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老板一家正坐在店内一角共进晚餐,见有人进来也没人起身打招呼,只是抬脸瞥了一眼。尧年也不理会,自顾自的欣赏起来,用自己才学到的有限的鉴赏知识在心底估量着那些画的真假价值。当看到一幅观音大士手捧净瓶,脚踩莲台,凌波翩跹时,不禁“咦”了一声,暗想:这画我家中也有啊!看来这店里也都是些大陆货。
店老板虽然埋头吃饭却耳观六路,听他“咦”了一声,抬起头,停下手中正扒饭的筷子,开口问他:“这幅画你之前也见过是不?”尧年听了,心里无比佩服,暗道:这些做生意的人就是精明。所以,他也不隐瞒,实话实说:“我家里也有一幅。”“哦”,店老板笑笑:“凡是市场上卖得东西,当然会许多人家有”。
尧年说道:“只是从小到大,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与我家画一模一样的呢!”店老板又笑笑,心想看他样子就知道是个孤陋寡闻的乡下小子。尧年又自言自语的道:“我家那个看上去比你这个年代还要长,至少也得百十年。”店老板听了心里一动,说:“那你下次带来让我瞧瞧,帮你掌个眼,看你那画是不是真迹。”
当尧年将家中的画带过来,店老板打眼一瞧,便说:“你这幅不是真迹,但作画时间肯定有五十年以上,比我的久远些。假如非要冒充真迹的话,恐怕也能混得出去,卖个高价来”。其实,尧年将画拿到南京后,曾先到朝天宫那里,请别人鉴定过,说得跟这老板都差不多,于是心里合计:“拿都拿出来了,既然不是真的,也不必巴巴的给送回去。不如就依他放在这里卖卖看。”
过了一个星期后,尧年过去问店老板这画卖出去没有,老板手一指,“你瞧,还在那呢!不过,你不用这么急的,我的都能卖得出去,你得也不会卖不出的。”
连着几个星期天过去都是这样,尧年便有些灰心了,也不再将这事放在心上。这次回家经殷琦这么一审,他才知道这画的来历,也后悔不该打它的主意,暗中思量:趁这画还没有卖出去,赶紧将它拿回来给悄悄的换上。
尧年一进店门,店老板就迎了上来,精瘦的脸上全是笑容:“哎呀!小兄弟,最近怎么没来,前一阵子还跑得蛮勤的,怎么最近不急了?呵呵!好消息啊!你那画卖出去了。”并热情的伸出胳膊揽着尧年往店堂里走。
尧年一听,如同兜头被泼了一盆凉水,一直凉到脚底心,暗叫:坏了,真是怕什么就碰见什么,放那么久都卖不出去,怎么现在就卖了出去了呢?
那老板见他一脸哭笑不得的神色,大为奇怪,一边为他泡茶一边说:“难道你在哪里又找了一个大主顾?但是你可知道,你这画我帮你卖了多少钱?“伸出一只手,在尧年眼前晃了晃:“五百。别处是肯定卖不出这个价的。”然后瞪眼看尧年的反应,以为他会转悲为喜,没想到尧年还是一付懊伤样,不禁有些气馁:“这个数你还不满意?我可是费了大劲了。前一阵子,来了一个旅游团,不知道是台湾人还是香港人,叽里呱啦的逛到我店里来,其中有一个看着你那幅画问我这画哪来的?我能说哪能来的,肯定说是祖传的啊!那人就笑,问我价钱多少?我一听有门,便说人民币至少一千块。人家就大笑,说这画并不是真迹,不过一赝品,我要得也太高了些。我哪里肯承认是赝品?他便说那画上那个印章里的秦正德他认识,这就是他的作品。我见他说得有鼻子有眼的,也不敢跟他再辩,最后,好说歹说五百块钱成交。”
尧年听完叹口气,悠悠的说道:“其实,我现在也知道那画就是秦正德画得,不但如此,还知道他是我家的一个亲戚。”忽而转念一想,也不知道这画里藏了什么故事,能让奶奶视如珍宝的宝贝了这么多年,肯定非同寻常,自己的家事还是不要向外人说的好。于是,假装很高兴的样子,笑着对店老板说:“老哥你真行,一幅假画卖出我一年的工资钱。”
那店老板听了很是得意,以为尧年刚开始是被惊住的,暗想道:真是乡下人,没见过世面,摇头晃脑的说道:“你瞧,这画我也是出了大力了。按规矩,四六分成,你三百,我两百。”尧年听了,心里咬牙切齿道:你的心也真够黑的!但面上仍笑嘻嘻的,非常客气,非常恭敬,非常爽快的说道:“行啊!我这画要不是挂在您店里,别说能卖出这个好价来,就是白送恐怕也没人要。我还真要好好谢谢您呢!”
店老板听他说得这么客气,又这么谦恭,心里越发得意,嘿嘿大笑着:“以后,有什么好货,都可以送到我这来。我不会亏你的。”
“那当然,一看老哥你这面相,就知道是个厚道仁义人。”尧年对着店老板那张马脸极力恭维道:“放心,以后我只要有好东西,肯定送老哥您这来。”心里却极力鄙薄道:呸!你们这些城里人,都是狗眼看人低,以为我们乡下人好唬弄。那好,咱们走着瞧。总有一天,让你知道大爷我也不是好欺的,到时你就知道马王爷长了几只眼。
自此,尧年再也不提那画的事,家里人更是不知道这画后来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