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大约是六七年前的事了,我再也没见过那个蓝绿色的瓷壶,加之对其十分憎恨,我早就把这符咒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现在,萧晓拿着这段腿骨,说:“这字符是你画的。”这段记忆灵光乍现般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再看那骨头上的字符,依稀间竟果然如姥爷教给我的。我数了一下,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不多不少,正好是八个。
我的心突突地跳个没完,我感觉浑身的肌肉都紧张起来。当年姥爷说,这符咒放在人的身边,不过二十四小时,人就会突发意外死亡。难道马街那一家四口是因为这符咒而死吗?可是这是谁放的呢?
萧晓说:“放心吧,如果不是你,我们也不会费那么大劲儿了。你知道我们找你找了多久吗?连我师爷都出动了,到处搜索,都没有找到。若不是端阳说你会用竹叶吹曲子,我们根本就没有留意你。你藏得还真够深的啊!”
竹叶吹曲,这是他们要找的人的特征?难道他们在找我的姥爷?可竹叶吹曲又不是多难的事,农村里会的多了。再说姥爷,除了最后一次教我这些符咒,他似乎没有任何异常的地方,他就是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老头啊。
我看看萧晓,他阴阳怪气的样子很让人生气,可如果他不这样阴阳怪气地说话,他又不是萧晓了。
我再次仔细看那些符咒。这些字符每个字都有一个框,又排成三行,中间空一格,正好形成九宫格。姥爷可没教给我把它们这样排放。再说,当时我只是空手在八仙桌上比划着,根本就没留下实体字。怎么会是我写的呢?
我非常笃定地说:“这不是我写的!”可心里却在想,这会不会是姥爷写的?姥爷在教给我写符咒之前之后是否给人写过这种东西?姥爷为什么要写这样怨毒的诅咒?
我心里有些难过。在这个世上,我只有我妈、姥爷两个亲人。鉴于我妈的冷,我几乎很难和她亲近,姥爷对我的意义就格外不同。
每次回姥爷家,姥爷都指着后屋一个已经荒废的小火炕说:“英子,你就生在这炕上,刚一出生就哇哦哇哦地哭啊,那嗓门,连隔壁家的老聋子都听见了,拄着拐棍过来看你。”
姥爷说,是一位会跳大神的接生婆为我接的生。我难产,我妈妈直着嗓子叫喊了两个昼夜,愣是生不下来。后来接生婆用土办法跳大神,我才懒洋洋地出来。一出来就哇哦哇哦地大哭不止。累瘫的接生婆气愤地说:“难不成你还觉得委屈了?你差点要了你老妈的命啊!”
出生后不久,我妈就把我留在东北,她一个人回京城了。姥爷说她去京城住院去了。差不多一年后,才回来接我。我呢,就是姥爷用鹿奶一点点养大的。
我不禁想起郑庄公,被取名痦生的那个,也是因为难产被妈妈憎恨。郑庄公继位后,那位老妈还联合自己的小儿子要谋权篡位。幸亏我没有弟弟,否则,我可能早就被逐出家门了。哎,我可怜的老妈,我折腾了她生不如死,她自然难以喜欢我了。
但让我感到不解的是,那个小炕,我妈也给我讲过一个故事。我妈说她妈就死在那个小炕上,临死前,直直地骂了我姥爷一夜,最后声断气绝。
她说,姥爷这人为人轻浮、做事没谱,坑崩拐骗偷,吃喝嫖赌抽,样样占全,年轻时候还坐过牢,出来后也是恶习不改,踢寡妇门刨绝户坟无恶不作,有一年冬天还把村里的麋鹿放跑了十多头,大半夜吓唬一个十六岁的少女,让人家得了精神病。村人一怒之下,把他绑起来送进了深山里。
我姥姥那时候刚生完我妈,听说这事后被气得一个倒仰之后再也没有起来,回光返照时,大骂我姥爷,直到口吐鲜血,才回身看了一眼可怜的我妈。
当时的我妈还未满月,嗷嗷待哺。村人承诺周济、轮值喂养这个孩子,姥姥这才咽下最后一口气。
村人倒都守信用,哪家也不敢亏待我妈,我妈这才勉强活了下来。
再说姥爷,村人都以为我姥爷必死无疑,谁知过了半年后他又回来了,像个野人一样,披着长发,已经不会说话。他跑到轮值养我妈的那家去,给人家劈柴做饭喂牲口。又给全村人做各种杂活。如此这般一年有余,就在大家都以为他学好了时,他又消失了。我妈再次成了孤儿,重新被村人轮值喂养。
直到我妈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分了村子里的土地和荒山,在村人的帮助下盖了房子。姥爷再次现身,回家来。我妈理所当然地不认他。他也不多说话,就每天住在村子的大庙里,白天替我妈做一些活。
……
这些事,是在姥爷死后,我怨恨我妈不带我回家奔丧,连着三个月不和她说话,她对我说的。
我自然不信,我妈就拖掉鞋子,给我看她的右脚小指,她的右脚小指缺一块。她的右手小指也有一道大伤疤,她说,这都是在她轮养的过程中被一只刚出生不久的小麋鹿啃的。但凡村里那些人狠心一点,她的小命早就没了。
我心疼我妈,也就不再提姥爷的事情了,可背地里,我还是不信。看村人对姥爷,似乎极为敬重,倒是对我妈,不怎么热情。我妈那人,向来冷着脸,对谁都冷。这有点不像对恩人的态度。
如今,听萧晓这样一说,我不禁又怀疑起姥爷来,我妈是他的亲闺女,她总不会造他的谣吧。
萧晓和罗天一两个人两颗脑袋几乎凑到我脸上来,仔细观察我的表情。我厌恶地推开他们,问道:“你们要找什么人?难道只有会用竹叶吹曲子的人才会写这符咒?现在能人多得是,就别说竹叶吹曲,网上教人写符咒的多的是。这种东西,你们自己玩玩也就罢了,我不感兴趣,我只问你端阳姐姐的事情,你们怎么会在端阳家里?”
萧晓并不回答我,他一笑:“我早就知道你不会承认,有什么关系呢?反正壳已经打开了,至于亮不亮像,那可不由你说了算了。这符咒我师爷看过了,他说这字符很像达尔扈特人的密咒。达尔扈特人,你知道吧?”
达尔扈特人?我的心又是一哆嗦。
“这故事,你肯定比我清楚,不过,我就不妨再费唇舌说一说。达尔扈特人,是成吉思汗的守陵人。他们分成两拨,一拨,是真身所在墓地,为暗;一拨,是白骆驼毛留住的灵魂所在墓地,为明。据说成吉思汗的真身并不在成吉思汗陵墓里,他遗诏秘密埋葬在别的地方。他的真身守陵人,都是秘密选拔,秘密传承,秘密行动,就连领导人,对组织内的人都是秘而不见。他每次传达命令,都是用符号。这符号叫达尔扈特符。这达尔扈特符可不是一般的符号,它具有魔性,能杀人于无形,还能扰乱人的思维……”
我头发根发紧,却敏锐地发现了萧晓的漏洞,我打断他,冷哼一声:“既然如此秘密,还能杀人于无形,那守陵人岂不是很快就绝种了?因为他们只要一传递信息就得死,还有谁能知道这符号?你编故事,拜托编圆了好吗?”
罗天一说:“张紫英,达尔扈特符不是所有的字都能杀人。只有这八个字,是最厉害的杀人符,可写字的顺序、排列方式、用的器皿还有写的地方不对,就没有杀人效力。萧晓师爷的祖上,就是使用这符咒的一个人。所以才会如此清楚。”
我点点头:“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这符咒是萧晓从师爷那学来用的,这马街一家四口,是被萧晓害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