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早,冰儿被急促的电话铃声吵醒,她懵然中接听了电话,是哥哥子峰打来的,电话中哥哥气急败坏的声音,让冰儿一下子清醒过来:
“我昨晚上接到你嫂子电话,才知到你去了内蒙,原想立刻打电话给你,但怕吵醒你,才忍到现在。我告诉你,你蒙得了老头子,你蒙不了我。你老实告诉我,你倒底想干什么?干什么?一个女人家跑那么远去干嘛?找解脱?玩刺激?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两年里发生的事情,你一个人租房在外面,你当我不知道?我只是不想你难过而已。你以为老头子不知道你的事?早就知道了!两年多来,你每周未装做无事的样子一个人回来,总是借口他出差,难道逢年过节也出差吗?我们大家不问,是不想刺激到你,想让你一个人静一静,慢慢走出来,你懂吗?”
冰儿听着着哥哥虽气愤,但满是关心的责备,泪水不争气的流了出来:
“哥哥,我沒事的,就是想出来走走……“
电话那头,子峰粗暴地打断了冰儿:
“我不听你解释,你今天就给我回去!回去!我现在就在北京出差,你若不答应,我马上定机票飞过去,揪也要把揪你回去。你有没有想过,你如果出了事,你让老头子怎么办?他还能活吗?你嫂子哭了几个晚上了,说老头子几天没好好吃饭,好好睡觉了,他担心你,又不忍心揭穿你,还跟你电话里装开心,你考虑过他的心情吗?”
冰儿止不住哭出了声:
“哥哥,我知道我让你们担心了,对不起!”
听到冰儿的哭声,子峰心象被刀割一样的痛。他爱他这个妹妹胜过爱自己,小时候为了妹妹,他没少和别人打架,每次都会被打的鼻青脸肿的,他自诩自己就是妹妹的保护神。
在他眼里的,冰儿是个乖巧,温顺,善良的有点傻的妹妹,最让他自豪的是,冰儿曾是他们所在的厂区里唯一一个上大学的女孩,也是最漂亮的一个。当初上门提亲的,快把门槛踩破了。他的同学、朋友也有在他面前嘀咕的,都被他臭骂了回去。在他心里,只有他认准的才是妹妹可以托付一生的。可最终还是没拗过妹妹的选择,在全家人反对的情况下,妹妹偷偷地打了结婚证,没办酒席,就把自己嫁了出去。当时,子峰肺都快气炸了,他找到当时还是个普通公务员的妹婿,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告诉他如果亏待了冰儿,自己绝对不放过他。如今事实证明他和父母亲的预测是正确的,这让子峰在心疼妹妹的同时恨透了那个人。子峰忍住眼泪,放慢语速,他清楚这个看似外表柔弱,马大哈似的妹妹,其实骨子里有一种犟牛似的的脾气,她认准的,基本没人可以劝动的:
“冰儿,哥哥知道你心里苦。可事情已经发生了,就让它过去吧!时间可以淡化一切。你听哥哥的话,平平安安的回去,等哥哥有时间,你想去哪,哥哥一定陪你,好吗?”
“不!我已经来了,就一定要去的,你别逼我哥哥!我会保护好自己的。”
子峰被冰儿一番话激得又火了起来:
“从小到大,除了你的婚姻,你哪件事是自己安排妥的,你能保护好自己,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话一出口,子峰立刻反应过来,自己的话肯定会刺激到冰儿,果然,没等他解释,电话里传来冰儿冷冷的声音:
“谢谢你的关心,我是成年人了,再也不是你眼里的毛丫头,我的事情我自己做主,挂了!”
子峰怔怔地盯着手机,他知道再打去,冰儿也不会接的,他更清楚既使是他找到冰儿,依冰儿的脾气也不会跟他回家。他唯一可做的事情,就是祈祷。子峰发了条信息:
“对不起,冰儿,哥哥是急糊涂了,说话冲了点,别生哥哥的气,好吧,哥哥支持你的选择,你一个人在异地,一定注意安全,我们等你平安回家。”
冰儿看着哥哥的信息,一头爬在枕头上呜呜的哭了起来。
被哥哥一通说后,冰儿没了睡意,也不想吃早饭了,原想早上出门转转,看看阿兰善旗的衔景,了解一下民风,民俗,但她担心哥哥真的飞过来找到她,所以恨不得马上离开阿兰善旗,她拔通了事先联系好的苏合的电话,告诉他自己已经到了阿兰善,现住在浣沙客栈,希望苏合可以马上来接她。苏合说他昨晚正好送几位客人到阿兰善旗,本来就想今天联系她的,现在正好她电话来了,那就马上过来接她走,冰儿立刻答应了。
十点多,头上戴着一顶毡帽,有着一张黝黑发亮的大脸,身材魁梧,约有一米八七个头的苏合,笑咪咪地出现在冰儿面前,冰儿仰头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苏合,觉得他就是个巨人。苏合和冰儿简单的打了个招呼后,就大手大脚地帮冰儿把两个行李搬到车上。车是八成新的路虎,冰儿本还担心车不好,现在一看,放心许多。
一路上,苏合很少说话,倒是冰儿问了许多有关巴丹吉林的问题。从谈话中得知苏合在蒙古语中的意思是是斧头,冰儿大笑不止,问苏合会不会在价格上乱砍,大块头的苏合不好意思的直摇头,说都是朋友介绍的,不会乱来的,也知道冰儿是一个人,很佩服冰儿的勇气,他建议冰儿到了巴丹吉林后,住一晚上,并问冰儿的装备齐不齐等等,冰儿一一回答后,苏合竖起大拇指说冰儿经验很丰富,冰儿暗自苦笑,这都是她上网搜索的结果。冰儿接受了苏合的建议,准备休息一晚再进沙漠。但对苏合建议她找人拼车,不置可否。
一路上,灰尘飞扬,路上零零落落的几棵枯杨树,不时地从车窗掠过,路况时好时坏,冰儿被颠的七荤八素,一阵阵的恶心。好几次都差点要吐了出来,苏合问冰儿是否要停下缓一缓,但都被冰儿拒绝了。一个多小时后,到达巴丹吉林。热情的苏合帮冰儿找了一家牧民,让冰儿住在那里,并告诉冰儿当晚会很热闹,他也会过来。
下午五点多,睡的正香的冰儿被一阵吵杂声惊醒,她起身掀开门帘一看,开阔的院子中央不知何时搭了一个倒置的大马腿架,中间横着一条粗粗的木棍,木棍上穿了一只已经剥了皮的羊,下面的木炭已经点燃,几个穿着蒙古服装的男男女女,进进出出地忙碌着,院子里弥漫着香料和木炭燃烧后的味道。冰儿好奇地四下打望着,肚子里开始打鼓,她才想起来早上到现在她只喝了点水。
天渐渐地暗了下来,天空上布满了星星,黛兰的天幕上,飘着几朵白云,月亮躲在云后,时隐时现。院子里的灯亮了,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五成群地围在一起说笑着。冰儿看见苏合站在那里和这家的主人说着什么,不时地朝她看一眼,冰儿有点拘谨,不知道自己该坐哪里。这时,苏合和主人一起走过来,面带微笑,对着她右手放在胸前,一弯腰,左手向后翻掌一指,请冰儿入座,冰儿双手交叉在胸前,含笑回了个礼,随着他们入了席。她发现自己被安排在主人的右上座,这是个很重要的位置,只有最尊贵的客人才有资格坐在这个位置上,冰儿有点紧张,想要站起来,被苏合用眼神制止住,然后顺势盘腿坐在了冰儿的右下侧。主人又招呼其他客人陆续在摆成U字型的餐桌边坐下,冰儿注意到没有女主人的身影。桌子中央的那只羊已经烤成金黄色,羊油掉进木里,发出“嗞嗞”作响的声音,每个桌上都摆着一套银色的酒具和白色的瓷碗,瓷盘,还有刀叉,各和冷盘,果蔬,醮料,桌子边缘用红蓝绿紫黄五色描着各种花卉图案,冰儿悄然观察着,暗想,这家牧民应该在当地算是很富裕的人家。(后来苏合在路上告诉她此家祖上原是蒙古一个部落的首领,和成吉思汗一起驰骋在沙场,立下过汗马功劳,颇受大汗的青眯,得到过很丰厚的赏赐,后辈又很会经营,所以家底颇丰,这就验证了冰儿的猜测。)陡然间,一声欢呼,拥上来两个衣着光鲜的蒙古女子和一个蒙古汉子,边唱边跳地向众人行着注目礼,客人们有的打着节拍,有的合着唱,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这时候女主人抱了个睡在襁包里的孩子笑咪咪地走了进来,众人纷纷站起来,嘴里说着什么,冰儿听不懂,但看情形,应该是这个孩子的满月酒,大家在说祝词。她轻声问了一下苏合,得到了印证。她又问如果孩子抱到她面前,是否要给礼物,可她没准备的,苏合说千万别。冰儿才放下心,否则真的很尴尬的。女主人在大家的祝福声中,抱着孩子围着矮桌转了一圈,对着大家躹了躬,又笑咪咪地离开了。
晚餐正式开始,有两个蒙古小伙拿着刀分割着羊肉,她看见其中一个小伙子在羊的臀部切下第一刀,举着一块羊油朝着她走来,冰儿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知道这是送给她的,冰儿胃里一阵翻腾,感觉有什么东西要溢出来。她咨询过朋友到内蒙古后应该注意点什么礼节,也知道这块羊尾油是要给席上最尊贵的客人的,其他都好办,就是这块羊尾油是冰儿实在接受不了的,但据说还不可拒绝,那是很失礼的。小伙子躬着腰,双手呈上,冰儿一边谢着,一边双手接过那片不大但油腻腻的羊尾油,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主人端起酒杯,笑着示意着冰儿端起酒杯一起喝,冰儿连忙双手合十,面带愧色的告诉主人自己不会饮酒,主人看了一眼苏合,苏合摇了摇头,主人就没有再勉强冰儿,伸手示意冰儿吃下那块羊尾油,然后一举杯对着大家大声吆喝了一下,一口喝干了杯中的马奶酒。其实冰儿是有点酒量的,但她听说在内蒙古,你只要是喝了一口,就必须一直喝下去,直到醉爬。冰儿哪儿再敢举杯。就着奶茶,冰儿一口吞下那片羊尾油,为克制住想向外翻涌的念头,冰儿又吃了一片羊肉,感觉稍微好了点。主人看见冰儿吞下羊尾油后,强做笑脸的表情,哈哈地大笑了起,举起大拇指,直夸冰儿爽快。
酒过三巡,众人都放开了开始多少有点的拘束,互相吆喝着喝酒吃肉。冰儿和苏合,主人边吃边聊,从他们口里得知,由于交通越来越方便,汉人来内蒙古做生意的也越来越多,很多当地的风俗习惯都渐渐地改变了或删减了。但一些基本的风俗还依旧保留着,若是换在以前,今天长孙子的满月酒会更热闹。
由于巴丹吉林沙漠因其独特的地理结构而形成的各种沙丘,湖泊,被世人渐渐知晓,一些喜欢探索,拍摄的人的来到,更是带动了阿兰善旗的经济逐年增长,当地的牧民也纷纷弃牧经商,旅游行业更是欣欣向荣。
正说着,先前跳舞的两男一女,手端着一个放着银壶银碗的盘子进来,径直走到冰儿面前,开口就唱了起来,这是一首《祝酒歌》,曲调清亮,悠扬,非常好听。冰儿知道这是内蒙古酒宴上必有的,如果你不喝,他们会一直唱下去,除非你的定力足够强大,但大部分人会不好意思喝下的,冰儿在主人,苏合等众人的善意起哄下,一狠心,站了起来,面红耳赤的接过马奶酒,一饮而尽,人们大声地欢笑起来,气氛再一次达到了高潮。冰儿一连喝了三碗。浓郁甘甜的马奶酒,让冰儿精神一下子好了许多。祝酒歌继续轮流敬下去,冰儿边看边开心的笑着,其间有几个人索性下了桌,围着烤羊肉架,跳起了舞,有人过来拉冰儿一起跳,冰儿这次是死活不肯了,指指自己的脚,说不方便,苏合也帮着冰儿说了几句,那个结实的蒙古小伙才做罢。
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冰儿轻声提醒苏合明天还要早起,自己想休息了,苏合点了点头,示意冰儿和主人打个招呼,主人一听,爽快地答应了。冰儿谢过主人后,叮嘱已经微醉的苏合,不要太晚,以免影响明天的行程,苏合笑着让冰儿放心。
回到蒙古内,冰儿洗洗漱漱,检查了一下进沙退需要带的物品,然后钻进被窝,习惯地翻看了下手机,三个未接来电,都是哥哥打的,冰儿知道哥哥在担心他,就发了两个字:放心。几条杂七杂八的天气、广告信息中,有古有的一条信息写着:
“应该明天进沙漠了吧?千万保护好自己,出来后希望可以给个信。”
冰儿没有回复,只是淡淡地笑了笑,默默地说了声:谢谢。贝贝还是没有音信,冰儿在互赞上点了一下,面无表情地关上了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