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您的谱是越来越大了,连门都不亲自开。”
孙伯君说着,放下菜刀开了门。李凯不好意思地笑笑,钻进厨房拉开椅子坐下。桌子上两个果汁杯,半杯没喝完的果断是孙伯君的。李凯拿起杯子就要灌下去,面前一个纸杯突然重重地拍在桌子上。
“喝,喝什么喝?吃饱了才想起回家,你眼里还有没有我?”
婆婆怒气冲天,李凯差点把杯子洒了。“我,婆婆,那个——”
“那个?哪个?整天不是睡觉就是在外面鬼混,你还会干点什么?哦,对,你会遛鸟。”
孙伯君说着往阳台一指。“泡女人泡不来,泡来一只鹦鹉,现在反倒成我的责任了,还得我给你养!”
路北北回头望了一眼阳台外面,叫仲君的黄色虎皮鹦鹉的小窝安安稳稳靠在栏杆边,那的确是上个月少爷带回来的。他原本是约了妹子去海德公园玩,结果妹子爽约,几个大老爷们拎着带来的瓜子坚果各种零食吃了大半天,迎头还飞下来一只鹦鹉跟着他们一起吃。吃舒服了,鹦鹉居然一下跳上李凯的肩膀,死活不走。李凯只好把它带了回来。
而路北北一直纳闷李凯是怎么顶着一只鸟坐的地铁。后来他才知道,少爷是活活走了回来,差点累死在英国街头。而鹦鹉就蹲在他肩膀上叫了一路,吸引了无数目光,这鸟也算和他有缘。
“婆婆,婆婆,你别生气。都是我的错,我不该领着夏冬青去马场玩;就算领她去,也不该那天去;就算非得那天去,认识余可的时候我也该拦着她——不,我当时应该扛着夏冬青就走。什么都是我的毛病,您消消气,行吗?”
“那你把夏冬青给我叫回来,吃饭!”
“我上哪儿叫她去啊——北北,这到底什么情况?夏冬青在哪儿呢?我接她去。”
“我不知道。”路北北摇摇头,“夏工是让余可拉走了,说是见外国人。”
“你听听,听听,见外国人!夏工这么一个大好青年才俊,就要这么叛变敌国了!社会主义还有没有救?”
婆婆愤慨无比,李凯连连道歉,路北北默默地看着他们两个几秒钟,低下头收拾女剑士地里那点麦子。“可能在学校旁边的咖啡店吧。”她说,“不是我和夏工常去的那个,是学校南门外面的一个咖啡店。特别有情调,有点像酒吧,进去以后都是拿垫子在地上坐着。”
“我知道了,里面有架钢琴的那个呗。”李凯说,站起身就要走。“婆婆,你等着,我这就把夏工接回来——我开车去。”
他说着就站起身,手自然而然地伸到口袋里去摸钥匙,但路北北和孙伯君一起抬起头。
“你还开车?”路北北问。
“五分钟的路,你开车能有跑着快?”孙伯君问。
“我朋友的车,我借来开两圈——婆婆,这不是快不快的问题,有辆车好办事。你想,万一余可不放人,我把夏工往车上一塞,油门一踩,她就追不上了嘛。”
孙伯君满意了,但路北北总觉得这话怎么听怎么像抢婚。“少爷,你有英国驾照?”她又问。
“小看我了吧。”李凯一拍胸脯,“我上个月才换的本,驾照能用一年呢。”
“这边是右舵车,靠左开,你也能行?”
“我是老司机好吗?车龄十年。而且我还在香港开过好一阵呢,那边也是右舵。”
“十年车?你今年多大?你是几岁就开始开车了?”
李凯连声咳嗽。“细节不重要。”他说,“反正我是能开。你要不要也去兜一圈?两个人好办事,万一夏工那边情势严峻,余可非要扒车,咱们还能打个照应。”
“我不去,我要等着喝鱼汤,喝新出锅的。”路北北说,“少爷,你快去快回,但凡晚了一点,一会儿给你开门的就不是婆婆是菜刀了。”
李凯二话没说窜出厨房。路北北又低下头去,专注于种地。这会儿她已经闻到了鱼汤的鲜味,今天晚上她哪儿都不去,非得吃到三文鱼不可。
此等血海深仇,不亚于余可之于婆婆。若不啖其肉饮其血,何以解心头之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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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十六日,周一晚上,路北北在自家单元的厨房中享受到了米其林级别的大厨手艺:一锅三文鱼汤。孙伯君看着这个短发女孩端着汤碗一脸满足的样子,再看看见底的汤锅和几乎没动筷的菜饭,心里交织着成就感与失落感。
而大少爷终归没能把夏工抢回来。据他描述,双方战斗人员数量差距悬殊,他一个人势单力薄,实在不知怎么能从一圈女生和一个男性老外中抢出他们任何一人,更别提是坐得太靠内侧的夏工。而且他原本学艺不精,又久疏阵仗,还没来得及考虑好撤退计划,就被新的敌人发现了——那个咖啡店里还坐着他的一票狐朋狗友。
结果他比夏冬青回宿舍还晚。蹑手蹑脚溜进走廊,溜进C单元,李凯趴在地上,匍匐前进,想要躲过厨房里正在刷碗的婆婆的目光。奈何单元门是防火门,太重,关上的时候不免发出一声响。李凯一下从地上弹起来,一个箭步就往房间里冲,但还是没来得及。
孙伯君抓住了他的衣角,李凯就这么被按在了地上。大不列颠及北爱尔兰联合王国伦敦市一区草莓岸街图特楼三层C单元发生了自建楼以来的第一起暴力冲突事件,惊动了313和316的********留学生。路北北和沈畅一起探出头来,看着一米七出头的孙伯君把一米八五的李凯按在地上,问他能不能说话算数。
“我错了婆婆,我真的错了。可那都是朋友,是应酬,我实在脱不开身啊!”
“你还把不把我的话放在心里?”孙伯君吼道,“我问你,夏工让你接哪里去了?”
“她们人多势众,还有个老外,我怎么好抢人啊!”
“老外?”孙伯君一把拽住李凯的领口,“我告诉你,有朝一日夏工要是跟着外国人跑了,你要负起人才流失的责任!”
“是余可想外嫁,又不是夏工。她只是想技术移民——哎哟婆婆你轻点。我听着他们聊天了,虽然我没怎么听懂,但是——人家看着很清白啊!”
“我不管。夏工跟着余可混,耳濡目染,学不来好!”
“那这样,从明天开始,我每天放学去接夏工,保证把她安安稳稳给你带回来,然后我们两个一起跟你吃饭,行不行?”
孙伯君的手这才松开了点,路北北挠挠头。婆婆的真爱到底是少爷还是夏工,还是菜刀和灶台,抑或是余可,她已经分不清了。总之一定不是那个远在伯明翰的女朋友。
而新的一周就这样开始了,平静又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