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苍苍,浩瀚无际,秋风习习,卷走一地落叶。曲折蜿蜒的河水日夜不停地向东流去,偶尔在拐弯处碰到河岸,溅起朵朵晶莹闪亮的水花,打湿了岸边的垂柳,顺便带走了蔌簌落下的秋叶。
一个身穿玄衣的男子站在岸边,手里紧握着一把气势雄伟的铁刀,面对着一江东流,沉默不语。他身后有许多参天大树,四周弥漫着肃杀之气,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警告岸边的男子,危险正在渐渐逼近。他对周围的环境无动于衷,犹如没有生息的木石立在岸边一动不动,唯有手中的长刀在鞘里嗡嗡作响,急不可耐地想要饮血杀生。
不知过了多久,玄衣男子突然长叹了一声,用悲伤的声音道:“你终究还是来了,我们终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他这一声感慨凄切苦楚,悲断人肠,比落单的空中孤雁的呼唤声还要凄厉,似是历尽了几十个春夏秋冬的沧桑与艰辛。
然而这里除了他就没有别的人,回答他的只有风卷落叶的凄惨声和潺潺的流水声,他也不介意,依旧自顾自地言语着:“是他让你来杀我的?我们多年的情谊终究是敌不过转瞬即逝的权力富贵。你信吗?我不怪你。毕竟我们曾经约定过,逐梦之路,互不相让。”
“这些年,你为他出谋划策,我为他领兵杀敌,内外相靠,天作之合。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深得他信赖,可我却放弃了梦,让你失望了……”
玄衣男子垂下头不再说话,双肩微微颤抖,像是在无声地啜泣。愁风和流水像是被他的悲恸打动,不敢发声,四周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良久,他缓缓回过头,露出了一张深邃硬朗的俊颜,这张脸很年轻,唯独那双本该炯炯有神的眼睛黯淡无光。他嘴角一勾,眼睛里忽然冲出一抹狠厉,身子像离弦之箭般飞了出去,与此同时,手中的长刀出鞘,锐利的刀刃劈断了来不及闪躲的秋风。
一阵割裂血肉的沉闷声紧随着秋风的号叫传来。
“这一次,我可没让你失望吧?。”玄衣男子抽出刀,阴恻恻地问了一声,脸上浮起了诡异的笑意。
“嘭”的一声,一个男人随即倒在血泊里,左胸源源不断地流出鲜血。他吃力地摸了摸心口,把沾满鲜血的手掌遮在净若莲华的脸前,挡住了玄衣男子冰冷的目光。
“你说输的人只有死路一条,今天,你输了。”玄衣男子笑得一脸狰狞,再次向地上的男子举起了刀。
就在长刀即将没入血肉时,一阵尖锐的乞求声突然传来:“闻召,不要杀兄长!”
刹那间,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崩溃破碎,从天空中扑下来的熊熊大火吞噬了一切,包括那两个男人。躺在血泊里不吭声的男人在身体将要和火焰融为一体前,幽幽地说了一句:“天作之合不是那么用的,笨蛋。”
“兄长!”
雀儿失声尖叫着,睁开眼睛,从床上坐了起来,呼吸急促,额头上冒出一层冷汗,脸上还有泪痕未干。
“我怎么会做这种噩梦?”雀儿自言自语道,心有余悸地地揉揉脑袋,低头一看,枕头上湿了一片,不知是被泪打湿的还是被汗浸湿的。
她撩开床边的帷幔,一缕灿烂的阳光悠悠地洒在她身上。雀儿看了看明亮的窗外,暗叫不妙。兄长以前外出求学都是辰时出发,可现在估计都要巳时了,昨天说好送他走告诉他那句话的,偏偏自己贪睡起晚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等着自己。雀儿懊悔不已,唯恐错过送别张良的机会,急忙叫丫鬟给她准备洗漱用品,迅速下床梳头穿衣。
虽然时间紧迫,但雀儿的动作还是有条不紊,一丝不苟地梳头洁面,挑选衣服,这是她多年来保持的习惯,无论何时何地,都要装扮整齐,保持形象。
不到一刻钟,雀儿就收拾完毕出门了。她匆匆离开西苑,在游廊里看到了打扫落叶的下人,还没等她问张良的事,下人就好心的问起她怎么没去送少爷。
“我另有要事缠身,耽搁了一会儿。”雀儿留下一句话飞一般的离去了,剩下一群下人目瞪口呆立在一旁。
“兄长,你可千万要等我啊,我还没跟你说那句话呢!之子于归,言秣其驹。我对你的情意何止是这句话能表达的?关关雎鸠,在河之洲。求我庶士,迨其谓之。有女怀春,吉士诱之。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髧彼两髦,实维我仪。这些都是我想对你说的,如果这次你还听不清,我就再说十句!总能让你听清的。”雀儿在心里疯狂地喊着,脚下生风,行走间带动了地上的落叶,气势迅不可挡。
这是雀儿第一次在家使出秋风厉,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兄长,也顾不得被爹娘发现后会怎样了,她还不知道,自己苦练许久都没成果的秋风厉,这次被她使得颇为出色。
等她赶到家门口,看到空荡荡的大街时,才意识到兄长已经离开了,她紧赶慢赶还是没能赶上。她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街道的尽头,期待张良会落下什么而突然返回。在门口站了好久,也没能看到熟悉的身影出现在眼前,最后只好沮丧的走回家。
“哎!”
雀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哎”,冷漠的声音熟悉又刺耳,不禁皱了皱浅浅的眉头,很快又换上一副温柔的笑脸转身相迎:“星弟,你是在叫我吗?”
张星骑着马从东而来,额间有几缕墨发舞来舞去,冰溪般清俊的面孔微微发红,像是刚纵马狂奔了一场。他斜睨了雀儿一眼,利落的跳下马来,握着马鞭走到雀儿身边,递给她一卷竹牍,不耐烦道:“兄长说你一直想看这卷《说难》,赶紧看,看完了我还要还给人家,不许自作主张乱改乱画。”
“这是兄长让你交给我的?”雀儿从小就受这个弟弟排挤,吃了他不少暗亏,所以对他格外小心。她仅是看了一眼书名,并未立刻去接。
张星似乎猜到她不相信自己,冷哼一声,轻蔑地看了她一眼,打开了竹牍,内容一览无余。
雀儿瞥了一眼竹牍,这才相信张星没有骗她,那果然是她一直想看的《说难》。自从她听兄长说起公子非后,就一直在找他的著作,想对他增加一些了解,以免将来和兄长交谈时会不知所云。不知为何,家里却没有一本公子非的著作,雀儿认为,这可能是因为公子非名声不好,爹不屑于看他的书。无奈之下,她只能自己想办法去得到这些书,偏偏这位公子的著作还千金难求,贵的离谱。为了买一本《孤愤》,她花光了大半积蓄,而这本《说难》,她实在是无力再买了,兄长倒是有一本,可他不是说放在求学的地方了吗?
“不是。”张星冷冰冰地道。
雀儿有些失望,随口问了一句:“难道是你为我借的?”
“你到底看不看?不看我这就还给人家。”张星收回竹牍,扭头就走。
“别还别还,我又没说不看。难得星弟肯为我开口借东西,我感动还来不及呢,哪有不领情的道理?”雀儿拉着张星的衣袖,拦住了他。她很了解张星,其实他还是很关心自己的,只是脾气有点古怪,总害她吃苦头,设计她背黑锅,好在她够机灵,知道怎么对付这个坏小孩,能在爹娘生气前化险为夷。
“这书来之不易,你从哪里借来的?”雀儿搂着竹牍,将它视若珍宝。
她这副模样在张星眼里显得很可笑,“有的看就行了,管那么多干嘛?多事。”
“你!”雀儿强忍着怒气,温声问道:“你今天是不是去送兄长了?他有没有和你提过我?我今天,今天没能去送他……”
“兄长走之前一直在等你,还以为你会来送行。谁能料到你这么争气?明知道他今天要走,还能安心的睡到日上三竿。临走了他还吩咐丫鬟别扰了你的好梦!你还真没辜负他的期许。”张星没好气地道。
张星的话好像一盆冷水泼了雀儿一头,弯如月牙的眼睛笑意顿失,她低声沉吟着:“我辜负了他。”
“兄长说下次回来考你的学问。”张星无视她的苦脸,丢下一句话,跃下门前台阶,跨上马就走了。
雀儿怅然若失的走回家,坐在走廊里。开始思量她和兄长的事。兄长事事顾及她,为她考虑,可她却如此轻率,让他为难。这样的她怎么配得上他呢?
过了好一会儿,她想起星弟之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拍拍额头,打起精神读书。
“凡说之难,非吾知之有以说之之难也;又非吾辩之能明吾意之难也;又非吾敢横失而能尽之难也……”
不知不觉地,一个时辰过去了,雀儿读的正起兴时,发现一根竹简上有划痕,上面的字模糊不清,像是被尖锐的利器刮过。她想了想,准备回西苑等张星回来,问他知不知道这件事。
她收好竹牍,走出走廊,看见一个锦衣少年鬼鬼祟祟的站在大门口,向里面左张右望。
雀儿觉得那少年很眼熟,便走了过去。
少年有着一对可笑的浓眉毛,眼睛几乎要眯成了一条线,嘴巴里不知在咕哝些什么,看上去神神叨叨的。雀儿看他的模样,应该是得了怯远症,于是走到他身边,轻声问道:“请问王孙找谁?”
少年向雀儿施了一礼,紧张地问道:“张良兄在否?在下找他有急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