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平拖着自己那个约有一人多高的黑色皮箱在大雨中缓缓迈步向厅堂走来。可能是先前的一场苦战,此时的他脸色更苍白,可苍白中又是带着些许嘲笑。虽然先前苦战很虐心,可张平手中拖拽着的黑色皮箱竟然是没有一丝的损坏,就算是雨水也无法在其上面停留片刻。
黑色皮箱依旧是敞开着,里面杂乱不堪,横横竖竖堆放着或是断裂或是被烧焦的劣质兵器。萧劲风见得这番情景,也是忍不住的倒吸一口冷气,暗自心惊“这厮居然把先前用过的劣质兵器又都捡了回来!绝对不能与这种人一同下馆子吃饭,否则第一个吃霸王餐逃跑的必然是他。”
张平似乎注意到了所有人投射过来的异样眼光,可脸色却是没有什么波动,冷声哼道“看看看看什么看,有什么好看的,断裂的剑不能再用嘛?烧焦的匕首我就捅不死你们了?别没事大惊小怪,那散落在地上的不是垃圾,那都是钱,你们以为刺客那么好当呢,暗器都不要钱?都是这风雨挂出来的?”
张平似乎是被这异样的目光戳到了痛楚,没有人开口说话,就只有他自己似乎在抱怨着自己对遭遇的不满。
不过张平说的也的确没错,刺客确实是一个十分费钱的职业,大把大把的暗器一去无影,这其实与一字千金并没有什么出入。往往有些刺客获得的酬金还及不上他们准备暗器所用花销一半,所以说刺客是一种很特殊又很辛酸的职业。因此说,能够进入黑无常榜单中常年屹立不倒,名声在外的刺客都是有着极其强悍的实力以及十分可靠的理财观念,比如说眼前这个藏青色的张平。
当然,除去刺客不做,他们同样可以胜任任何商家的账房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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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样的一种环境下,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萧劲风是个例外,他很简单,他始终都在想为什么张平可以扣到这种程度,那破破烂烂的兵器真的还能够再次使用出来?如果刚才他用这种东西跟自己打,那么自己肯定是会获胜的。
张平却很气愤,他在想所有人都不了解自己的苦楚,而且竟然有人会以为自己败给了那个粗人。
萧星浩就更简单了,他除了在感叹两人竟然打到了这种程度,就再也没有任何想法。
但是张怀仁的世界中,居然一下从盛夏变成了寒冬,又在那茫茫的大雪原中耸立着一处将要喷发的火山。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他有些慌乱,几滴汗水顺着额头划过,他此时才真得有些感觉到慌乱。因为他已经猜到了这个结局竟然是这个模样,他仔细的看着萧星浩,突然觉得很不可思又很可怕。
可是他还是说了话,仅有两个字。
“张平?”
“恩?就是你说我败给了这个粗人?”张平目光如炬,望着张怀仁,很平静。可是一旁的萧劲风若不是萧星浩拉着,险些又要暴跳如雷过来与他再次一战。
“你没有败?”张怀仁还是想去确认。
“我凭什么败?”
凭什么?这三个字,张平说的理直气壮又恰到好处。你凭借着那二十余个刺客到现在都还没有杀死手无缚鸡之力的萧星浩,那么我又凭什么输给萧劲风?
“那你为什么又回来?”
张平面色古怪的看着张怀仁,反问道“你可知我今夜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张怀仁像是一只泄了气的气球,颓然的坐在身后的座椅之上,因为他回答不出来。可相比于张怀仁的颓然,表现的更为夸张的却是萧劲风,此时他感觉就好像是有着一万只箭在刺穿他的脑袋。他心中翻涌如江海,这张平不就是张怀仁请来杀少爷的么,怎么此时两个人在这说些什么鬼话?
萧劲风实在是忍不住,好奇道“小平子,莫不是刚刚自己的几巴掌把你给打傻了,连自己的雇主都给忘了?”
张平脸色铁青却懒得搭理,一声冷哼随即再也不言语。见张平听而不闻,萧劲风十分气恼,转头就是问道“喂,张胖子,他不是你找来的?”
张怀仁摇头苦笑,没有答话,然而却有人帮他回答了。
“自然不是,请他的人是,我。”说这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面似清风,站的笔直的萧星浩。没有顾及此时萧劲风脸上如同开了七彩花的精彩,萧星浩继续说道“张伯,现在我们再来谈一谈我们之间的生意,可能会有些不同。”
沉默就像是一只隐藏在黑夜中的野兽,奋力的撕咬着张怀仁内心中的每一寸凌傲。
“我想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萧星浩回答道“从我还没有到龙阳的时候。”
“向龙大街上的刺杀是假,他二人间的斗法是假,就连你的慌乱和谦卑也是假,你初到龙阳出现在老茶坊也是为了让我看到所有的一切。”张怀仁声音沙哑,有种说不出的疲惫。
萧星浩继续回答道“刺杀是真,斗法是真,慌乱和谦卑也是真。”
张怀仁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看了看依旧满脸震惊,有些混乱的萧劲风,终于是摇了头,叹了气,说道“是啊,只有真的才骗的过我的眼睛。”
萧星浩露出了清风一样微笑,继续说道“慌乱是因为我从没感受到这般强烈的碰撞,谦卑则是因为您是我的长辈。所以说张伯您只是输给了你的大意和轻敌,而我则是完全为了完成老爷子交代给我的差事。希望您不要记在心上。”
张怀仁深深的看了看萧星浩,突然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居然变得有些些癫狂。萧星浩说的对,他的确是输在了自己的大意和轻敌,因为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去用一个认真的态度去看待萧星浩,所以他不会去理会那日追杀萧星浩的杀手究竟是谁,他们怀揣着什么目的。他始终都在认为萧星浩不过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居然有人要杀他,那么就让他们去杀好了。他极为自大的从最开始就将自己置放在了渔翁的位置,却没有考虑鹬与蚌之间的感受。
仅仅只是有着一丝自大,渔翁就已跌落了自己的钓鱼台。
笑声传遍雨夜,听起来有些骇人,时局就像是沙漏一样瞬间倒置。张怀仁站在厅堂的最上方,望着眼前的曾以为是“朋友们”的刺客冷冷的看着自己,看到年方十五的萧星浩那认真的眼神,他突然面目有些扭曲的一字一字说道“事到如今,你布的局起到了你想要的效果,可是然后呢?你们能怎么样?我不给你码头,践踏的你请求又怎么样?萧海明这个老狐狸让你这么一个毛都没长全的娃娃来跟我叫板,你说你现在能怎么样?”
“我是智轩王爷的小舅子,我是龙阳四大家族张家的家主,我身后无数势力相互交错,就算你二人已经步入虚神境,你们可敢在我府上杀了我?我就是要践踏你们的骄傲,你们杀不了我,我便可以找来更多强者来到此处杀了你们也不会有人发现,因为这是在龙阳,这是在张府。”张怀仁越说是笑的就越是厉害,胖硕油腻的脸上肥肉横蹿,眯成缝的眼睛精芒四射。
萧劲风看着如今的张怀仁,勃然大怒,“死胖子,你看你如今的样子哪还有半点四大家族家主的气度,你莫不是真以为老子不敢杀你是吧。”
张平虽然没有说话,可是却一脸鄙弃。他望了眼萧星浩,却是眼神微亮。
此时的萧星浩表情上没有任何波动,并没有收到张怀仁现在那番诳语的影响,他始终都在静静的而看着张怀仁,良久过后,叹了口气,只吐出了六个字。
“真的有必要么?”
有必要么?对于他来说,杀了如今在场的所有人,当然有必要,他一定要在场看到他这般丑态的人全部消失。可是张怀仁没有从萧星浩的眼中看到该有的神情,他觉得萧星浩表现的有些诡异。正当他要吩咐管家去唤些强者来杀人灭口的时候,又突然被人打断了思绪。
“大师兄,你看看这大雨多讨人厌,那么你说说我们哪天去逛宣清坊呢?”声若银铃,在雨水啪打中显得极为动听,因为动听才不显得突兀,可是这么一道好听的声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呢?
画笔窸窸窣窣作响,脚步好似信步闲庭。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已经有着两道人影出现在张府之中。
来者是一名男子和一位少女。少女执伞遮雨,神情曼妙。或许是少女有些年少,又或许身旁男子长得太过高挑,执起伞来竟是有些吃力。男子低头望着画板有些入神,显然没有听到少女说的话。走着走着,偶一抬头发现竟然已经是走到了张府内院,而且二十余道的疑惑的目光正紧紧的望着自己。
男子突然感觉有些不好意思,略表歉意的点头致意,然后将目光落在了萧星浩的身上,“啪啪啪啪”竟然是拍起掌来,笑声说道“精彩,好一个以真乱真,好深的一次布局。好一个虽输千万次吾往矣。后生可畏。你很不错。”
萧星浩仿佛并不惊讶于这名男子的出现,微笑的回声道“前辈过奖了,若是与同龄对垒,我便没有丝毫胜算。”
那名男子笑而不语,最后才是将目光投向了张怀仁的身上。
刚好风雨交加,凉意渐浓,话语有时也会跟着沾染了些许凌冽。
“张家主,很简单,我也是那句话,真的有必要么?”
张怀仁眼中精芒突然停顿,看着男子手中的画板,心一瞬间凉到了尽头。
“画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