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当老头我傻啊?
在囚兽之狱里与最少百万只凶兽厮杀,除非是想死,不然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屠老头莫名有些心塞。
他不知道玄机星上有哪个大能大修,可以与亿万凶兽厮杀并且成功逃生——而且魔兽是放眼望去最低等的凶兽——魔兽,是对应神境修为的强悍兽类称呼。不说亿万千万百万,光是一万只魔兽,不,一万只妖兽铺天盖地的涌过来,圣人也抵挡不住啊!
半圣的屠老头,仙境八斩巅峰的陆玄机,扔进去走个几步都会被内里的凶兽撕个干净。
想要活着出来?
纯粹是笑话。
更别说战而胜之——屠老头敢断定,至少那不是玄机星上的修士能够做到的。
原本就被天魔说的什么“四等星”“人畜妖鬼界”弄的满头雾水的屠老头,现在才隐约明白,玄机星,或许不是这偌大宇宙中唯一存在生灵的星球。
一定还存在比圣境更高级的修行划分,还存在比玄机星更高级的修行星球。
能够与亿万凶兽厮杀的,或许才是那真正的“仙人”、“圣人”吧?屠老头心里打鼓——老头我也算玄机星一大传奇人物,这么说来,放之宇宙,原来我也不过是那井底之蛙,海中蚍蜉。
一股悲凉难以自持,老人心中酸涩发苦。
将死之人,不过是个可笑不自量的蝼蚁!
漫漫登天路,悠悠成仙途,人生百年,哪知不过刚刚起步!
却命元不足!
“唉…”老人悠悠叹息。腰背更驼了些,像是突然没了精神。
大手中的小手微微捏动,开了半窍的陆玄机看着更显得苍老的屠老头,低声啊啊的叫着。
屠老头勉强的笑了笑,拍拍孙子的头,嘴唇动了动:“傻玄儿,爷爷啊,自从不用了天家姓名,一直都用屠修这个可笑的名号…”
陆玄机大眼中有了几分忧色,他似乎看得出老人脸上满满的死寂之色。
“爷爷到了今天…爷爷啊…虽然是屠修…屠修屠修,杀的都是修士…但是啊…我一直都想屠一个真正的仙人…谁知道…到了今天,我才知道…原来真正的仙人啊,我根本见都没见过…更别说斩杀一个…爷爷啊…怕是比不过仙人的…一根指头…”
老人低下了头。仿佛低过了尘埃,埋进土里。“我啊…活不了多久了…”屠老头半蹲下,把孙子抱在怀里,轻轻拍打着陆玄机的后背。“别怪爷爷…带你走了体修这一条不归路啊…”
百年证道…太短了。
短到了还未曾得见真正的风景,就要化烟而逝。
何其悲凉。
原路返回到了岔路口,走进另一条小路。
像囚兽之狱一般,没走多久有纯白色石板浮在空中,做解释用,上有金色文字书写:
“天地熔炉,聚熔浆以铸神兵。”
除此再无其它。
是一个铸造法器法宝的地方么?屠老头有精无彩的想着。
沿路走到了尽头,依然是一座贯穿天地的巨大建筑。
看过了囚兽之狱,对于这种超脱了人类认知的宏大建筑,屠老头已经多少有了免疫力。
这是一处锻造用熔炉,上下散发赤红的火光,偶尔可见流动的暗红色岩浆,不出意料,岩浆便是此炉锻造的动力,最底部有一丈大小倒下打开的金属门,门上有一处凹陷的平台,似乎是用来放置淬炼锻造的物品。
熔炉恢宏雄伟,不知什么种类的金属架构上绘有无数繁复的符文阵法,给人一种巧夺天工之感。两旁竖立着两尊玉石质雕像,刻有很少能在胤地夔国看到的奇异神魔,各自狰狞沉默,栩栩然如腾跃可出。
异常苍老的屠老头看着这座熔炉,沉默片刻后道:“老头我没准能给孙子留点好东西。”
屠老头提着丈长雷击木,牵着孙子走向熔炉,就在迈开脚的同时,熔炉深处忽然响起一道悠扬之音。
“凡人…不能使用天地熔炉…”
这座熔炉本来只有微响的岩浆流动,这道忽然响起的声音虽然微弱,却十分清晰彻耳。
声音中透着中正平和,没有杀意,屠老头四下望去,没寻到发声之源,只好大声道:“何解?”
“不急,待我凝身。”那声音不慌不忙。
忽有紫气东来,熔炉两侧玉石雕像微微摇晃,中央处渐渐凝出坚固长链,而长链交处的尽头,一人缓慢聚气成形。
这人很老,老到头发牙齿早已落光,两缕极长的白色眉毛在脸上飘拂,柔顺而富有光泽,他穿着一件绝不是凡品的丝质长袍,干净非常,如得道的耆耋老者,眼神慈悲温暖。有两根不粗不细的长链穿过白袍老者的琵琶骨,看老人风轻云淡的模样,似是毫不觉疼痛。
“吾名天机子,自缚与此,待有缘人。”老者长眉飘飘,不见启唇,竟说了话。
这样的画面,实在不能只因一句话便深信不疑。屠老头把孙子挡在身后,一手发力握住黑木,如临大敌。
“此地万年一开…”老者天机子瞥了一眼脸色沉重的屠老头,又看了看屠老头身后的陆玄机,自言自语道:“有缘人…不似汝等。”
他一指屠老头:“活不过月余。”
再指祖孙二人:“皆为逆修。”
又双手掐诀似在推演计算,半晌后盯着陆玄机,惊奇道:“这小娃娃什么来历?我竟看不出他的从前未来?”
“罢罢罢!”天机子摇摇头,看向布满死气的屠老头:“凡人不用神元,不可炼器,因我无法确定汝等是否有缘,可代你炼器一次。”
屠老头摇摇头,道:“如何信你?”
那天机子认真想了想,而后手朝身后庞大熔炉轻轻招摇。
天地熔炉轰然中运转起来。
屠老头点点头,从身后拉出孙子——有这般法力神通,祖孙俩就算逃怕是都逃不走,干脆放下防备,更显得真诚。
“炼制何物?”天机子打量着推衍不出因果的陆玄机,余光扫了扫屠老头。
“此物。炼为矢箭。”屠老头举起手中丈长黑木。
天机子拂袖招了黑木到手,看了一眼道:“是个好东西。本为通天古木,经水,火,雷,血淬炼至此,不俗。”
屠老头躬身微微一鞠,以示尊敬。
能够一语道破黑木的前尘往事,眼前自称天机子的老者,一身推衍本领当得起屠老头一拜。
八十年前,邺城偏西有一通天梧桐树,无端倾倒之时曾毁邺州半城,当时还是皇子的林夕照得父皇之命,召万名能工巧匠欲除毁城巨树。不想浇火油焚烧一旬,此树竟缩小到了十丈长短,一丈粗细。
初入体修之门的林夕照见猎心喜,收了巨树所化梧桐木,不管是征伐杀敌,引火焚身,还是借雷淬体,大水强压,不曾离弃。
梧桐木颜色渐黑,长短粗细渐退,到了今日此时,不过未满一丈之长,一尺半粗细。
随手投放黑木进了那处倒开的炼器金属门,再一拂袖,金属门自动闭合。老者天机子抬起眼皮淡淡看了屠老头一眼,道:“十万炼石,可卜卦推衍一次。”
屠老头拱拱手,意识沉入进青色的伪修储物戒中,取尽了天魔死后散落的炼石,摆在脚下满满一堆。
“不用数了,不多不少,正好十万。”天机子拂手尽拿了炼石,不等屠老头开口,便道:“逆修的诅咒如何解除,我不会告诉你。我虽知你此问是为了旁边的小娃娃,但这等泄露天机招惹横祸的推衍,我断断不会为了下界人士做出。换个卜算。”
老者仿佛读心,屠老头刚刚想好问题,就听天机子答道:“半窍到全开?”
天机子双手掐诀,自行演算了一阵,道:“你死后,必开全窍。”说完声音一凝,哇的吐出一口金色的血。
天机子自顾自一道法术消了血渍,看向陆玄机,后怕道:“这小娃娃…怎生如此厉害。”
却听老人落寞的低声自语:“我活不过月余…”
陆玄机啊啊叫着,声音低沉,好像再说这白眉老儿的算术,当不得准。
屠老头抬手摸着孙子的头,不知道说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