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什么鬼地方?”文叔归喘着粗气,扶腰停下脚步,四处看了看,方才在外头看这林子也没多大,怎的走了这半天还走不出去?“敢问这位郎君,可是迷路了?”突然一道轻柔的女声在文叔归身后响起,自然有人在身后出声,文叔归自是吓了一跳,随即转头看去,只见来者一袭素裙,身形轻瘦,却容貌若仙,举手投足间更似不食人间烟火的精灵仙子。
见文叔归看着自己发怔,少女含笑道:“郎君?”文叔归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不自在地道:“小娘子可是此附近之人?可知出林之路?”少女道:“妾便居住附近,只是今日天色已晚,不如请郎君夜晚暂息妾处。”少女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文叔归却有些犹豫,他本想着快些赶路,或许能追上吴仲希也未定,谁知却被困在这林中半天。
少女轻笑一声,“怎的,郎君害怕我一弱女欲行不轨之事吗?”这话就有些激将的意味了,到底文叔归还是比较谨慎,他打量着少女,的确,看少女一副弱不禁风,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带去的模样,文叔归于是朝少女一揖礼,“那就打扰娘子了。”少女素手往旁边一引,“郎君,这边请。”
文叔归随着少女来到一座小院前,小院内松竹环绕,溪水旁流,内有竹楼一栋,十分清雅。进了竹楼,只见内里摆设甚为简单,但却极花心思,无不令人赏心悦目。叶翩翩向文叔归一福,“还未请教郎君大名。”文叔归回过神来,“在下文叔归。”“妾,叶翩翩。”叶翩翩含笑道:“郎君少坐,妾去备膳。”“谢过叶娘子。”“郎君不必客气。”
不一会儿,叶翩翩便端来了诸多美食,文叔归也未曾多想,腹中早已饥饿不已,一见这么多好吃的,自然十分欣喜地享用起来。文叔归吃得正欢,忽闻门外响起一道娇柔之声,“哟,叶妹妹在宴客呢。”文叔归看向跨进门的女子,女子二十余岁,姿容甚为姝丽,如果说叶翩翩是含珠欲滴的清莲,那眼前的女子便是盛放的诱人牡丹。
叶翩翩起身招呼,“花姐姐来了,快请坐,这位是文郎君。文郎君,这位是邻家花姐姐。”两人相互见过礼,女子挨着文叔归坐下,竟亲自替文叔归布起菜来,阵阵摄人心魄的香气扑鼻而来,文叔归只觉心花怒放,情不自禁往女子身上靠去。女子抬眼看向对面满眼失望的叶翩翩,衣袖轻轻在文叔归脸庞一挥,文叔归便渐渐失去了知觉。
女子起身,文叔归咚地一声栽倒在了地上,四周景致一变,竹屋竟成了石屋,院外也成了密林。女子拉着叶翩翩来到林中,一叹道:“我说吧,天下的男子都是靠不住的,我看你今日如此兴师动众地将屋子打扮地如此雅致,还以为你果真找到了真命天子。”叶翩翩脸色颓然,“我以为,他会不同。”女子转而安慰道:“没事,天下男子多了去了,我就不信一个也遇不到。不过……”女子转而看向石屋,“这些人,得好好教训教训他们,他们不是吃着碗里的,还看着锅里的吗?那就让他们日日夜夜好好地流连花丛!”
吴仲希望着眼前的连绵山峰,深深叹了一口气,原本想来从前的地方看看,可她却忘了这里已是近两千年前的晋朝,她的家乡还是未开化之地呀。见天色已暮,吴仲希就地而坐,发起怔来,接下来,她孤身一人,了无牵挂,该何去何从呢?
“哇呀!”突然一阵惊呼声响起,一男子在侧旁厉声喝道:“汝是人是鬼!”吴仲希转头看去,只见一书生模样的男子手提火灯立在三丈之外,原来天色已经黑透了。吴仲希一撇嘴,起身理了理衣襟,“是人如何?是鬼又如何?”那男子闻声吓地又后退了两步,“你……你到底是谁?为何会突然出现在此处?”“突然出现的人,似乎是足下吧?”吴仲希理好行囊,便往来路走去,谁知那书生竟远远地缀在后边。
吴仲希一停脚步,那书生也跟着不动了,吴仲希转身道:“足下,意欲何为?何以尾随于某?”书生默了默道:“在下张姓,不知小哥可听说过花叶林?”“花叶林?”吴仲希沉吟着摇头,“未曾听过。”张生又道:“那小哥可相信鬼神以梦示人?”吴仲希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张生走近道:“张某有一同窗,艾姓,半年前在回乡的路上无端失踪,家人及官府遍寻不着,皆以为其已命丧盗手。可就在前两日,张某突然梦及艾生,他对张某说,他如今就在花叶林,并邀张某一往,其梦实在太过真实,张某便决定一往看看。艾生在梦中曾为张某指引过,似乎就在此附近……”张生话语一顿,“小哥可否同往?”
吴仲希心中好笑,原来这张生是心中发怯,可既然害怕,何以独往?吴仲希也不说破,“左右无事,我便陪张郎一往。”张生立即松了一口气,两人并排而行,“敢问小哥姓字?”“叫我仲希即可。”“在下张海,字正松。我看仲希你甚是年轻,不知贵庚几何?”“十四。”“何以独自于此?”“投亲。”见吴仲希不太想搭理自己,张海也知趣地闭上了嘴,好歹身边多了个人,也不至于在这荒山野岭中自己给自己壮胆了,虽然这叫仲希的小哥看上去年岁不大,还瘦瘦弱弱的,却无端给人一种安心的感觉。
“找到了!就是这里!”天朦朦亮时,张海终于指着一处林子兴奋地喊道,吴仲希却是微皱眉头拦住了即刻想冲过去的张海,张海不解,“仲希,怎么了?”吴仲希看了看四周,总觉得这片茂密的林子在这一带中显得很突兀,有如鹤立鸡群的感觉,甚至有种妖冶之感。吴仲希走在前面,“一会儿进了林子,你跟紧我,千万不要单独走开。”张海顿时也觉得气氛紧张起来,于是老老实实地跟在吴仲希身后。
待走近林子,突然狂风大作,林叶满天,随即花香飞溢,一二十余岁的红衣女子乍然出现在眼前,容颜绝美,张海被吓了一跳,不住地往吴仲希身后躲闪,只敢拿半眼偷觑。女子笑意盈盈,声音娇柔,“贵客驾临,翩翩,还不出来迎客吗?”随即又有一黄衣少女出现,向吴仲希福了一礼,“陋舍已备下酒馔,还请贵客移步。”吴仲希打量着两人,长者妖媚,幼者纯真,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吴仲希一揖,“打扰了!”
吴仲希与张海跟着两女走向密林深处,忽见一石屋在前,屋前溪水横流,石屋甚是瑰丽。进了门,大堂明彻,却并未开窗,也无灯烛,深处有两室,亦是如此,只是甚广,不见尽处。大堂内侍女林立,个个好颜色,石桌上酒馔琳琅,香气四溢。两女与吴仲希、张海对面而坐,黄衣少女见张海衣衫破烂,于是伸手取一芭蕉叶,素手挥舞两下,顷刻间竟成一件崭新绿袍,着侍女拿给张海道:“区区心意,还请笑纳。”
张海看着侍女递到眼产的绿袍左右为难,只得向吴仲希靠了靠,吴仲希看向两女道:“敢问二位尊姓?”黄衣少女颔首而笑,“妾名叶翩翩。”红衣女子举杯敬道:“妾姓花,人称一声花娘子,敬过二位贵客!”说完,花娘子一饮而下,叶翩翩也抿了半杯,张海看向吴仲希,吴仲希亦饮尽杯中酒,正要跟着饮下,却被吴仲希伸手给拦住了。花娘子见状,淡淡一笑,“翩翩的衣裳你不让他收,我敬的酒你也不让他喝,法师,这是信不过我二人了?”
法师?张海惊诧地看向吴仲希,吴仲希道:“我看二位也是得道之人,何以自毁前程?”花娘子反驳道:“法师此话有谬,我二人一未杀人,二未放火,何来自毁前程一说?倒是法师气势汹汹而来,是想滥杀无辜不成?”吴仲希指着室外道:“此林虽茂却隐有妖气,正邪有时只在一念之间,还望两位尽弃心魔,早归正途,我绝非滥杀之人,也愿助二位早得仙道。”
叶翩翩道:“法师误会了,我与花姐姐的确未曾伤害任何人,只是这世间大部分男子实在太过可恶,朝秦暮楚,明明有美在怀,却还想着其他的女子,我与花姐姐不过是对他们小惩大戒。”叶翩翩转而轻声一叹,“其实我与花姐姐并无升仙之心,只愿能得一心人,共白首而已。”吴仲希道:“你二人妄动情念,本也无可厚非,但需知,一步错,步步错,若你二人再如此下去,难保他日不会因一念之差堕入妖魔之道,我劝你们还是趁早收手,不要再轻易论处人间之事!”
花娘子突然一拍桌案,柳眉倒竖,“足下一口一个妖,一个魔,着实可恨!”花娘子话音一落,张海就见室内突起狂风,桌上杯盘之物四处飞散。张海连忙抱头躲在桌下,吴仲希踏桌跃起,抽剑向花娘子砍去。花娘子与叶翩翩早已向两边散开,室内的十数个侍女齐齐向吴仲希拥来。
“天地合德,日月藏辉,火急下降,与吾合真,急急如律令!”吴仲希左手燃符,右手以剑挑向众侍女,众侍女顿时花容失色,各自奔散。吴仲希以剑指向一旁脸上惊诧的花娘子,“再敢作孽,便让尔等化为灰烬!”“罪妾不敢!”花娘子诚惶诚恐地跪了下去,其他人也跟着跪了下去,屋内的狂风渐渐止息。张海吐出一口浊气,就见到眼前这一幅情景。
吴仲希收回剑,“念尔等未铸大祸,姑且饶之,还不将被锢之人统统放出来?”众人唯唯应诺,很快,便见十数个男子被从石室中带了出来,但一个个皆神智不清,满脸嬉笑。吴仲希皱眉,叶翩翩赶紧道:“法师容禀,只要出了花叶林,他们便无事了。”张海已经奔向了其中一个男子,喜极而泣道:“艾兄,你真的无事啊!”吴仲希的目光也突然定在了一人身上,不是文叔归又是谁?吴仲希摇头,果然是冤孽,这样也能碰上。
花娘子与叶翩翩送了一众人出林,吴仲希顿住脚步,转身看向两人,“你二人能以一叶一花之身,修得人身,实属不易,还当擅自珍惜。只是世间渺渺,有可得也有不可得,万不可强求,只要其心方正,未尝不能求得真情。可金无足赤,人无完人,要求太过,累人累己,还当谨记。”两人深深一福,“谨记法师善言。”
顷刻间,两女及一众侍女消失在眼前,原本阴郁的密林也渐渐为阳光悉数笼罩。身后的一众男子也渐渐清醒,竟不知今夕是何夕,又何以至此,一派莫名,但共述流连花间,其景其人甚美。张海转头再想谢过吴仲希,却早已不见其影。
吴仲希走了没两步,就听见身后有脚步声急追而来,吴仲希转头看去,就见一脸得意的文叔归一抬下巴,“又想甩掉我,没这么容易。”吴仲希好奇道:“你这么快就清醒了?”文叔归道:“自然,我可不同那些人,尽是花花肠子,我心术正,自当清醒地快些。”“还不是一样,若非被我撞上了,我看你们一个个都该醉死花丛中了。不过也好,反正是乐死,总好过饿死、痛死之类的。”吴仲希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文叔归清了清嗓子,追了上去,“怎么,你不信?我当时不过是大意了一些,才会受制于那帮恶妖,我可真没动什么歪心思,是那个什么叶翩翩强拉着我进去,还有那个什么花姐姐硬要贴过来的……”
日头高挂,两人一前一后漫步在羊肠小路上,“仲希,接下来,你要去哪儿啊?”“不知,走到哪里,便是哪里。”“好好好!咱们两人一起闯荡天下,除魔卫道!”“你不回家,不怕家里人担心吗?”“我,没有家,也没有家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