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倒床上,阿拉耶识细细回想雀儿与齐丽霞的异同。雀儿长得很古典,烟眉凤眼,唇如涂丹,肌肤白腻,身材袅娜多姿,诚如工笔画上的贵族仕女;齐丽霞完全是受西方文化影响的HOT GIRL,化着精致的浓妆,身材凹凸有致,一身名牌,具有夺目明星气质。两者外形和嗓音上都不像。嗯,大约是因为死了才来到这个时空的缘故,雀儿从小到大都很健康正常,不似董秋滢生下来是失魂的幽闭儿童。但也有可能齐丽霞进入的是下一个轮回,根本没有穿越过来,千红郡主是她正牌的前世肉身。如何才能辨别她是哪一种情况呢?阿拉耶识在床上辗转反侧,思来想去也没个结果,索性问自己:是哪种情况很重要吗?现在已知条件是自己是真穿越来了,而且还迷了路!不管怎么说,雀儿在这里福报很好,而自己步履维艰,回又回不去,又不甘心和“原始人”为伍。操心雀儿还不如想想自己下一步该怎么走。想到这里,阿拉耶识狠狠捶了下枕头,唾道:该死的秦始皇,你死就死吧,还留下一堆旁门后代来祸害人!
庆云府是慕容恪当质子时的府邸,时隔三年后重新迎来旧日主人。秦皇早已派人来打扫齐整,还从宫里调拨了杂役、宫女前去服侍。夜已深沉,慕容恪夫妇入住后稍事收拾便歇息了。月光洒进窗户,映得地面一片雪白刺眼。床上二人并排躺下,各自闭上双眼好似已然睡去。良久,里侧之女子悄然抬起上身,被子从肩上滑落露出雪白柔美的裸肩,玉臂从旁抚上外侧之男子身体。见男子任其抚摸一动不动,女子胆子大了些,从身后抱住了他,男子轻轻推开女子,低语道:“累了,早些歇息吧。”女子诧异地看着男子,不明白他今天怎么了。以往夫妻别后重聚,滋味甜蜜赛过新婚,回回抵死缠绵到半夜。他有次战场上三天三夜未合眼,在床上都没有推开她。如今有三月不见,自己不辞辛劳千里追寻他而来,他却说他累了?她不甘心,俯身压在男子身上,这是最令他情动的姿势。男子只得睁开眼睛,倦声道:“雀儿,今天不行,快睡吧。”女子只好怏怏躺下,翻来覆去好半天才勉强睡着。
这是慕容恪和王妃千红郡主在质子府住下的第一夜。
第二天一早,黄门令史广汉来传秦皇圣旨,外国人阿拉耶识也只能跪接谢恩。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接受人家国君的好意。圣旨特聘中国天巫阿拉耶识为秦国客卿,领受俸禄一千石。为表彰天巫阿拉耶识只身杀贼有功,赐予黄金千两、珍珠一斛、玉璧一双、杭缎百匹、丝绸百匹、绢帛百匹,使女二十人,男仆三十人,并将原来的信王外宅赐名为天巫府。
黄门令史广汉笑呵呵地拉起阿拉耶识,“恭喜天巫,本朝早已废除了客卿之职,如今陛下为您特开方便之门,圣眷隆厚,为老奴前所未见哪。今日定要向天巫讨要点彩头,也好宫里头炫耀。”
阿拉耶识顺手把一块玉璧递给史广汉算作彩头,对方吓得当场跪倒,“天巫折杀老奴,贪图陛下赏赐之物乃是杀头大罪,快请收回!”
在多元时空中,一切都是量子有意识的运动而已,这些金珠宝贝对于清醒的人没有吸引力,阿拉耶识没料到皇帝御赐东西不能随便给人,只能自己消受。没奈何让袭人从箱子里找几张金叶子给史广汉,对方千恩万谢走了。
天巫开府了。
袭人成了超级忙人,指挥新来的杂役使女从头收拾偌大的府邸,然后给每人分配房屋和职司。阿拉耶识本来住在东跨院,现在升级住主房的三楼上。男仆住在府邸的一头一尾的空余房屋里,使女安排到东、西跨同一院住下——这是阿拉耶识的意见,她习惯于学校的集体宿舍的管理方式,不过这里房屋多,不用像学生住上下铺,每人都享受单间的待遇。这在过去,得势的大丫头、通房丫头、主母陪嫁的贴身婢女才能独自住一个屋子,现今下人们无论男女都分到单独房屋,莫不皆大欢喜。
由于曾在大户人家做妾,有一些管家经验,袭人算是帮阿拉耶识暂时拢住了局面,没有让天巫府在无序中闹翻天。秦皇考虑还算仔细,基本把奴仆们的工种配齐了。男仆中有原来会管账的,有当过管家的,有花匠、马夫等等不一而足;女仆中厨娘、女工、外房、内房也都有了。袭人还真有做主母的气魄,很快就指定了管家、账房等重要职位。管家就地上任,现场指挥办公:让账房先生把所有财物登记入库,所有奴仆也登记造册。遣人采买粮食菜蔬入仓,定制天巫府下人衣装等等。以后袭人就是阿拉耶识的贴身弟子兼总管,大事小事只消吩咐下面的管家去铺排就成。袭人欢喜雀跃,认为她和天巫总算终生有靠。
快到午时,嬴允直和慕容恪前后脚来到天巫府,见到这般景象无不瞠目结舌。阿拉耶识不由哂笑,原来信王也有被秦皇抛开的时候。
两人给阿拉耶识道喜却被泼了一头冷水:“我和袭人两个过得好好的,这些下人根本用不上。”阿拉耶识比划着说,“我每顿只吃猫食那么一点,睡觉只占桌子大的地方。现在,这个天巫府名义上是我的,实际是给这些人找个吃饭睡觉的地方。他们占用的人资源比我还多得多。以前靠占卦预测就可以养活我和袭人,现在我必须要让五十多张嘴有饭吃,不累死我么。这到底是谁伺候谁,谁享受谁啊?”
慕容恪和嬴允直被阿拉耶识的抱怨说得一愣一愣的,他们认为的天大的好事在阿拉耶识这里怎么就成负担和累赘?这个问题他们从来没有考虑过。慕容恪的太原王府有百十口人,嬴允直的信王府有近二百口人,他们的头脑中奴仆自然是越多越好,表示主人家大业大,富贵双全。
见他们不转过弯,阿拉耶识进一步开导:“你慕容恪有妻儿老小,又要骑马射箭,所以才需要这么多婆子仆佣的伺候,你嬴允直妻妾成群,儿女成双,她们都要好吃好喝,要人捧着哄着,你们当然觉得家大业大好。而我呢?天生就是孤家寡人,以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丈夫和孩子,我一人吃饱全家不饿。我习惯自力更生,不需要人服侍。而且,我讨厌人多,更不喜欢自己家里住的都是陌生人。我需要空间,你们懂吗?他们这些人整天在我家里晃来晃去,晃得我眼花。我实在受不了,也消受不起这等富贵啊!信王,求求你去跟皇帝说说,让他把人收回去吧。只要他肯收回成命,这个天巫府我都情愿不要。”
信王嬴允直大张着嘴半天合不拢,然后他说,“我明白了,天巫担心这么多人不好养活,这是想让我跟陛下要封地啊!”
阿拉耶识差点没被这话噎死,发现跟嬴允直这2B青年说不清楚。她是真尝试过伺候人的滋味。不管柏素云开的心理咨询中心还是书院,员工都不超过二十人,当老板表面风光,内里甘苦自知。景气的时候还好,培训招生量下降时,赔钱也得给导师酬劳,员工的工资一分也不能少,光是社保支出每月就要二万。有时就是在苦撑,到时借钱也要发工资。柏素云常常叹气,这当老板还不如打工轻松,钱来的容易。如果她只做一个自由心理咨询师,每月轻松月入上万,当老板常要面对种种的难处,不过因了心中一点想要做事的情结,追求自我价值,才担着这个公司而已。
“天巫,切不可任性,陛下的赏赐不能退回去,否则便是藐视天子,你吃罪不起。若是嫌下人嘈杂,让管家好好调教一番即可。若是怕花销不够,我着人买一块肥美的庄子给你。你看如何?”慕容恪毕竟老成持重,他从阿拉耶识眼里读出真实信息:天巫她确实不喜欢人多嘈杂,更不留恋俗世的富贵荣华。
“不好不好。”阿拉耶识把头摇得像泼浪鼓,嗔道:“你们要是这样做,我成什么人了?我不是转弯抹角地跟你们索要东西,我这人清静惯了,面对几十个下人头都大了。”
嬴允直看阿拉耶识的眼神就像看怪物,他也许一辈子都不能理解有人会拒绝富贵奢华的生活。阿拉耶识下巴朝天,叹息道:“孤独是一种境界。这个道理,你们永远都不会懂。”只一句话,把两个封建王爷如同高尔夫球样,一竿子打出去老远。
慕容恪后来默然不语,一点心事越来越沉重。他隐约感到,天巫和他以前设想过千百回的不一样,天巫要的他给不起,他给得起的天巫不需要。她不屑人间烟火,而他却妄想给她尘世的喧闹和繁华。和天巫共处这些日子以来,一点一滴的积累,她在他心中的形象逐渐丰满起来,虽清晰却陌生。她头脑中充满惊世骇俗的想法,藐视权贵,嬉笑人生,无欲无求。她不仅不想嫁人,还嘲笑信王的风流和多妻,并把自己只娶雀儿一人作为男人的榜样大加赞赏。说明什么?慕容恪只能解读为她和他今生无缘。回想当初他是多么可笑,自以为把雀儿养在金丝笼里,梦中伊人总有一天会投怀送抱。他也曾纠结是否娶雀儿?不娶吧,生怕错过伊人来寻;娶吧,他的心早就被伊人装满,岂能容下别的女子?皇上和母妃催逼得紧,再不拿定主意,雀儿就要远嫁去漠北和亲,此去就和伊人再无缘分得见。他在最后时刻才决定成亲。他努力说服自己,伊人出身民间异族,好强的母妃决不会同意他娶为正妃,迟早逼他另娶他人。她与雀儿既然渊源深厚,想必不会介意做侧室,只要他的心在她一人身上就好。因了这点私念,千红郡主热热闹闹嫁入太原王府,婚后夫妇和谐,只是他从不在白日和灯下吻她,在黑暗里才能与妻子行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