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沁方回石府便收到个晴天霹雳。
——石怀仁要成亲了。
这么老还纳妾?童沁的第一反应便是如此,殊不知这只是消息的头尾,中间的一大段都被她脑过滤了。
石痕无奈又宠溺地笑。
直至,见着她的丫鬟下人向她哈腰说着恭喜,其中一个还直接咧着嘴喊大少奶奶,她终于发现了不对,一个横眼扫向身旁的石痕,石痕一副乖巧媳妇样,难得光天化日之下红了脸,老老实实地将事情全部经过告知了童沁。
包括他与汪剑商量的对策;包括圣颜大怒收回了承味楼的招牌;包括石辰喜欢苏贞岚,为了她策划杀人的案件;包括事情真相大白后,他向石怀仁提出与爱人成亲的请求;包括石怀仁答应了他的请求,并于下月十五举行婚宴。
他没敢告诉石辰偷看苏贞岚洗澡,他怕她认为“有坏蛋弟弟就有坏蛋哥哥”而防备他,虽然他的坏蛋潜质早已暴露在她的眼皮子底下。
如今昌成上下传遍他俩成亲的消息,她不认栽也不行。石痕孩子般的甜笑更是将她的心融化,早已将一切顾虑抛至九霄云外。
流年似水,光阴似箭,转眼已接近春中,明日便是大喜之日,童沁还在后花园里晃荡。
一切进行得十分顺利,但其中也少不了几段小插曲。
那之后没多久童沁便去求石怀仁为石辰解足,理由很简单:她还没死。作为石辰最大仇人的石旭拿她打趣:是不是你死了也会从阴曹地府上来为他求情。童沁说:我会从阴曹地府上来拉他下去。结果是石辰不情不愿地领了她的情,虽仍对她恶言相向,但不再有名为厌恶的眼神,那是不甘愿的友好。不得不说的是,石辰与石旭的关系也明显变好了,石涣为童沁记了一记大功,没有奖励。
其实背后有不为人知的一段,地底下石辰曾被石痕一顿痛打,从那之后他才乖乖地叫了童沁一声大嫂,她虽被叫得不明不白,但也只知道是石痕搞的鬼,只是没想到他原来那么狠。
承味楼的招牌被拆之后,生意明显差了许多,石痕当时虽说了会好好打理承味楼,之后却借以成亲事多为由偷懒了,结果直接导致承味楼倒闭,童沁曾表示为他此种行为而不耻,最终却还是被他的撒娇制服,他说,没有什么会比她更重要。
石怀仁心灰意冷,萧氏总能逗他开心,故他整日不是窝在萧氏房里找乐趣就是窝在李氏房里睡觉,最后竟窝出病来,好在大夫说石怀仁只是劳累过度,不过石痕似乎不这么想,不再耍小孩子脾气,答应石怀仁成亲之后便会乖乖打理家事,石怀仁表示很欣慰,于是高兴得晕了过去,石痕当了大罪人,当知道石怀仁不过是睡着之后,他反悔了。
苏贞岚曾回来闹过,上来就给童沁一巴掌,当众之下她只好忍,那之后石家人皆认为她贤惠,没人知道她的内心是有多么地想要扇苏贞岚巴掌,那可不止一个。那时大厅一片混乱,石家人都站在她那边,也是他们的支持让苏贞岚更加恼火,说要他爹抄了石府来着,无人胆怯,不是他们真的不怕,而是他们了解苏丞相的为人。
最后还是石痕这个懒人亲自出马,两人是单独处的,没人知道他们说了什么,他那三个弟弟倒是使坏地想要偷听,还没动身便被石痕冷冷的眼神给遏制。不过童沁明白了一件事:原来不止她懒,石痕也懒。她不禁疑惑以后的日子咋过。
后来苏丞相亲自带女儿登门道歉,还送了一份大礼,说是作为苏贞岚打童沁的赔礼,也作为石痕与童沁成亲的贺礼,走的时候千叮万嘱童沁有事一定要找他帮忙,童沁不客气地答应了。
童仇暗地里骂他小气,觉得赔礼与贺礼应分开来给。
流清与汪剑的感情变“好”了,日日“打情骂俏”,众人皆认为他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禾媚似乎变忙了,整日不见她的身影。她不在,活自然成了流清的,流清喋喋叫苦,苦叫童沁虐待工人,活多不涨工钱,童沁皆当作耳边风——听过就罢了,最后流清直接把活丢给了无辜的清水,清水毫无埋怨地苦干,累得基本处于倒头便睡的状态,清晨却始终闻鸡起舞。
童沁看不过去,立即给她涨了工钱。流清大喊不公平,童沁悄悄和她说……钱是石家给的。流清这才反应过来清水是石家的丫鬟,当即撞墙想着下辈子投胎当石家的丫鬟。
无恨来到石府做下人,童沁与他见面的次数变多了,可偏偏,童沁不想被他看到……
她问过禾媚了,看着喜欢的人与别人成亲是什么滋味,禾媚的回答很简单:“直接去死。”
她被吓到了,好在她了解无恨的性格,他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而寻死的。童沁到底不是毒蝎心肠,无恨表面虽无常,她却总能够想象他背后的心酸。
因为她知道,无恨是个重情的人,不会轻易放弃,却会为了他人的幸福而放弃,何况那个人是她。
想着他会心痛,她的心,竟也跟着隐隐作痛……但绝不是因为喜欢。
正想着,空白的地上出现一双黑色靴子,这是石府下人独有的鞋子。
迟疑地抬眼,对上不起波澜的眸,她终于明白内心的不安从何而来。
她懒得动,仍保持着慵懒的姿势,也不管丢不丢人。
“童沁。”无恨脸色有些憔悴,语气却照常的平淡。
童沁呆呆地看着他,张口却发不出任何音节。
“一直忘了说,恭喜你,明日就要成亲了。”无恨牵起淡淡的笑容,不知为何,童沁总觉得带着些许苦涩。
“你可以什么也不说。”无恨表示谅解,将手中的外衣披在童沁身前。她靠着方柱,总不能硬将她的身子拉开。
“春季的夜还是凉,明日你可是新娘子,别感冒了才好。”
无恨平静的语气透着关心,眼底带着温柔。他从未对自己的决定反悔过,他还是希望,眼前的人能全心全意地爱着一个人,尽管那个人不是他。
童沁不自觉拉紧身前的黑色外衣,轻嗯一声。
透过外衣,她能感受无恨的贴心。他给予的温暖,是与众不同的。
她不禁闭上了眼,只为让全身心享受着无恨所给予的一切。突然……有些愧疚。
身边突然没了声音,她没来由地慌,害怕失去唯一的挚友,猛地睁开双眼,无恨的身影早已不在。
身体突然腾空而起,身后抵着的是宽厚的胸膛,一眨眼她已坐在某腿上,一抹黑色滑落,双臂被抱紧,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外衣躺在地上。
“干嘛突然吓我。”童沁圈住石痕的脖颈,佯装生气。
石痕无辜地眨眨眼:“你不是没被吓到吗?”
“……”童沁无话反驳,只能说她是对石痕的突袭习惯了。
“这么晚了还在外面溜达?”石痕拥紧了童沁,她的身体有些冷。
“就你没资格说我。”童沁将头靠在他的肩上,刘海弄得他脖颈痒痒。
“兴奋得睡不着觉嘛。”石痕低声笑,气息吐在童沁脸上,面颊微烧。
她自然是知道他的意思的。明日就没自由了啊,公公婆婆在上束缚着……她也是为此睡不着才出来的。最主要的是……她难以下手了,她害怕石痕会恨她。
嘴上无意识地跟着说,所幸后半句只是念在心里,石痕闻言又是气恼又是无奈。
“真想把你拿去卖了……”
“换回承味楼吗?”童沁无知地问,到了石痕面前她不负众望地成了白痴。
“带着女肆女子吃喝玩乐。”
石痕想引起童沁的醋坛子来着,谁知某人只是淡淡地“哦”了句,倒惹得自己心烦意燥,作为他特有的惩罚,抬起她的下巴朝那饱满红唇狠狠地咬下去,谁知怀里的人根本不反抗,只是一贯地皱了眉,石痕一下没了气,化为温润细雨,蜻蜓点水之吻。
余光瞥见地上的黑色,拇指轻轻摩挲着她的唇,边问:“那衣裳谁的?”
童沁瞥了一眼外衣,道:“男人的。”
谁说她不气?若不是知道那是故意激她的,她早就杀人了。她舍不得石痕死,那些女肆女子她还不舍得吗?
她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然而石痕总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
“生气吗?”他笑着问。如若她真的为他的话生气,那他会很开心的。
“没呢。”童沁咧嘴笑。真是的,此时该生气的是他。
“真的是男人的。”她故意强调道。
“嗯。”石痕为她的孩子气更加地高兴,因为她的孩子气是属于他的,而且只属于他。
童沁惊讶于他的反常。
“无恨的?”
更惊讶他的洞悉能力。
“他是个好人才。”
石痕夸道,童沁不自觉赞同地点点头。
“当一个下人太可惜了。”
又是一点。
“我准备把他留在身边,帮我打理财务。”
点到一半的头突然停下,抬头瞪了一眼石痕。更浪费!
石痕使坏地笑:“开玩笑的。把他留在我身边,既可以帮我的忙,我不在的时候也可以让他保护你。”
“不怕我和他跑了?”童沁笑问,又想到大婚前夕说这话晦气,没给石痕开口的机会便及时转移话题。“为何不安排在我的身边,那样不是很麻烦吗?”
石痕笑,“怕你和他跑了。”借她的话回道。
童沁沉默,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一阵风吹过,混着淡淡花香与空气的清香,卷走了黑色的外衣,连同无恨一起。
风证明了童沁的心,同样残忍地摧残着无恨的心。
童沁缩进石痕的怀里,默默地看着那抹黑色在空中流浪,像个无主的孤儿,慢慢隐入黑幕……
无恨会恨她吗?还是她自作多情呢……
“冷吗?”
头顶上的声音将她带回现实,她扭头不再看,埋进男人的怀里,熟悉的气息,让她安心,冷心渐暖,倦意霎时爬上心头。
“嗯……”她喃喃细语。
“睡吧,我当你的暖炉。”石痕体贴道。
“嗯……”
感受到的体温是冷的,石痕将她拥得更紧,恨不得将她埋进身体。不不不……这种想法太恐怖了,那样他的丫丫就没了,如此的话,他的心也没了。
他将她轻轻抱起,外衣裹住她半边身子,在风中徐徐踱步,唯恐大动作会吵醒怀中的美人。
安静的夜,无恨无声倚着粗壮的树干,刘海遮挡住他的神情,身形有些颓废。
今夜,十四。
月亮很圆,很亮。圆得令人觉得讽刺,亮得让人只觉刺眼。
明夜,她就为人妻了……那会更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