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是赤灼？言诺是谁？江采萍捂住嘴，差点惊呼出声。
“不过是个商人……”李隆基咬牙切齿，商乃是最末卑微的职业，他居然败给一个贱商！
“世间鄙夷商人又如何？十……江采莲只知道此生心系只有言诺。”十清冷冷开口，“望圣人仁慈，给我们赐婚。”
李隆基见十清态度坚决，更加愤怒，冷冷不发一言。十清给早已惊呆的江采萍使了个眼色，后者一怔，看了看李隆基几乎憋成猪肝色的脸，心里有点害怕，她还从未见过李隆基如此盛怒，但还是到十清旁跪了下来，“恳求圣人施加恩德。”
“你！”李隆基扭头瞪着江采萍，见江采萍不为所动，目光转向高力士，想他解围。
高力士旁观这一场闹剧，不做声，这时逃不掉了，想来还是他挑起的事端，便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对李隆基恭敬道，“江家大娘子与那位言郎君情深似海，大家施加恩惠，尽显仁慈。”
李隆基气的发抖，他素来认为最忠心的人，竟然也忤逆他！
“若两人无法百年好合，江家大娘子性子那么刚烈，想来宁愿一死吧？”高力士调侃十清，“呸呸呸，什么乱七八糟的，是老奴不知分寸了。”
这话是说给李隆基听的……他如今骑虎难下，又想了好会儿，这才摆了摆手，“罢了，朕敕书便是，都起来吧。”
十清两姐妹松了口气，互相扶着对方起身。十清感到江采萍手心全是冷汗，吓得不轻。
这一闹，李隆基也没心思赏什么梅花，带着高力士等一行侍从愤愤然走了。
十清远眺一行人消失。一边江采萍将侍女打发走后，一把抓住她，“姐姐何时又与人私定终身了？那个言诺又是怎么回事？”
实际上不过是临时将言诺拉出来当挡箭牌一用……十清无奈，也不可能真给江采萍那么说，于是瞎编道，“我外出那么多年，总是会遇见些人吧？”
“那姐姐也不早说？”江采萍长舒一口气，将手放下，“我还为赤灼郎君想着呢，只是近日不太敢跟圣人提，每次一说到这，他就把话题绕走。”
赤灼……十清叹了口气，又抬头埋怨江采萍道，“你下次莫要随便做欺君罔上的事，伴君如伴虎，家里边为了这件事都成什么样了？”
“意思是姐姐没跟父亲兄长说明心意？”江采萍惊讶道，“我还以为你会跟他们说你已有赤灼郎君，原来连言诺郎君都没说？他们都出身卑鄙，姐姐要嫁，这可是大好时机啊！否则父亲如何肯答应？他可是一早想着将你嫁入长安良家大户为妻……那、那他现在岂不是乘着还没几个人知道圣人看上你了，忙着给你挑选夫婿，将你嫁出去？”
十清无奈笑笑，她事情太多，虽知道江仲逊那边应该是什么情况，但完全没来得急管过……
“姐姐你快回去跟父亲提这件事！他要是已经看上了哪户，你和言郎君不就危险了？”
“无妨，我出门的时候跟父亲说的是来你这里商量嫁谁，而且，我已跟圣人说了心意在言诺那儿，父亲想改变也没机会了。”十清叹气，说实话，嫁言诺按理来说是最好解决这件事的法子，从此她可正大光明留在长安应付赤灼……可潜意识里她就将这个选择排除了，只因言诺对她有意……与其跟言诺牵扯不清，不如随便跟个凡人成婚，尽量在克死凡人前脱身，或者把婚期拖一拖，把赤灼之事解决，无论是胜是败，她应该都得回天，那就没什么了。
“话说回来，那个高力士为何突然逼我？”十清心念一转，蹙眉道。
江采萍摇了摇头，“……他跟在圣人身边应该对杨玉也有自己打算吧，不过他对圣人忠心耿耿，没什么可担心的。”
十清扶着额头，看来问题就出现在“忠心耿耿”上。高力士风风雨雨跟了李隆基数十年，那得是何等聪明？必定一眼看出江采萍提让杨玉进宫是有人背后蛊惑指使！为了李隆基，不把主谋捉出来才怪！
还好刚刚她做出了一副死不想嫁给李隆基的样子，能让高力士以为她只是为了用杨玉转移李隆基注意，否则……她恐怕吃不了兜着走……“妹妹，你不要跟高将军提起寿王之事。”
“为何？”江采萍蹙眉问。
因为那不过是她编出来的谎言，李瑁在武惠妃死后就只在府里醉酒，性格显然软弱无能，争权夺位怎么可能做得出来？江采萍没来多久，而且在后宫，所以不清楚，高力士还能不明白？十清揉了揉太阳穴，觉得撒谎果真难，“后宫怎能干政？妹妹不是以做个贤妻为目标么？而且高将军身在宦海多年，肯定比我们妇道人家看的远，不必担心。”
江采萍觉得还是有两分道理。
“我还是先回去吧。”十清觉得后事收拾的不错了，于是跟江采萍道别，她也得回去跟江仲逊说一声婚事……
姐妹两别，十清回到江府。
一进门，十清就先在内堂找到江仲逊父子，跪在了两人面前，讲述事情经过，当然，里边混杂了不少改编，比如这些年出去并非光游山玩水，还与言诺相恋于野，编的她觉得自己都可以出去说书……
交代完后，十清埋着头等江仲逊发话，以他顽固守旧的脾气，怎么都会得到一顿斥责，更严重的是一顿打吧？
但是一片死寂，江仲逊没有表态。
只点了四只快要燃烧殆尽的蜡烛的内堂，并不明亮，十清窥探江仲逊脸色，但看不清。
江采芹都快疯了，要不是江仲逊在那，估计都从坐床上蹦了起来，天知道他这几天有多烦忧！而且这个妹妹居然还未经家里边允许，私自与外边男子苟合……不对，还没到那份上，可要是传出去那和苟合又有什么区别？父亲不给妹妹一个惨重的教训，都难泄他心头之愤！
一只蜡烛灭了，江仲逊还是没有说话。
十清早就做好了任何准备，可就像与赤灼二十年的第一次相见一般，这些准备都没派上用场。
她有些害怕了。
“日后，事情不要瞒着家里。”
江仲逊慢慢吐出话，声音像是苍老了十岁般。
第二只蜡烛灭了。
十清心里一酸，抬头看江仲逊，昏暗的烛光下，老父鬓角却白的刺眼。
“我老了，以前应该会生气，但现在觉得你开心就好。”就像你回来之时，生气有，但还是更高兴，你回来了，究竟在外做了什么，也不重要了。江仲逊笑笑，“那个叫言诺的男子能给你你想要的么？靠得住么？”
第三只蜡烛灭了，一缕青烟消失在黑暗中。
十清扯动着嘴角，“女儿……还是信他的。”虽然一点也靠不住，虽然给不了她什么，只是她临时拉出来的……她尽可能的不撒谎，也只做得到这个地步。
“那就可以了。”江仲逊慢慢起身，身形好像都不再挺拔，“回去休息吧，今日想必你也受到不少惊吓。”
江采芹跑上去搀扶江仲逊，两人身影消失在曲折长廊里。
月移星稀，一片雪花像小贼一般偷入内堂。
第四只蜡烛灭了，十清还跪在那里，泪如雨下。
你真的没生出个好女儿啊，父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