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印象里,安景凉很少有暴怒的时候,便是心中怒气再大,面上却还是能平静如水。不得不说,他的忍耐力确实很强。这大半年来,他在我面前失控的次数只有两次,一次便是御剑山庄知道我和安景尘在宫外早就认识的时候,这第二次便是现在。
我不知道我的哪一句话触及到了他的底限,竟让他这样难掩情绪,因为暴怒而猩红的双眸紧紧的盯着我,他整个人仿若一头将要出击的豹子一般警惕,而我便是他眼中的猎物。
说不害怕是假的,安景凉这个人,怎么说呢,大蝎子的冷酷猜疑和控制欲,他是全占了,然本属于他的冷幽默和专情我却是一丝都没有瞧见过,我猜他的上升座一定落在了处女宫,否则,又如何会这般淡漠寡言又百般隐忍呢。
此时却也不是分析他性情的时候,面对他的咄咄相逼,我紧抿了双唇,愣是说不出半个字来,在我心里,他是什么?这答案其实很简单,可却不是如今我能说出口的。
他见我不言语,恐也察觉到自己的失控,面色稍稍缓了些,却是不松手,我以为他下一秒又要朝我大吼之时,他却将我紧紧札入怀中,矫健的双臂将我环住,有那么一瞬间,我差点都无法呼吸。
他太过情绪化,我根本就跟不上他的节奏,所有该质问的话都隐在了双唇之后,其实很多都不用问了,不是吗?他便是有再多的无可奈何,然终究改变不了他自己亲手杀死孩子的罪孽,只这一条,我想,我对眼前这个男人就已经不再抱任何希望了。
“你还没有回答朕,在苏卿心里,朕到底是什么?”他略显哽咽的声音自我耳边传来,比之方才还有些激动的情绪,如今倒是平静了不少。
我微微挣扎着,想要从他怀中离开,然他却是丝毫没有想要放开我的意思,磨叽了半晌,终是作罢,然心里却是好不痛快,便是没好气的应道,“陛下便是陛下,除了陛下还能是什么!”
他禁锢着我腰身的双手明显一滞,趁他松懈的空档,我一鼓作气将他推开,尔后气鼓鼓的瞪向他,不知是我的幻觉还是果真如此,有那么一瞬间我从他的脸上竟是看到了几分落寞,然很快,那丝低沉的情绪自他面上消失,他复又换回冰冷的面孔对着我。
“呵呵……呵呵……哈哈……”正僵持之际,他却是突然大笑了起来,边笑边朝我走来,我缓缓往后退去,直到被逼至角落再无后退之路方才停了下来,他身子朝前一倾,止了笑意,我紧皱着眉头看他,脑中一片空白,只看到他的嘴巴一张一合,“那安景尘呢?你的心,果然早就给了他吗?”
“我……”我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眼神却再也不敢同他相对,只低了眼眸,慌乱中不知该看向何处,“你……你在说什么?”
“不明白朕的意思吗?好,那朕就跟你说个明白。”他伸手抬起我的下巴,逼着我看向他,修长的手指紧紧的拽着,疼痛感立马袭来,然而此时我哪里顾得上这些,只直觉的想要逃避,我害怕他的靠近,更何况是如今带着明显怒意的靠近。
他伸出另一只手,一下子勾住我的腰,将我拉近了他的身。好看的嘴角微微上扬着,然那笑意却只停留在眼角罢了,眼眸深处一片冰冷,他周身散发着一股强烈的怒气,冲击着我全身各处,让我有如置身于冰潭中一般战栗。
“苏卿的这双眼睛,这鼻子,这嘴巴……都如此迷人,苏卿不知道吗?在朕的后宫,苏卿的美是唯一的,谁人都比不过你。”他用那修长却又有几分粗糙的手指轻抚过我的面孔,似在呵护一件玩具一样的小心翼翼,然他的这般异常举动更是加剧了我的害怕。自他提到安景尘时我就知道,我和安景尘之间的关系他一定全部都清楚了,我不知道是勤太妃告诉他的还是他一早就知道了,若是后者,那他隐忍了这么久居然没有爆发,这样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
我想哭,却又不敢哭,如今我才真正恐惧起来,从前我一直觉得安景凉再怎么狠绝也不可能真的杀我,但是现在不一样,这份恐惧从头到脚贯彻全身,安景凉越是平静我就越慌张,他是一头狮子,谁都不会想到他会在什么时候扑向猎物。
“你是朕的皇后,这样的美貌当真是当得起漓月的一国之母。”他轻声道着,右手自我脸上游离至脖颈,眼神亦是跟着一路往下,我只觉自己全身上下每个毛孔都在颤抖,不敢看他,不敢哭,不敢动,连着呼吸都不敢太过用力。
“可是……”他终于停了手,抬眸望向我,“可是你却背叛朕,居然敢和朕最信任的弟弟私通,你说,朕该拿你,拿他怎么办呢?”
我不敢回答,亦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心里一定早就已经有了答案,如今这般,不过是想羞辱我一番罢了。
“说!”他一声大吼,倒将我吓了一大跳。
抬眸对上他有如利剑一般的眼神,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竟也不逃了,咬了咬唇,哽咽着声音回道:“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死不承认吧,反正我和安景尘也没有做过什么越矩的事情,不过只是相思情愫罢了,再说,如今我对他也已经心灰意冷,再说这些也没有多大的意思。我虽这般安慰自己,可我知道,潜意识里我只是不想安景尘受到伤害罢了,安景凉并不如表面那样信任勤太妃和安景尘,如今还未找到洛氏宝藏,他无法动勤太妃,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容忍,可对于安景尘,如果他的怒意到达了顶峰,或许当真会不顾后果解决了他。
说到底,我还是舍不得他死罢了。
“不知道吗?”安景凉一把權住我的下巴,在我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他的面孔已在我眼前放大,双唇覆上我的,随之而来的不是缠绵的亲吻,而是嗜血的掠夺,我被他禁锢着身子,便是再怎么挣扎也推不开他。
“安景凉……唔……放开……放开我……”他不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借着空隙含含糊糊的喊出声来,却依旧还是阻挡不住他失控的行为。
他的手开始不安份的在我身上游离,只听‘撕拉’一声,本就轻薄的外衫被他一把撕裂,夏日的晚间我身上所穿的都是蜀锦织就的纱衣,哪里经得起他的粗暴撕拉,不过半刻,便是只剩了中衣在身,一股凉气冒上足尖,我又急又气,打他踢他都没有用,反而连带着双手都被他禁锢了起来。
直到彼此的唇齿之间蔓延开一股血腥之气,他方才离开了我的唇。
齿间的血是他的,我咬破了他的嘴唇,看着那滴着血的薄唇,我终究还是没有忍住,眼泪刷刷的往下掉。和他之间亲密相处不是没有,可今日的掠夺却将我的自尊踩在了脚底,他当我是什么?玩偶吗?便是可以这样随意泄愤吗?
也不知是哪根筋不对,挣脱开后竟是全然忘了先前的恐惧,连着身上的衣服也来不及去看,只狠命的抡了拳头打他踢他,边打边哭喊道:“安景凉,你这个混蛋,你这个王八蛋,伪君子,小人,暴君,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你以为我真的好欺负吗?我讨厌你,恨你,恨死你了……恨……唔……”
这一次,落在我唇上的吻却是温柔的不像话,就好像春雨拂面的感觉,引得全身都软绵绵的。我瞪大了眼睛看着放大在眼前的他的睫毛,细长细长的耷拉在眼睑上,甚或还带着几分颤抖。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连带着打他的动作都止了,愣愣的直到这个吻结束。
“真的恨朕吗?”
我一瞬不瞬的盯着他,先前暴怒的君王好像从未出现过,他的面色又恢复了以往的冷冽,哦不,似乎比之从前多了一分温柔。
“恨,恨死了。”诺诺的开口,眼神却不曾离开过他的眼睛,盯的太久,眼圈酸酸涩涩,怕再眨一眼,眼泪就会流出来。
他皱着眉头看着我,“为什么……要背叛朕?”
我游离的思维终于回了过来,眼神一愣,看着他面上不似玩笑的严肃神色,我抿了抿唇,静静的开口道:“你说我背叛你?可我在你心里,又是什么呢?”
未等他开口,我复又接到,“在你心里,最重要的是江山是社稷,是金銮殿上九五至尊的皇位,是能统领九州大地的权势。你曾说过,只要是侵害到江山社稷的人,你会毫不留情的除去。太后,勤太妃,以及他们身后的势力都是你想要除去的对象,那我又算得了什么?如果那天到来,你也一定会毫不留情的除去我吧?你我之间本就是逢场作戏,我背不背叛你,真的有那么重要吗?”
他的脸色有些难看,在我说完这些话后,显然愈加乌云密布。我不知道是不是可以说这些话,可是这些事情在我心里憋得太久,既然今日他一定要跟我计较这些,那我也没必要再和他兜着圈子说话,他比我更聪明,了解的也比我更多,想必我能说出这些话,他也不会过多惊讶吧。
“你还知道什么?”
即是说开了,我也大可不必隐瞒,便是继续道,“洛氏宝藏。”
他眼睛一瞪,显然对于我知道这个消息有些吃惊,“你如何知道的?”他低眉略想了想,尔后又道,“御剑山庄?”
“染香阁的花染姑娘是羌胡人吧?”我想,我是抱着视死如归的心的,依着安景凉的戒备,当他知道我已经洞察到那么多事的时候,必定不会再留我,不知为何,如今倒也不怕死了,只觉得,便是死,在死之前我也要将所知道的都说出来,若能因此挽救太后和苏家一命,那也便死得其所了。
他皱眉看着我,并不回话,我如是又接到,“你戒备太后,以至于狠心亲手杀死杜涵月腹中的孩子,可你为了能找到洛氏宝藏,不惜冒险相信勤太妃,借助花染姑娘去寻求宝藏的下落。安景凉,你果然有胆,难道你就不怕勤太妃亦是想因此找到宝藏,好复他的灭族之仇吗?”
安景凉的神色并未有所改变,想必这些他一定也想到了,只是与其将希望放在太后身上,还不如放在勤太妃身上,至少在他看来,勤太妃只有一个人,而太后身后却有无数的前朝世家为她卖命,谁更危险,便是明眼人也瞧得出来。
“你告诉朕这些,难道就不怕朕杀了你吗?”他沉默了半晌,平静的应道。
我朝他跟前走了一步,轻笑了一声,“如今杀了我,对你也没好处吧?你那样讨厌苏家,却为了让太后放松戒备,不惜忍受厌恶封我为后,如今才刚开始,你现在杀了我,朝堂之上必定不会安宁。别说太后没有谋逆之心,便是有,也是被你逼的。安景凉,我从前不知道你原来是那样狠心的人,亲弟弟可以利用,亲妹妹可以抛弃,亲生子也可以杀死,我很想知道,便是这天下完完整整属于你了,你的身边还能有谁呢?”
他的双拳握紧,脖颈的青筋暴出,我的话,说中了他的软肋。
“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吗?”他没有看我,低沉着声音缓缓道来。
我隐了嘴角的笑意,缓缓自头上拔下早前来时插上的兰花簪子,苦涩道:“你不是……早就已经动手了吗?”
兰花金簪在火光的映衬下更显华贵,然在我眼中,它和一剂催命毒药没有什么分别。这便是安景凉一早就给我下的陷阱,可惜天不遂他愿,这秘密,我早就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