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之后，班主任对座位进行了大范围的调整。江若的同桌换成了曾瑜，坐第二组第四排。萧琳和李守成同桌。萧琳坐曾瑜前面，李守成坐江若前面。
孟非烟和余燕坐第一组第五排，林若水、方白荷和杨晓的位置都比较靠前。
每天中午时值日生打扫教室的时间。为了方便清洗地板，值日生都会先把凳子架到课桌上。放凳子的事情值日生就不管了。特别男生值日的时候，课桌上还落了厚厚一层灰。
但江若发现，无论是哪一种情况，自从座位被调整之后，近一个月的时间以来，每天中午当她吃完饭到教室的时候，她的凳子都已经被放了下来，而且桌子也已经被抹得干干净净。曾瑜还没有来教室，其他相处得比较多的同学也都和她差不多时间才进的教室。
这是谁做的？江若在心里带着疑问。好几次来都看到萧琳已经在教室，她心里有了猜测，不过，这还需要进一步验证。
这天中午，她们几个女生聚在校园花坛边边吃饭边热烈地聊天，这时，江若看到萧琳已经吃完饭向教室走去，她赶紧把自己吃了一半的饭菜放在花台上，“我不吃了，麻烦帮我带回去洗一下，我有点事”，她说完，急匆匆地跟在萧琳后面。不过，她没有跟得很近，刚好是萧琳过了楼梯转角看不见她的距离。
当她站在教室偷偷观察的时候，只见萧琳先放下自己的凳子，再放下江若的凳子，然后拿出一块抹布擦拭她的桌子，擦干净后再擦自己的，做完这一切后，才拿出本子开始看书做题。
教室里的同学寥寥无几，其他凳子几乎都还在课桌上，萧琳埋头于周围的凳子包围之中。一会儿之后，才有其他同学陆陆续续进来，他们放下自己的凳子、抹桌子，随意地和周围的同学交谈几句，一阵又一阵短暂的噪音和喧哗。但萧琳已经进入忘我的境界，完全不受周围环境的影响，面对这些，他头都没抬起来一下。
这天，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之后，江若没有马上进教室，而是在走廊里待了一会儿。
对于萧琳所做的，她也只是假装不知。
之后的一年多里，萧琳三百多天如一日地做着同样的一件事情。有几次，江若想对他表达一下谢意，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不确定萧琳会如何回应她的感谢。兴许他这么做，只是因为不想当江若和曾瑜来的时候放凳子和抹桌子会影响到他吧？那自己也别太当回事了。
就这样，直到毕业，江若最终也没说出那个谢字。
偶尔，江若在中午去得早一次两次，会替他做同样的事情，在帮他放下凳子的那一刻，会有些异样的想法突然浮现，中间的动作有停滞。
座位调整为前后桌之后，萧琳和江若之间的来往自然也就多了起来，除了借东西、问作业，似乎也建立了一种超出普通同学关系一点点的亲密感情。
有好吃的零食，每次萧琳都会想着给江若留一份，带到教室里给她。而江若也会给他留。
那个年代、那个年纪的男生女生之间都不知道怎样对一个人好。在江若看来，这或许也是对别人好的一种方式，如此纯净而幼稚的一种好，但又和对陈造他们不同。
和陈造他们，会一起去吃好吃的，玩好玩的，但是没和他们一起的时候，就不会想起来要给他们带点回去，而对萧琳却不同，每次都会想着他。
除此是萧琳和她交换着看参考资料。他订阅的江若没订阅，江若订阅的他没订阅，他们就交换着看。
在高考激烈的竞争面前，相互之间借阅参考资料是一个很敏感的事情，特别是尖子生之间，因为各有各的渠道弄到不一样的参考资料和模拟真题，所以，大家都是抱着“我不借你的，你也别和我借”这样一种心理，这成了一种大家都心照不宣自觉遵守的微妙规则。
不过，萧琳对江若并没有什么隐藏，他的资料很多，只要江若需要的他都会借给她。他并不多说话，只是把他的资料在她桌上一放。江若要借给他的，她会直接摆在自己的桌面上，萧琳需要的时候，随时一转身就可以拿到。
江若不知道这算不算是对一个人好。也不知道用诸如此类纯净的方式是否是在向对方表达着一种好感。而且这种方式是秘密进行的，除了他们自己别人都不知道，也没有必要昭告天下。只是他们一直都是以这样一种隐秘的方式来往着，并享受着这种纯粹和美好。
直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变得很微妙的时候也是一样。
要不是因为后来的事情，也许他们会一直就这样下去，直到毕业各奔东西，直到各自散落天涯，各安天命。
然后这段学生时代的往事渐渐被淡忘或者成为一段温暖记忆。
但是，天总是不遂人愿。
对这句话，孟非烟也深有同感。
那个冬日之后的程潧果真是没有再和孟非烟进行过正面对话。只是每隔一段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孟非烟就会看到程潧出现在青原一中，出现在她看得到的地方。
但是程潧并没有来打扰她，这件事就和她没任何关系。看见他也当做没看见就是了。直到有一天。
那天傍晚的时候，刚下过雨的空气很凉爽清新，孟非烟背书回教室的路上，程潧挡住了她的去路。孟非烟站在他的面前，一言不发，一脸不悦的表情看着他。看到她这样的反应，程潧也不敢出声。他们就这样僵持了很久。
“让开！”不知道过了过久，孟非烟突然说。程潧像是被吓了一跳似的，身子震了一下。
但程潧并没有让开，“你听我说……”他说。孟非烟眼神里的冰冷让他咽回了后半句话。
见他没有说下去，孟非烟又要走。这时，一阵风吹得身旁的树叶沙沙作响，天空中乌云滚滚，远远的有雷声传来。
见孟非烟要走，他又拦住她，“我有几句话和你说，我真的很喜欢你，我想忘了你去喜欢别人，但我做不到，我真的没办法，所以才会又来找你。……”
六月的阵雨，说来就来。豆大的雨点落在他们的身上、脸上、头发上。
“可是，我不喜欢你，我也没办法。”程潧打了个寒颤，身子晃了一晃，像是孟非烟的话比这打在身上的雨水还冰冷。他表情悲伤得难以自抑，垂下头，双手蒙在脸上许久，然后用手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声调低沉而颓靡地说：“你走吧。”
孟非烟把伤心欲绝的程潧留在原地，她得在自习开始前回宿舍去换下快湿透的衣服。
走出去一段，江若打着伞迎面走来。
看到她，江若紧跑几步过来，“哎呀，你就出来背个书，下雨了你都不知道回去呀，你看衣服都淋湿了，要生病了可怎么办？看着快下雨，我们都回宿舍了，去你宿舍找你，你不在，你宿舍的人说你出来背书没回去，我就想你肯定没带伞……不过我一着急，只打了把伞就出来了。”
江若一边把伞顶在两个人头上，一只手臂挽着她，开始对她喋喋不休。
“别，会把你的衣服也弄湿。”孟非烟说着，要挣脱自己的手臂。
“哎呀，没事的啦。”江若更紧地揽着她，感觉到她的身体在微微发抖。
雨下得很大，江若的一半身体露在伞外。但她一点都没介意，她们亲密地相互揽着对方，往宿舍走去。
林若水站在宿舍门口的走廊里，看到她们就说：“都被淋湿了，赶紧把衣服换掉吧。”
她们回了各自宿舍，江若的只是上衣被淋湿一半，她换掉了上衣。估摸着孟非烟也已经换好衣服，她到孟非烟的宿舍门口，敲了敲门，里面孟非烟的声音说：“进来吧，门没关。”
江若进去，发现孟非烟换好衣服后坐在床上发呆，她望着窗外的雨，头都没回，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颊上。
“发什么呆呀？走。”江若把孟非烟拽到她们宿舍，并递给她一个吹风机，“吹干了，要不然会感冒头痛的。”
林若水已经倒好了两杯开水，并找出了预防感冒的药放在桌子上。
“先喝点热水，吃颗药再吹吧。”林若水把水和药递给孟非烟。又把另一杯水递给江若。
孟非烟听话地吃完药，继续吹头发。江若拿起药，“我也要预防。如果感冒就难受了。”
孟非烟和林若水不约而同地看着她，笑了。
几个女生相互关怀的纯粹情谊融在这一把伞、一杯热水、一颗药、一个温暖的微笑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