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疏影被花五娘紧紧抱住,身子坠入无底洞中,也不知已坠落几十丈深,身体偶尔碰到石壁,时而是左臂,时而是手中的剑,时而是脚绊到石壁上,磕磕碰碰一路落下,便明白过来自己是跌入一个深洞里,这个洞穴虽深,却并不宽敞。
他忍着剧痛,将银台剑推出,剑身便插入石壁之中。银台剑锋利无比,削铁如泥,插在石壁中承受着两个人的体重,便如切割豆腐一般一路切割石壁滑下去。
叶疏影的身子虽然还在往下坠落,但速度已慢慢减缓。只是他右臂使劲,牵拉着右侧胸前肌肉,那穿胸的伤口一阵剧痛,鲜血又止不住地流淌着。
他缓过神来,左手掰开花五娘紧紧抱住他身体的双臂,只觉花五娘的身体一离开自己,银台剑往下切割石壁的速度又减缓了些,却还是止不住地往下落。
花五娘已经气绝身亡,她的身体落下去时,叶疏影只听见呼呼的风声和她身体碰到石壁的磕绊之声从洞穴下边传来,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远,渐渐地变得没有了声息,却始终听不到她的身体落到洞底。看来这无底洞当真是深难见底。
叶疏影双脚往石壁上一踏,便将银台剑拔出,在身体往后弹出之时轻巧地转了个方向,再迅速将剑身平插到石壁当中,身体才稳稳地挂在石壁旁。
这时他胸口上剧痛难忍,右臂已几乎使不上劲,便换作左手握住剑柄,渐渐松开右手,忍痛从衣襟中翻出火折子,用牙齿咬住盖子拔开,轻轻一甩,火折子便燃出火光。他借着微弱的火光,才看清了周围的环境。
这个无底洞果然不太大,只比普通的古井宽两三尺,石壁漆黑冰冷而光滑,实在难以找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作为落脚处。
叶疏影抬头看不到洞口,低头望不到洞底,心道:“这莫非是泓儿说的那个后山禁地里的无底洞吗?”又看了看胸前被鲜血染得殷红的衣衫,感受着体力一点点减弱,实在是无奈至极。
他若是在功力全盛之时,反复以掌力向下斜击在石壁上,依靠石壁向斜上方的反弹之力,呈“之”字形折行而上,一鼓作气直达洞口,才有离开这个无底洞的可能,但以他现在的身体情况,这唯一的可能也变成了不可能。
叶疏影支撑了片刻,实在想不出什么办法,几乎绝望,右手忽然一颤,火折子便落了下去。他心里暗叫糟糕,失去这微弱的光亮,洞穴里一片漆黑,自己什么都看不见,就更没有活着出去的可能了。
叶疏影只眼巴巴看着那微弱的火光离自己越来越远,马上就看不到了。谁知那荧荧一点却又忽然停止了,就像一只萤火虫趴在了石壁上一般,一闪一闪,忽明忽暗,却不再移动。
叶疏影心中诧异,看不清下面是什么,又实在好奇,便以膝盖往石壁上猛然一撞,借着反弹之力将银台剑拔出,任凭身体下落,直到快要落到那火折子所在处,才又将剑身平插入石壁中。
这时那火折子已离脚尖不远,叶疏影低头细看,见到原来是一块向上倾斜突出来的岩石,刚好卡住了那火折子。
叶疏影大喜过望,再次将长剑从石壁上拔出来,轻轻巧巧一个转身,便落到那块突出的石头上,站定脚步。他缓了口气,靠着石壁坐下来,将长剑放在一旁,在右侧胸前点了几下,止住血流。他又取出沈玉泓给他的金疮药,解下肩头上的白手绢,将金疮药倒在手绢上,捂在胸前伤口处,片刻后便又再往手绢上倒些药末,反手捂在后背。
叶疏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只觉伤口上一阵清凉,疼痛也略减了些,这才将手绢收了起来,拾起那火折子,细看这洞穴光景。
原来这无底洞虽然深不见底,但并非完全垂直而下,在这块突出的石头附近,正是这洞穴曲折拐弯处,曲折的幅度不大,一般物体从洞口坠落到这里,即使遇到这些小小的弯折也绝不会停下来,甚至连下落的速度也不会减慢,只不过有可能造成磕磕碰碰,或者由坠落变成滚落或者滑落而已。
叶疏影又将火折子移到身后,想看看这石壁的质地构造,是不是有攀爬上去的可能,却发现身后光滑的石壁上赫然有三行总共十二个字,写的是:“狂生鹿岩,葬身于此,死不瞑目。”
叶疏影见此一阵意外:“原来‘书生剑’鹿岩跌落到这里的时候也曾在此处歇脚。只是他既然说‘葬身于此’,想必也是没有办法出去,已经死在这里,可尸体却在哪里?他若是死在这块石头上,这石头虽不很大,但他若如我方才那样坐着背靠在石壁上,应不至于再跌落下去。”
叶疏影休息片刻,又想:“那日听张軏和杨铭对话,‘书生剑’鹿岩是被起云派的扈杰在食物中动了手脚,应该是在与张軏打斗之时毒发才被打落到无底洞中来,他到了这里,虽料定自己必死无疑,也未必老老实实坐在这里等死。我不如到下边去看看,若能找到他的尸体,与这一代名剑死在一块,也不至于死得孤单。”如此一想,便以长剑在那十二个字旁边刻下了七个字:“叶疏影到此一游。”
他看了看这七个字,又自言自语道:“咱们都是死在这无底洞里,你是遭人陷害含冤而死,我却有许多未了之事,虽不能瞑目,倒也不能辜负了所剩无多的光阴。”
说着便跳下了那块岩石,整个身体便不由自主向下滑落。这往下的洞穴虽不是垂直而下,却也接近于垂直,偏角极小,叶疏影的脚下只越滑越快,根本无法掌控平衡,整个后背也贴着石壁滑落,后背皮肤被摩擦得火热几乎冒出烟来。片刻之后,实在难受得很,他才又将剑扎到石壁上,停下来歇歇。
如此滑落数次之后,无底洞又变得垂直,但石壁不似上边那样光滑,而是凹凸不平,叶疏影便以那些突出来的岩石作为落脚点,如此向下跃去。
又深入数丈,洞穴要比上边更宽敞些,石壁上突出的岩石也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而且渐渐出现一些可以容身的小洞穴。
叶疏影仔细看了看这些洞穴,发现都很浅,“书生剑”鹿岩也没有“葬身”在那些小洞穴中,而这无底洞仍是接近于垂直而下,深不见底。他又继续往下探索,又深入数丈,才发现一个横向深入的极深的小洞穴,便忍不住走了进去。
这横向的小洞穴曲折蜿蜒,拐弯抹角深入数丈后,又转而上行,行不多远,又左拐右拐,忽上忽下,似乎没有尽头。
这洞穴已经不能称之为洞穴了,应该算是一条天然形成的孔道,只不知道会通往哪里。叶疏影心想:“如果‘书生剑’鹿先生发现这条通道,说不定也会进来探索。”便借着火折子微弱的火光一直沿着通道往前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更分不清是往上走得多还是往下走得多,耳边忽然听见些水流声,他心里一阵欢喜:“莫非这无底洞还有别的出路不成?”
叶疏影又快步地沿着孔道走了十余丈远,这孔道果然到了尽头,孔道之外尤为宽敞。
叶疏影从孔道中跃下,只觉落脚处潮湿阴冷,再往前走几步就是淙淙流水,但四周却全都是凹凸的石头,竟看不见一点泥土,也不见有一株花草与树木,四周黑漆漆的,就算是乌云密布的深夜只怕也没有这般黑暗,何况他落下无底洞时月色极好。
叶疏影心中疑惑,高举起火光微弱的火折子,抬头看时不由得吃了一惊,只见头顶上并非星空,而是无数倒挂的石笋,大小不一,长短不齐。再看周围,也都是些形态各异的钟乳石,有的还滴答滴答地滴着水,有的已经触到水上,与河道的石头融为一体,千姿百态而参差林立。
原来他并非走出了无底洞,而是到了一条地下暗河的河道中。
这河道足有四丈多宽,高也三丈有余,但水位却不高,最深处也不过二尺来深,两侧都有裸露的岩石。
叶疏影心道:“虽然还没有走出去,但地下暗河必有出口,我只要顺着水流一直往前走,一定能走出去的。”
地下暗河是由地下水汇集而成的地下河道,具有一定范围的地下汇水流域,往往有出口而无入口。
叶疏影若能沿着这地下河道走出去,就是目前唯一的出路了,要从无底洞中轻功而上,从跌落处出去,除非先将伤养好,但在这地下河道中没有食物,保命尚难,谈何养伤?所以他要趁着现在还有体力,尽快地从这地下河道走出去。
眼看着火折子即将燃尽,叶疏影便将其吹灭,收了起来,在黑暗中摸着河床的石壁顺着水流方向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