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国公主的琴音真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皇上见笑了,萧翊实在无法用合适的言语形容朝云公主倾城之貌,琴艺之美,萧翊不枉此行。”
我一怔,琴艺?这货不会是把我当成朝云公主了吧!我暗自好笑,萧翊是萧潇的哥哥,那替了我金鸾的人的长子,竟这般草莽,言多必失,这回尴尬了吧!
我坐等看戏,主要是看这新来的小皇帝是什么反应,看看这家伙的头脑如何。凭直觉,我觉得他不会傻到直接拆穿萧翊。未待好戏开锣,一个清脆的声音响起来:“我才是朝云公主!”
我循声而望,只见朝云正居高临下指着我,心急如焚:“区区一个琴女,怎么配跟我比?”
话毕,她气急败坏甩袖而去,只留下我、萧翊、红烨在那里尴尬。话说红烨怎么会有这么个妹妹,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惯了,不分场合地任意妄为。也苦了这个新登基的皇兄,还要来收拾烂摊子。
接下来自然没我什么事了,我看了一眼小师兄,他给我一个“安心”的手势。我点点头,应声退下。
直到台下,我再观摩那琉璃坠时,却发现自己的手指头又红肿起来,隐隐发痛。忽的想起方才弹琴是觉得手指微微刺痛,也没在意。看来这毒刺是抹到赤瑶弦上了。
我貌似心不在焉地撇了一眼叶芡,她却开口了:“素衣不在,你若是愿意把霓裳曲和琉璃乐让给我,我现在就把解药给你。”
我怒视她,突然就很是厌恶:“叶芡,虚荣心不会给你带来幸福的。你这般不择手段,我就是把血留在殿上,也不会把权利让给你。”
她嘴唇微抖了抖,缓缓吐出几个字:“苏念,你会后悔的。”
“拭目以待。”我微微一笑“我去换衣服了。”
本来心情就好不到哪里去,我将霓裳羽衣裙换下来,手指更疼了。倚楼替我化着妆,我问:“素衣姐姐呢?”
“司乐大人让她洗衣服了。”
“她答应了?”我吃惊,不知道素衣此来宫中意欲何为,隐隐觉得不是件小事。何况她这样不羁的性子,竟能忍了宫廷的繁文缛节。
距我出场还要半个时辰,司音阁离此地甚远,我只能从自己的衣袋里掏出一小罐薄荷丸子,倚楼替我捻碎了敷在指上先消肿。
这半个时辰,我是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倚楼轻声问我:“这还能弹琴么?不然我们还是别去了。”
说实话,我也不想去,但是一想到我若让步给叶芡就偏偏要倔下去,便回道:“一定要去的,只是不想被某些人左右罢了。”
沉默了片刻,我看着铜镜中的自己,不由得觉得越发顺眼,移不开了视线。
“念儿,你娘真是把你生的一副好相貌。”她盯着镜里的我,目光炯炯,多了许多羡慕。
虽说本姑娘确实长得不食人间烟火,不过倚楼的相貌也与我各有特点,平分秋色。我随口说道:“只可惜我只在画里见过我母……我娘。”
倚楼攥着脂粉的手狠狠抖了几下,又慌忙捡起来:“念儿……”
“无碍”我垂下眼帘,无心再看镜中人“从出生那时起,我就一个人了。”
她轻轻替我点着胭脂,又在我眉间点了一点朱砂:“念儿,我从出生那时起,家是一滩水,我却成了一粒沙。”
我无话,只是听她讲下去,她却不再多说了。或许两个人都有难以启齿的命运吧。
“念儿,你这斜刘海,惊鸿舞合适,不过霓裳羽衣舞曲就不合适了。梳上去更合适一些。”她柔声。
我心一惊,心虚忙捂住了头发:“不,不必了,我习惯了。”
“你看你,方才给你弄好的头发,又揉乱了。”她轻轻拿开我的手,又摸起来案上的羊角梳。
我一时走心,拉住了她的手腕:“倚楼姐姐,我来吧。”
“我教你。”
我答应下来,暗暗松了口气。心里的罪恶感一点一点升起,我面对这样一个真心待我的女子,却又不得以诚相待,这样的日子何时才得以结束,可结束之时,却又是你我分别之际了。
一开始我忍着痛弹霓裳羽衣舞,一场下来已经是手指都不敢动弹了,僵硬的指连抱琴都已经成了问题。红一道白一道的印子,我只能咬着牙把薄荷粉涂在手指上,虽不能治本,但是还是可以维持一段时间的。
叶芡看着我,神色复杂,想开口却又犹犹豫豫,最后还是没说什么。
如我所说,弹琉璃乐时还真的是血染大殿,指尖滚烫的血先是染红了赤瑶,后来又悄无声息地滴在殿上。好在血流在我的方向,在场人多在赏曲,并未注意。
所以我便隐忍着,把琉璃合乐首席乐师的头给带好了。曲毕,我也不顾裙子的感受,悄悄攥着一团裙子往地上一滚,拭干了血渍匆匆离去。仿佛是听见身后有人提到我,我也不再犹豫了。当然,这一切,注意着我的人是看在眼里的。
我跟着倚楼回了司音阁,这才治好了手指。帮我涂药时,素衣姐姐的手已经泡的发白,起了皱。那时,我真的想问问她,她究竟是不是素平的弟子,此来宫中是为了什么。忽而想了想,问这个问题,我还没有资格。
我想她也想问问我,我究竟是谁。或许掀开斜刘海看见我的桃花印,真相已经白了一半了。我额角的三瓣桃花,凡不是普通人都知道,那哪里是简简单单的三瓣桃花,分明是凤凰的血凝成的羽印。我不清楚这东西是怎么来的,每当我问起来,他们总是支支吾吾地掩饰,而知道我额角有桃花羽印的,只是师父和师兄了。
我没见过自己的原形,因为凡人身份的我是不能被打回原形——一只小凤凰。
在宫里我并不是个上进心很强的,所以当有些琴女苦练琴艺时,我已经踏着余晖伴着斜阳在皇宫里散步了。皇宫的风景花样很多,我抱着心爱的赤瑶在荷花塘旁徘徊,深秋了,即使没有荷花,塘里的鱼儿也足够我赏了。
犹豫今天上午受毒性影响力大了点,我的脑子仍是昏昏沉沉的,竟未发觉自己身后来人了。只觉得身后有人推了一把,我整个人一阵头晕目眩,其实若是摔在地上也掉不下去,我偏偏没有摔倒,几个趔趄一个不稳不偏不斜地跌进水里。
我暗骂了一句“该死”,然后就大口大口地灌水,渐渐失去了知觉……模糊中,只觉得仿佛有一股力量把我从水里缓缓地拖起来,我沉浸在一片温暖中,渐渐看见了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