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过得很好。雀儿她还带着我们半岁的孩儿,路途遥远,她来多有不便。等天巫病好后,我便接你去大棘城和她团聚。”
“天哪,雀儿已经做母亲了!真是太好了!”激动之下,阿拉耶识抓住慕容恪的双手,“知道吗,今天是我这六年来最开心的一天。所有的过往,一切恩怨纠葛都烟消云散。我终于能够放下心中的那块大石,无牵无挂地离开这里。一切都是天意!”情绪过于激烈导致血压上升,小腹立刻传递来牵拉抽搐的巨痛,一股鲜血又涌了出来,阿拉耶识立时捂住腹部呻吟,连腰都直不起来。
袭人急得团团转,慕容恪也被突然的变故惊呆了,“天巫?天巫?”袭人一把推开他,“你快出去,天巫这里有我伺候。”
阿拉耶识止住了袭人,“让他留在这里,我还有好些话要问他,怕是过了今日再无机会了。”
可能是回光返照的缘故,阿拉耶识此时眼目清明,只是疼痛得厉害。她详细询问关于雀儿的事情,从容貌性情、通辽王家庭到他们婚后的生活,慕容恪的回答都很令她满意。小名叫雀儿的郡主段希钰生得十分标致,性情和齐丽霞的火辣全然不同,温柔如水,只爱读书和女红,标准的贤妻良母。她从小被父王宠着,嫁人后又被丈夫慕容恪爱着,慕容恪为了她连侧妃和侍妾都没有要,所有的爱都倾注在她一人身上。没有比这更完美的了。看来,这一世的雀儿果真如她在催眠中感受到的一样,很幸福快乐。
阿拉耶识默默地注视眼前这位相貌不凡、气宇轩昂的男子,内心中把他与齐丽霞的养父齐文亿作比较,认为慕容恪这样的男人才是齐丽霞最好的归宿。“那么,我也没有什么遗憾了。我原来还打算着,若是雀儿活得不幸福,我就利用自己现代人的才学帮她谋求她想要的幸福。在现代社会我没能拯救齐丽霞,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做个救赎,给雀儿一个美好人生。也许,所谓的渡劫不是要我去做点什么,而是让我降服自己的心魔。”心理咨询技术中的完形疗法认为,人人都有未满足的愿望,它们是人生中断裂的一环。心理治疗就是把这失落的环节用心理学的方法在内心中做个修缮,以此消除遗憾达到完满。阿拉耶识感到,她此时已经在内心中为自己的心结做了完形,因伤重流血而死去就是渡劫完毕回到现代社会的时刻。“真奇妙,齐丽霞割腕自杀也是失血而亡,和我殊途同归,我用我的血还掉欠她的债。”
受伤,是有意义的!
明白其中玄机后,阿拉耶识郑重其事地告诉慕容恪,自己很快就会死去,没有机会再见雀儿,要他一辈子好好待她。同时也请他别告诉雀儿有关自己寻找她的一切事情,就当阿拉耶识这个人从来未曾出现过。她紧紧握着慕容恪的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我死以后,尸体随同我的一应物品用具全都焚烧,我在这个世界连一丝痕迹都不会留下。答应我,别让她知道。我们既不应该打扰死者的安息,也不应该打扰生者的安宁。我会在另一个世界祝福你们!”说完这一段话,她就像卸下千斤重担一头栽倒在床上。
天明,从宿醉中醒来的信王发现慕容恪在此,才知道慕容恪和雀儿的事情。好不容办成了天巫的大事,心情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慕容恪从信王那里详细了解了天巫受伤的原委,气得把手中的陶杯都捏碎了。他问信王是否一点办法都没有?信王一脸死灰,说但凡他能想到的法子都试过了,救不了了。
袭人和慕容恪他们不知道的是,信王确实为救人努力过,但是他无法说服秦皇赢少苍拿出南蛮宝物乌蟾根。前天,王府管家说一位神秘人物有能救天巫的神药,让信王去城外十里坡的亭子找他。信王如约赶去见到一个自称是墨侠的人。那个墨侠告诉他,要想救得天巫就要先救他们的钜子嬴归尘,天巫的内伤只有嬴归尘可治。说是墨家钜子嬴归尘前段时间受伤在闭关疗伤,如想提前出关给天巫治病,就得靠他去向秦皇求来南蛮宝物乌蟾根治疗钜子。
“钜子可以等,天巫不能等。”那人撂下这句话后就走,信王施展轻功追了一阵就失去对方踪迹,想到对方是墨家人机关暗器防不胜防,一味苦追多半吃亏,信王才怏怏返回城内。
走在进宫面圣的路上,信王一直在想,墨家人真是耳目众多,连天巫的病情也了如指掌,也知道他肯定会去向秦皇求那乌蟾根。有一点他想不通,既然墨家钜子、医家传人嬴归尘是皇上的亲表兄,开口索要乌蟾根为何要拐个弯经过自己去求?皇上很少提起他那位神秘表弟,宫里很少有人见过嬴归尘,只知道嬴归尘的父亲景平侯住在宣化西南方的封地宛平。景平侯生性淡泊,不蒙皇帝传召是不会来宣化的。信王入宫前派了亲信去宛平,查探嬴归尘是否在景平侯府闭关疗伤,可别咬了有心人的饵去触犯皇上。乌蟾根是南蛮至宝,可解天下蛊毒,每代巫王如在斗蛊大赛上中了蛊毒,一支乌蟾根就可保性命无忧。
乌蟾根是将一种精心喂食过药草和蛊虫的剧毒蟾蜍活着种在食人花的根茎上,蟾蜍死后若尸体未腐化便会长出细长柔软的乌蟾根缠在食人花的枝干上。等乌蟾根开出乌青的花后,有蜜蜂前来采蜜授粉成功后,把乌蟾根连根拨出就成了宝物。培养乌蟾根的方法看似简单,实则过程长达十年,还要靠运气才能成功。喂食蟾蜍就要七年时间,多数蟾蜍吃不够药草和蛊虫就被药性毒死。配料和喂食时间、方法很重要,历代巫王口耳相传绝无外泄。若是蟾蜍养好了,在食人花的根部种下去而不腐化则难上加难;长出乌蟾根后,要等蜜蜂来授粉和采蜜,乌青的花变成蓝色了,才表明乌蟾根培育成功。乌蟾根寄生在食人花上,花色又是不引人注目的乌青色,基本不会有蜜蜂飞来授粉采蜜,所以乌蟾根极难培育成功,有时候几代巫王也种不出一株来,被列为三宝之首。木皇后偷取苦丹就遭惨死,有人敢打乌蟾根的主意,还不知道皇帝赢少苍如何震怒。信王考虑再三,决定冒险去求皇帝五哥,毕竟天巫的术法对于五哥来说也很重要。
信王见到秦皇赢少苍,先是呈报了天巫的病情,又提到慕容恪已来到天巫家中,他的王妃正是天巫要找的雀儿。
“来时是空,去时亦是空。阿拉耶识是心念的种子,它藏于人心底,不在人眼中。”赢少苍反复念了几遍这句话,对其中的意思仍是不能了悟。见秦皇沉浸在对天巫弥留的话中,信王心焦不已。多耽误一刻,天巫离死就更近。
“陛下,天巫危在旦夕,若想得到天巫的海外方术,就必须救天巫。”
“这个道理朕岂能不知。你不是把少府的药库都要搬空了吗?”
“陛下,臣弟是搬空了御医的药房,可是还差一味药才能救天巫。”
秦皇奇道:“什么药?”
信王跪伏在地上叩首道:“墨家钜子可治阿拉耶识的病,臣弟想用乌蟾根——”
啪地一声,秦皇把手中的书简合拢。一阵可怕的沉默后,秦皇把书简放回桌上,不紧不慢地问信王是谁告诉他的,信王便把与墨侠会面的事情说了。一边说,一边拿眼看秦皇脸色,只见秦皇紧握书简的手在微微颤抖,脸色阴沉得可怕:“你可知两百年来南蛮只出产了这一支乌蟾根?”
“知道。”信王诚惶诚恐地答道。
“那你可知道乌蟾根是巫王的救命之物?”
“知道。”
“那你还来跟朕讨要?”秦皇声音冷硬得像从石头缝里蹦出来一样。
“陛下恕罪,臣弟想天巫的海外巫术我大秦也很需要,又是帮臣弟破了案子保住中尉职权的免入安靖王一系囊中的有功之人,于公于私,臣弟都想救她一命。”
“好一个于公于私!天巫的命难道比朕的命还要重要?朕的亲弟弟,你可真是一个大好人哪!”秦皇冷笑不已,信王冷汗湿透了衣衫,“臣弟实无此意,请陛下明察。”
“念在你破案有功的份上,又救人心切,朕就不再治你的罪。乌蟾根一事,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否则休怪做兄长的无情。”秦皇敛去暴戾气色,恢复了一贯的深沉冷厉,“今天的事到此为止,你跪安吧!”
信王磕头谢恩而出。回天巫府前,心情郁闷的他钻到云良阁找紫蕊喝得酩酊大醉。这些事情,都是后来通过袭人之口告诉阿拉耶识的。当阿拉耶识听到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往事时,心中依然像打翻了怪味瓶,五味陈杂,心情久久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