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昏来临,中央大戏台的座位已经被重新布置,恢复了那个时候通用的坐席法,四周摆上地席和案几,仕女和男子分开而坐。参加今晚选亲大会的男子除了使团成员,就是套马前十名的好汉和马球比赛的球员,女子就是有身份的贵族仕女和各国精心挑选的美女,毕竟女人最大的资本就是性魅力。
舞姬们在场中随着乐声起舞,云良阁的歌伎乐工分列两侧,弹奏古代传统的雅乐助兴。秦皇赢少苍在一开始不会出现,这阵的饮酒作乐全由国师阿拉耶识主持。此时若有美人看上套马汉子或是马球好手,可以主动向对方投掷草束而不会因不识羞被取笑。封建礼教在宋代以前都没有成气候,宋朝程朱理学兴盛后才对女子的举止和婚嫁苛刻起来,宋代以前的民风从某些方面上讲比现代更加开放,诗经和汉乐府民歌中,民间男女对爱情的描写与歌颂非常****热烈,“打杀长鸣鸡,弹去乌臼鸟,但愿连暝不复曙,一年都一晓。”只恨欢娱太短。阿拉耶识所到的多元时空正处秦汉时期,这个时期对女子离婚再嫁视为正常之举,女子可以自由追求爱情。
一曲歌舞完毕,阿拉耶识首次身着女子服饰出现在跑马大会上,刚一亮相就引来举座惊叹,四周脂粉颜色尽失。阿拉耶识没有穿宽袍大袖的古人装束,而是穿了带十九世纪西方仕女风格的窄袖蓬裙,还是想明显地区别于中土风情与人物,暗示所有人她海外之人的身份。她把披肩短发用火钳烫弯曲后蓬松地挽起堆在脑后,一条镶嵌宝石的金冠带从额际绕向后方固定住头发,雪白颈项上挂一条打结的珍珠长项链,垂在胸口正中位置。紧身中袖粉紫绸衣罩着下身蓬松的千层白色纱裙,裙裾缀着星星点点的碎珍珠,把周身曲线衬托得凹凸有致。光洁丝滑的玉臂半露,纤纤素手轻提纱裙一步步走到正中。今晚阿拉耶识还是化了浓妆,虽然不似舞台上戏妆那么夸张,但也着实让人看不清真相——她画了浓浓的烟熏眼妆,珠光红唇配上深邃幽暗的眸子,卷翘睫毛忽闪忽闪,盈盈秋波流传,性感妩媚,神秘高贵,正是典型现代人晚宴装扮。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玄妙莫测,更显得性感冷艳。紫蕊和袭人看天巫掩饰的花招儿如此之多,都仍不住咋舌。
各国美女和青年才俊把艳羡和爱慕的眼光落在秦国国师的身上,底下窃窃私语不断。赵太子石宣与胡夏稽粥王子坐在一起,他见阿拉耶识的装扮特异便问稽粥可是西域女子的装束。稽粥也感到似是而非,说西域女子着装上衣用料少,下衣用料多,与秦国国师的有几分类似。
难道秦国国师来自西域以西?石宣深陷的褐色眼睛又迷茫起来。他看戏时与石闵石韬二人同时察觉阿拉耶识面部轮廓有些熟悉的味道,可惜脂粉与化妆太厚,看不真切。今早马球打完以后,他专门找到石闵,想验证自己的感觉,石闵却提醒他,秦国国师右手腕上有块红色胎记,她不是董秋滢。如今见到阿拉耶识女子装扮,那中似曾相识的熟识感又扑面而来,他故意与稽粥王子坐一处,好不动声色见察看石闵的反应。然而,到目前为止,石闵一直与石韬谈笑风生,并未多看阿拉耶识一眼。石宣有些意兴阑珊,本来是借跑马大会向秦皇讨点便宜,谁知反被国师堵了口;想要扫国师颜面,不想连石闵在内的各国使者都被她说动。当他怀疑国师就是少司命时,石闵又来泼他冷水,这趟来倾国什么好处也没捞到。他看向主人位置上端坐的阿拉耶识,心想秦国国师确乎美赛天仙,可终究不如董家丫头有趣,小小年纪就敢和与本王较劲。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脖子上董秋滢咬下的伤疤,阴鸷狭长的面部露出冷涩的微笑。
石宣摸脖子的动作落入阿拉耶识眼中,害她的右眼皮狂跳。“我这身行头他们认不出来的。镇静,吸气——”她忙着调整呼吸,好让自己经得起众人的检阅,镇得住场面。她朝最外边一排坐着的阿琪瞟了一眼,后者也回了一个会意的微笑,两人算是完成了沉默中的交流。随即她的眼光很快扫过全场的人,锁定了今晚最令人头疼的难题:雪漫郡主和奈丽公主。奈丽好奇地看着她的一切,眼底满眼新鲜和欢喜,阿拉耶识明白她又在打自己这套衣服的主意,这个南蛮野丫头缺少礼教熏陶,看上了东西直接就抢的,倘成了一国之母,不晓得要带坏多少宫中女眷。再看雪漫郡主,粉颜带丝凄凉,无心于这红男绿女的欢场热闹,也许她是真心爱慕容恪,嫁给秦皇和亲也是情非得已。最后看一眼袭人,阿拉耶识曾经暗示她抓住跑马大会的机会,追求自己的幸福,但愿她和信王嬴允直能修成正果吧。
阿拉耶识缓缓扫视全场,微微笑:“在场的诸位尊贵的客人,如果你们中已经有结成对的男女可以到我面前接受祝福,我将为他们献上吉祥的哈达,象征他们的爱情纯洁无暇,地久天长。”
稍微停顿片刻,就见一对犬戎男女手拉手走上来,男子正是套马的第二名,他看上了一位犬戎美女。
阿拉耶识首先问他们的名字,然后用基督教的婚礼仪式上牧师的问询来问他们是否愿意嫁/娶她/他,无论对方是贫穷、富贵、疾病都不离不弃,直到生命最后一刻?当他们回答说是以后,阿拉耶识便献上一条哈达祝福他们白头偕老。基督教婚礼这套仪式还是很有价值的,阿拉耶识希望用在这里加深新人的责任意识。先后上来几对新人盟誓,接受了哈达和祝福。
阿拉耶识眼角的余光看到袭人和信王嬴允直这一对。嬴允直手里捏着鲜花一直没有投给袭人,袭人因为彼此身份差异太大之故,一直在等他主动;她还注意到角落里一对男女在僵持,那是阿琪。她喜欢的人竟然是那飞天郎中,阿琪把一束青草塞到飞天郎中手中,飞天郎中一副手足无措的窘迫样子,半天也没有回赠阿琪鲜花。阿拉耶识觉得自己应该发挥主婚配子嗣的少司命功能,缓解其中的紧张和焦虑。
“我看到,有的人还在犹豫。婚姻大事非同儿戏,应该多给对方一点时间去思考。不过,一个有智慧的人懂得把握机会,也懂得珍惜缘分。”她停了停,用手击掌三次,立刻涌出一队舞姬翩翩起舞,乐工演奏的曲目正是《花好月圆》。阿拉耶识曼声歌唱道:浮云散,明月照人来……
她一边唱一边走进宴饮人群,当先朝袭人和信王走去,取过袭人手中的青草朝信王掷去,信王愣了一下马上反应过来,回赠了袭人一朵鲜花。这事就算成了。
阿拉耶识继续唱着歌朝其他人走去,众人的眼光紧紧跟随着她,看她还要撮合哪一对。阿琪对面的飞天郎中嬴归尘眼睁睁看着阿拉耶识朝他们走过来,他转身想避开她,却被阿拉耶识牵住衣袖,对他唱到:“这暖风儿向着好花儿吹,柔情蜜意满人间。”伸手要摘他的鲜花时却发现这人根本没有携鲜花进场,显见他无意于此。阿拉耶识佯作恼怒地推开飞天郎中,继续唱着歌儿前行。每到一处便唱几句,《花好月圆》唱完后唱起《套马的汉子》,贵客们听得心驰神往,眼光热切地追随阿拉耶识的歌声,有的还能跟着哼一下调调儿,于是气氛更加热络。
走到慕容恪慕容垂那一桌,刚好唱起《敖包相会》。阿拉耶识唱到“只要哥哥你耐心地等待哟”时,后面一句“你心上的人儿就会到来哟”是雪漫郡主和她一起唱的,阿拉耶识惊异地看她一眼,雪漫郡主跟唱几句后就住口了。阿拉耶识满腹疑惑,唱着歌儿往其他地方走,刚好来到赵国石韬和石闵那一桌,一曲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不自觉地冒出嗓子:
好花不常开,好景不常在。愁堆解笑眉,泪洒相思带。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她对着石闵唱到:“来来来,喝完这杯再说吧。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石闵明亮的双眼闪着璀璨的光芒,看着她欲言又止。踌躇间,阿拉耶识已经唱着歌儿走到另一桌。“明天就要来临,却难得和你相逢,只有风儿送去我的一片深情。”阿拉耶识心中明白,这是她对石闵送去的最后祝福。
再回首时,已看见秦皇赢少苍步入大厅就座,应是被阿拉耶识纵情高歌吸引而来。阿拉耶识一路唱着歌敬酒,最后来到赢少苍面前:
停唱阳关叠,重举白玉杯。殷勤频致语,牢牢抚君怀。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喝完了这杯,请进点小菜。人生难得几回醉,不欢更何待。
她转向众人道:“来来来,再喝一杯干了。今宵离别后,何日君再来。”众人尽皆唏嘘动容,纷纷举杯痛饮酒,不仅因阿拉耶识唱作俱佳,更因了歌词中彷徨离别的萧索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