长剑冷冽的光芒。
长夜未央,剑刃出鞘的寒光,将整个皇宫照亮。
长梦混沌,不一样的脸面在我眼前更迭交替,迷迷茫茫翻了一夜。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耳边传来熟悉之人的唤声,我终是从那无边的黑暗中醒了过来,睁眼对上的是雯心和青烟担忧的眼神。
眼珠子转了转,宫灯幽暗的光亮烘了一室,才知还未天明,才知,方才不过只是一场梦。
“娘娘可是做噩梦了?”雯心替我轻拭了拭面上的泪花,我竟不知自己当真哭了出来,梦中可怕的情景一幕幕浮现在脑中,让我有些惊慌失措。
青烟替我斟了杯水,递到我手上,轻抚着我的后背,心疼道:“娘娘莫想了,不过是一场梦,如今梦醒了就好了,明日娘娘就要随陛下出宫,如今时辰还早,娘娘等会再休息下吧。您放心,奴婢们会在这守着的。”
颤抖的接过温热的茶杯,喝了一大口,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是啊,不过是梦罢了,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怕是这几****太过紧张的缘故。
“本宫没事了,你们先下去吧。”挥退了她们,自枕边取出那枚一直戴在身侧的青玉环佩,冰冷的触觉袭上指尖,让我也有了一丝清醒。
公子,是绝对不会害我的吧。
三月初八。天气,晴。
春回大地,这一日,我随着安景凉离宫下江南,随身跟着的不过就是几名贴身侍卫。
考虑到我身子孱弱不得骑马,便是特意安排了马车随行,许是安景凉怕我无聊,便是同我一道坐了马车。因着昨夜梦魇困扰,我整个人都没什么生气,一路上愣是没说一句话。
离开锦城后,一路往南,因着是微服,自也不能大张旗鼓,便是走到哪是哪。眼看夜幕降临,安景凉命着随行的人赶往就近的小镇,好寻个可以休息的地方。
“苏卿,看你脸色不好,可是身子不舒服?”安景凉替我撷了撷身上的披风,柔声问道。
我方才收回思绪,勉强露出一个笑颜来,“陛下……公子,我无碍,不过是昨夜未睡好,有些累而已。”
一下子改口,当真是不习惯,且这样一来,我甚至会将他同安景尘搞混,也不知,安景尘会在何时出现,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出现?自元宵过后,他就不曾再进过宫,料想着他一定在宫外替安景凉安排一切,离锦城越远,我就越心慌,总有些惴惴不安,也不知这一路上会发生多少意外,而我,还有那个机会回到皇宫,做回我的皇后娘娘吗?这些问题一直在我脑中徘徊,不得安宁。
他不再说话,只闭目养神,我靠在车壁上,低垂着双眸,心事翻腾。
终是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前方镇子,因着这次为了节省时间走的都是小路,故而像眼前这样安静的小镇当真是难得见到。在一家客店住了下来,我已然累的想倒头就睡,满脑子都是睡虫爬啊爬,连着晚饭都没吃多少,安景凉许也瞧出我的疲倦,倒也未多加说什么,用完晚饭便是回了房间。
好容易侍候了他,两人躺在床上,平日里但凡有他在身旁,我都小心翼翼,睡得极不安稳,许是今日当真是太困的缘故,竟是一躺下就睡意朦胧。恍惚中只觉他往我身侧靠近了些许,伸手将我拉入他怀中,我微微呢喃了一句,靠在他胸口渐入梦境。
“羽歌,我要拿你怎么办?”模糊中只记得他在我耳畔轻叹着这一句。
第二日醒来时,他已不在,起身下楼后却见他独自一人坐与一旁喝着茶,我在他身旁坐下,他抬眼道:“醒了?先吃点东西吧。”
唤了小二上了菜,我凑合着吃了些,感觉饥肠辘辘的肚子终于饱了些才放了筷子,“公子要何时启程?这里距江都还有多远?”
他抿了口茶,应道:“午后便启程,大概明日一早就能到江都了。”他顿了顿,看了我一眼,“你是第一次去吧?”
我唔了声,虽说江都就是二十一世纪的扬州城,我是熟悉的,只是,百年前的扬州城会是什么样呢?我倒是有几分好奇,我本以为他会去姑苏城,毕竟说起江南,姑苏城总是被第一个想起的。
“三月的江都风景如画,同锦城相比,有着全然不一样的温柔,总让人……流连忘返。”
他静静的说着,我见他难得的露出一丝怀念的伤感,便是出声道:“看来公子很喜欢江都城啊,定也已经去过很多次了吧?”
他像是忆起了什么,沉默了半晌后回道:“母亲……她是江都人。”
我有些惊讶,是因为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起他的母亲,先帝的宠妃,洛妃。我对前朝的事情并不了解太多,只知道洛妃是当年先帝还是太子的时候下江南时遇见的,两人一见钟情,只是因为先帝的太子身份,并未直接将洛妃带回锦城,直到先帝登基后才几经碾转找到了她,那时安景凉已经两岁了。
至于入宫之后发生些什么,我却是不甚清楚,也从未再听人提起过,只隐约觉得这其中必定是与如今的太后有关系的,否则,安景凉对于她的恨意不会那么深。
我宛然一笑,“都说江都出美女,想必公子的母亲定是个美人了?”
他道:“母亲其实不美,至少与宫中的那些妃子相比,母亲的姿色不过尔尔,只是,她却是个很温柔的人,能毫无缘由的相信身边的每一个人,可这样的性子,却也偏偏不适合待在皇宫。”
我一愣,刚刚那话也不过随口一说,竟不想他会同我说这么多,思量了一番,叹气道:“公子与其说她不适合皇宫,倒不如说她爱错了人。”安景凉抬眼望了望我,我苦笑着又道,“她若爱的是寻常男子,没有其它女人和她争夺这份宠爱,她的温柔她的善良便是维持这段感情最好的纽带,可偏偏她爱上的是当今的皇帝,拥有三千佳丽的皇帝,皇宫这样的地方,欺负的却也恰恰是她这种人。”
安景凉皱眉看着我,“苏卿这些话,可也是自己的心声?”
我咬了咬唇,下一秒向他倾了倾身子,笑道:“公子眼中的我,难道也很温柔很善良吗?”在他还未回答之前,我起身朝外走去,“对了,昨日来的时候,我看到附近有一条清澈的小河,河边种了一株桃树,桃花开的极好,我去看看。”
急急的往外去,兴许我是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接下来的回答吧,在他眼中我是个什么样的人呢?我其实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只是刚刚,他跟我提起了洛妃娘娘,竟让我的情绪有些低沉,说不出来的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