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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平原故事

是否还会回望童年

这个长假的头三天,我是在百公里外的一个小城度过的。每日由一本新出的杂志《随笔》陪伴,然后走向不远的街角公园。漫不经心的时日,任时光悄悄从身边掠过——多少年了,难得让自己的心灵找到如此的一片安静地。无人打扰的这片天地静极了,一丛竹子微风中飒飒摆舞,几棵花树枝叶浮动着清新的风。每天看到只有三两个老人,摇摇膀踢踢腿一会就离去了。正好让我的心灵远远近近地率意放飞。干净清爽不算,相伴的还有一旁的那尊雕像,我极喜那雕像,感觉清静的公园因自己的流连便有了“温度”。

这座像没有取名字,也无需名字,主题很熟悉,也很简朴,《老鹰捉小鸡》,为铁铸雕像,许是加入了铅、锡之类别的金属,并不生锈,经人手触摸后发着深浅不一的光泽。我以为,这铁质却是最好,不像铜质那样的奢华而不易靠近。大凡雕像的题材都选得很远,不是稀奇的动物就是遥远的历史人物,让人不好接近。这个题材却是很熟悉,一个男孩做老鹰,扑下身子,做前扑状,对面三个孩子,前面一个装母鸡的女孩脸部神态毕现,很认真的样子,眼睛对视着,后边的两个小鸡由一男一女两个孩子装扮,迈开了步子,跃动着、逃避着,动感十足。这几个戏耍的儿童让我感觉如此贴近,就像回到了儿时,跨步加入其中,扯上一个孩子的衣角,跑动着,发出弥撒四方的笑声。

我每每驻足,总会陷入那种儿时的游戏情境中。我不是一个肯于回望的人,这是我曾经笃信的人生哲学,我一直耽着笨鸟先飞的话语,一如田塍弯腰耕作的父亲,不舍得抬起头来进行一下暂时的梳理。多年以后,看见这样的一群雕像中的孩子,以至于连自己都在纳闷,因何对于这样的游戏格外敏感。

随着自己阅历的丰富,年龄的增长,这样的印记似乎离我很远了,远得有些陌生,远得有些诧异。

孩子的记忆总是天真的,而我们都在走向成熟。我们那时作为农村的孩子,在游乐上却并不匮乏的,任意地泥里土里都是游玩的绝佳场所。玩的道具都是些砖头、土坷垃、木棍之类,都是就地取材,非常简单,而我们的思维却是异常活跃。每天吃晚饭,就会听到谁在院外的一声吆喝,不一会的工夫,就能凑上个十个八个的。玩捉迷藏、跳房子、弹球,种类如此众多。

而看到现在的孩子与那时是有不同的,他们很少凑成一群了,多是三两个扎在屋子里,玩游戏机。而更多的是买上各式各样的玩具手枪、汽车等,在家自娱自乐。

一想到这些,我多么怀念那时的时光。童年是什么?一首歌唱的好:童年是记忆深处的一颗火种,童年是人生初始的一段阳光,童年是小巷深处的一首歌谣,童年是高远天空的一只纸鸢。

自打离开童年,我们一直在学习世俗的东西,骨子里的那些纯真逐渐在剥落,磨去童真,逝去铅华,混迹人子当中,感觉一直在路上,始终保持前行的躬耕姿态,就好像永远看不到地头的农夫。其实,路途上也有回望的驿站,我们的内心是否还有一片领地,保持那份纯真?殊不知,当一切都消磨殆尽时,我们的生活就变得乏味了许多,色彩单调了许多。我们难得静下心来回望曾经的伴随我们启蒙的幼年时光,忘记了那时的多姿多彩。这时就想,停一停,找处静地,时时地做下回望,在人的一生里又是多么重要。

电话中收秋的父母

多年生活在乡村的父母老了。那次回村,看见他们的一闪念间,我萌生了这样的判断。发现他们不再挺拔的腰杆和花白的头发时,才知道衰老原来离他们很近。我似乎刚刚走出他们的视线,脱离了对他们的生活依赖。

继之的,那份挂念就开始驻守到我的心坎。

居常的时日就多了几分担心:担心天气冷了,被子是不是透风;天热了,又怕他们为省电,舍不得开电扇;下雪天,又担心习惯到地里走走的他们路滑摔倒。那回,一整天往家里打电话都不通,到晚上还是没有声音,我的担忧的神经就分外活跃了起来,所有不好的预料都闯进了脑海。第二天才知道是线路的故障。索性,就给父亲买了个手机。

突然地把手机放在父亲手里时,他很是惊讶了半天。上看看,下看看,端详个没完,怕它掉下摔坏的样子。父亲又感觉很陌生,倒不是他没见过手机,实在是他压根就觉得这物件是距离他很是遥远的东西,他的脑子里从来就没有想过这原本是可以配在自己身上的。

还有一点就是,这种貌似简单的器物,在他很是复杂的,难以驾驭的。上边的一个个按键,红的绿的让他就感觉了木然。我竭力教他些简单的打开、查看功能,只一会儿,他就一头雾水了,脸部露出一丝很不自然的笑,说道,不学了,看不懂,记不住。又怕拒绝了我的一片好意,就只得这样使着。到现在,他也只会有电话时接听,别的一概不会。这样也好,只要在他身边就足够,我想。

那天我打他的手机他是在地里接的。响了半天后,我正要挂断时,那边传来了他的声音。原来,他和母亲是在地里收花生。

那是块我很熟悉的田地。家乡处在大平原上,过去属于永定河冲积扇,早年间多年的雨季沉积叠起的是层层的沙土,地力不足,留下的是家乡人多年的劳作的身影。在我们村子,人们更喜欢种上花生、山芋这些庄稼。这些年村里年轻的后生也在尝试种上菜,好多卖个钱,可总不如花生、山芋收成好。这倒正好适合了守成的父亲的种植习惯。那二亩多责任田上,本来他就没有一点改变的意思。在他,这样的种植与其说是营生,不如说更是一种不可更改的生活方式。记得小时候,我经常随父母下地刨花生。一到秋天,我们就会背个筐,踏进松软的沙土地,走进花生地。一三叉下去,再用手提起一墩带满泥土味道的花生,只一抖,土就散落下去。就有一串串饱盈盈白花花的花生,弥散馨香了。我们还会时不时的剥开几颗,放进嘴里,那种新鲜的味道顿时齿颊生香了。以至好多年后,一想起家乡,我先想到的就是这种熟悉的味道,这已是这片土地的特殊印记,一如我们的脐带,具备了符号的要义。

电话那头正传来了父亲的声音。我感觉如此亲切,似乎这无形的电波是一根细长的丝线,紧紧拉着我的神经,让我接触到了那片花生地的泥土味,一切是那样的鲜活而生动。

父亲一字一顿地说,今年的花生秧子不高,花生却没少结,用犁豁开,就省了刨,一墩提起来,可沉实呢。母亲也抢过手机,用劲喊着:赶情这电话还能跟着人走,还能下地,倒是不错。甭惦记着,我们在地里干点活,就觉得腰身哪都舒服。

我也很是兴奋,感觉是给他们安了个“随身听”,能真切感受到他们的对于那片土地的依恋。我顿觉自己的想象能力都已展开,探听到了那片养育我的土地的律动,探听到家乡的农人多年对于土地的坚守。人,生存中都需要一个精神的连接,有了这种连接,该是件幸福的事。有了这片土壤,我们的心灵才不会漂泊。

心中总有个回家的门

那个连雨天,老家父母住的老房子,东边那间地基有点下沉。顺着水迹,房山上就清晰地出现了一道像门样的纹路来。我近前看时,才觉出那却是一个预留的门。这预示着什么呢?我能判断出,那是预备着要接上一间房子的。

父亲确实在东面预留了一间房子。这间房子是预备我长大后结婚用的。在农家,为儿子盖房娶妻可是大事,不由得不早做打算。我听说过,盖这房子时,我才出生,也就是说,这房子与我属于同龄。尽管初为人父,为我预留房子已是他作为一位父亲应尽的职责,也是一个朴素的农民的长远打算。

后来我每每回到老家,便不由得经常要独自走到东房山前,细细地打量,久久地咂摸起这事来。作为农民的父亲,他脑子中的盘算就是这样简便而又实用。那是三间叫做“仰瓦灰梗”的蓝灰色房子,在当时的村子中可是最好的,小小的我也感觉庄重气派,在村里煞是惹人。后来我经常想,盖起房子的父亲,经常想着的就是他的儿子长大成人、接上那间亮堂的房子、含饴弄孙……这些就会惯起他最为简朴的人生。

当然,父亲的如意想法也随着我离开那个村庄而永远停留在那里。

父亲始终没有想到,我竟然凭着他遗传给我的那点刻苦劲头有一天就离开了那个村庄。在最初带着几分自豪之后,他一定是又有几分惊讶的。因为我是在小村人们的艳羡目光中走出来的。这一点和许多从农村走出的农家子女没有什么不同。细想想这样的走出并无不可,无论是物质的,还是精神上的,我们总是在做着一种追求的。追寻,是陪伴我们农家子而终生不弃的梦。

而我们走出后,才感觉到我们总会保持这种守望,而这守望的力量就是那片家园。

自然,父亲一定经常想到他那苦心盘算的预留房子。我更知道,由于我的离开小村,带给了很多的孤寂和辛苦。

这次回家,似乎突然之间,就感觉父母栖居之所已经和他们一样变得衰老了。一片树木的葱茏中,越发显得那三间房子的矮小、残破。只那当年我家日子最辉煌时建起的那种“仰瓦灰埂”的房子还隐隐显露出往昔的繁华。是啊,几个妹妹先后长大都像鸟样飞走了,走向自己的生活之地,她们要以这样沿传的方式学会谋生。而我,也以考学的方式,走进了城里。随着我的阅历的增加,当年很是气派的房子因岁月的磨砺而变得老旧了。这三间房子记得是我小时候,父亲省吃俭用,辛勤操劳养了一窝小猪赶上了好市价,卖得好价钱后翻盖的。那已是村子上为数不多的好房子。它的屋檐是用瓦沿着房脊挑起的道道瓦檐,整个房子用灰浆刷过,古朴高雅,曾经让我引为自豪的。那时,至于闯荡一个天地的事,这样的念头自然幼小的还没有萌动的土壤。

后来的一纸高考录取通知书就把我带到了小村以外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离开是背离,还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守望。多少个时日,我都在眺望着那个方向,好长时间里默默地祈祷着,为了我的乡亲,也为我的父母。

留下的只有那片依然的地方和房子。而我的每次回家,看到的也只是一次次的变老的父母和变老的房子。这里原本应该是会生机盎然的,如果我还生活在那里,肯定会盖起新房子,看着父母含饴弄孙,坐在院子里扇着蒲扇脸上露出丝丝不易察觉的笑了。这其实也是他们的最大的规划。

东边的那一间准备连接的房子也随着我的走出去而没有盖起。我站在那里,静默了许久,心里的感觉非常复杂。这样的预计也很正常,当时的年月,农民是要辈辈株守在一片土地上的。此时,我似乎看见我的影子在房檐下,在金灿灿的阳光里闪动着,那一定是和父亲模样相仿的背影。也是作为一个父亲,对于未来的永远的期待。想到这些,我不禁眼里浸出些湿漉漉的东西来。

人是个多么奇怪的动物。当年劳其脑力,苦读苦背终于得以走开的地方,而今天却成了一个在外瞩望的停泊之地,一个精神仰望的家园。心是永远需要停泊的,父母也以自己的艰辛换得我们的成长而感到自豪。我却带着这样的茫然只能寻找时机多回家看看。这就是我心灵的慰藉。

而新的消息传来,村里由于要集中建设,需要搬迁,并集中规划了房基。看来,这样的老房子已将随时会消逝了。这是我心停泊的地方。我不知道我还会适应什么样的迁移。只能在一个人的平静时,以一种瞩望的姿势,静静地看着那个家园的方向。

见花缺水就浇下儿

那天,我去单位的一个大办公室取材料,进屋后,就觉得房角的一盆高大的鹅掌木很是抢眼。只是,它下边的叶子有些发黄,再看盆里的土,由于太干燥已出现了板结。偌大的屋子,偌多的人,大家每天忙碌着,把一盆好花干成这样却不应该。看着这盆花,我顿时动了恻隐之心,多可怜的花啊,再不浇就会干死的。我连忙拿起一个大饮料瓶去水房打了水,拿回盆前,咚咚地浇了起来。看着水注入盆里,一如干渴的我,喝了个大饱,是很快活的。同事小蔡看见了,忙走过来说,真是不好意思,我们一忙起来,就把浇花的事给忘记了。

其实,我帮人浇花也不是一次了。每每出去,在街上的门店,在购物商场,或朋友家做客,只要留意,总会发现,一些好好的花,就生生地被干在那里,让人看了好不心疼。这时我就想,要是花在干渴时能发出声音多好,也好提示下粗心的主人,别忽略了它们。

经过一番梳理,我得出了这样的结论,养花大致可分成三种:一是自己由于喜欢而养,这样的花,由于主人专心很少有受到干渴的;一种是别人送的,人家是一片好意,可自己并不会摆弄,就放在了那里,甭说施肥,晒阳光,就是浇水也是“羊吃碰头草”,想起就浇下,想不起就任其听天由命了;还一种是主人出门,或放在阳台忘记了,阳光一足,花就耷拉下叶子,有一天没一天地熬度时日了。我想,这些花的要求本不高的,最起码的只需一杯水,它就能好好地活着,净化空气,增添一抹绿色,若再能开上几朵花,却也魅力无穷了。我们不可想象,偌大的屋子,没有几盆花的点缀该是多么的单调。

在外面,我为那些可怜的花浇水,也不是一两次了。有时,遇上陌生的场合,为了替一盆干渴的花浇上水,也得花费一番心思的。我常想,人人都喜欢花的,就如评戏《花为媒》里张五可唱的台词“却怎么还有不爱花的人”?可见若真有不爱花的人,故意糟践它,暴殄天物,那倒是让人感觉稀奇呢。想帮助主人为干渴的花浇水得有技巧的,既让主人不感觉突兀,又让他心怀感激,这里有学问。我们家的住处紧邻一个纸店,开业后人家送了几盆花,大概主人把它们只是当做了一种装点,并不去管它。他把它们放在门口,不多久,那几盆花就打蔫了。我本来和他不熟识的,每次回家路过时,看着几盆花日渐枯萎的样子很是心疼。那次就走进他的屋里,和他唠起来,天南海北的,后来我发现他喜欢喝茶,很快地我们就有了共同话题了。两次下来我们也就熟络起来。那天,我说,我帮助你浇下花吧,干死了多可惜啊。他一拍脑门,嗨,怪我粗心,你说我开业他们给弄这些娇贵货,我哪侍弄的了啊。我笑笑说,侍弄不了,是一回事,不好好侍弄是另一回事,是不是这个理?他眼睛一亮:兄弟,什么事看似简单,经你这么一说,这道理怎么就不一样了呢?看的出,他心怀感激。

我们每个家庭都要养花,即使我们每天在大街上转,不厌其烦地提醒那些疏忽的主人浇花,也难以避免有的花因干渴而枯。只是,看到了,帮助浇一下,举手之劳,或者提个醒,总还是可以。浇花之事看似小事,可如果细想,花是个生命,摆在面前,已融入你的生活里,成为一个组成部分,这样看来,就蕴含了生活的大道理呢。

那幅打开的卷轴

总感觉卷轴是美的化身,是可以远观而又遥不可及的美神。

这样的印象在公元2008年8月8日的北京奥运会开幕式上得以升华。这幅145.5米长、22米宽的卷轴在偌大的场馆徐徐展开时,那种宁静的动和动里的宁静着实让人心旷神怡了。直到它被完全打开后,人们看到两端精美的轴柱中间,3000多平方米的面积上尽展着一幅瑰丽的画卷。有谁能将一个普通的圆柱体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我再也没有见过这样的创意,而且是用在艺术上,而且延传了数千年!奥运给世界展示了许多东方文化的神奇,而这个卷轴,我想该是这神奇里的最大亮点了。此后,这种美妙的画境一直在我的心头萦绕。

我第一次接触画轴已是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时,我才从大学校门走上社会,在那个工作的小城,我的文学耕耘之路虽然有了些收成,但也总是为没有什么突破而苦恼,就打算永远搁置这让人劳神费力的差事。此后不久,我很偶然地结识了这个小城里最有名气的书法家。当时在这个小城里人们都以得到他的一幅字而自豪,这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我本不懂书法的,当时,我极想把我的诗作展示在家里,也算是为自己掷笔画上个句号。于是,在一个春天的早晨,我竟然莫明地想到找这位书法家写个条幅自己留作纪念。待这位书法家还未上班时,我就懵懂地怀揣着一首以前在一个杂志上发表的诗歌,找到他的家门。那天具体细节我并没有记清,只觉得他当时正在院子里为一盆君子兰浇水,看到我忙问你找谁呢,我说我就找你,想求你为我的诗歌写下来。我记得当时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把我手中的刊物接过去,领我进到屋里。接着他在那里凝神很长时间,这时我似乎已经感觉空气流动的声音,我才感到后悔,自己不该这样莽撞,可是现在已没有退路。一会儿,只见他点了下头,很快,他就在铺开的纸张上以行书写下了一个条幅。待到晾干后要递给我时,他的手像被什么烫了下,急忙拿条幅缩回去。又屏气聚神写了一幅。看来这幅他很满意,才递给我。直到此时,我才看到了他脸上难得的笑意。

直到后来,我向朋友提起此事,朋友是个书法收藏爱好者,他说,你怎么得到的?我平静地说,就这么简单啊,我找到他家,他就写了。朋友看来很惊讶,还在追问,似乎要问出写什么门道。经他说我才知道,那位书法家性格很是古怪的,在小城他的字名气虽大,字却极少出手,所以他的字传出的很少。朋友还告诉我,有时,这位书法家很莫名地就几句话把找上门的求字者噘出去。而我自然对这些是不知道深浅的,这时我才感觉到自己的唐突。后来我才听说,那位书法家有个观念,写字就像杜鹃啼鸣,是要倾其全部心血的,又怎么敢轻易拿出呢。那天他是看到了我的发表的诗歌,很是喜欢,于是就很高兴地为我写了这个条幅。

可惜,那位书法家一年以后就很突然地病倒死去了,他走得是那样突然,弄得小城很多人都流露出无限惋惜的样子。自那以后,我一直在脑海记存着他那久久站立凝神沉思的形象,在耳畔回味他对于艺术表达出的那种孜孜以求的语调。以后,随着视野的开阔,我接触到许多书画大家,我知道那位书法家的作品也仅限于小城中流行,而山外有山的。但他那对艺术的珍重和执着让我永记心间。对于他留下的书法,我更加喜爱了。在我,他更像是我的艺术启蒙,教我怎样对待艺术的荣辱和艺术境界的追求精神。我就去小城的文化馆,找到了在那里工作的装裱技艺很是不错的王老师。几天之后,一幅精美的卷轴就展现在我的面前。

这是立轴,木料很是沉实。我拿在手中,别提多喜爱了。认为是我身边最珍贵的宝物了。在手中慢慢打开,一股才裱好的清香扑鼻而来,让人好舒适的感觉。那圆圆的轴柱,那样轻盈,轻轻打开时,便看到了舒展书法了。书面平整洁净,纤尘不染,画布条纹清晰,透出古朴大气。它宁静地置在案桌上,是一个圆圆的卷,组成一个柱体。这样的安放,不同的线条图形在它身上进行了完美的组合。我心中赞叹,诗书画同源,古人非凡的想象力和操作能力,多么美妙的结合啊。

此后,我利用业余时间除了坚持学习提高,就是在内心中修炼自己,提高写作技艺。苦心之下,此后不久,我的一部诗集得以出版。应该说,是那位小城书法家让我坚持下来,让我坚定了信念,那个书法条幅就像大海中远远飘扬的风帆,给我以感召,让我学习耐得艺术之路上的寂寞,学习义无返顾的坚忍。

外面下雪了

自打儿子考上几千里外成都的一所大学后,妻子就开始格外关注起天气预报来。有时她在单位加班,就会嘱咐他留意下,别忘了收看天气预报,然后把详细的最高气温、最低气温、风力、天气变化等等,一五一十地用手机以短信息方式发给远在外地求学的儿子。

面对妻子每天对天气的格外敏感,他显得颇不耐烦,用责怪的口气说:人家成都那边暖得很,别一天凉啊冷的。妻子嘴里“唉”着,可过后依然改不了那份唠叨。天稍暖和点,她就会说,孩子知道换件薄衣服吗;有些风吹,她又会说,孩子知道多穿上件厚点的衣服吗?说着,她就会不由地拿起手机,给儿子发信息:闹天了,别忘了加件衣裳啊!后来,儿子告诉她,不要老发信息,上课关机也听不见的。也是多次,妻子对儿子的预报总是出现差错,外面刮风,可成都那边一片艳阳高照。而后来多次,得来的就是儿子的责怪了,妈啊,咱们两地离着几千里呢,根本就不是一个天气情况,你就别操心了,我已经长大了。

尽管如此,妻子还是每天的晚上七点半,会放下手里的任何活计,打开电视,看天气预报,边看边数念着。

此时节气已经到了春分,天暖洋洋的,地里的青草试探性地冒出芽尖,柳树已然嫩绿一片,沉默了一个冬天的大地蓄足了气力,争相伸出头来,探视春天的一派生机景象。路人也已退下了厚重的棉衣,只着一身单,便会感觉被阳光晒得暖融融的。而就在此时,才感到有凉风袭来,一阵阴云之下,天空竟在几日之前的降雨后飘起了雪花来,整整下了一天,天阴沉得很。妻子看着电视,很吃惊地说,天气已经转暖了,前几天还下了场雨呢,怎么又下雪啊?她嘴里嘟囔着,又忍不住拿起手机,要给儿子发信息。他赶紧告诉她,你看成都是晴天,25度呢。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晚上睡觉时,一阵声音把他搅醒,他看见妻子在说,哎呀,手机丢了,怎么就丢了呢,廊坊下雪了,这几天天气降温了。两手不停地比划着,一会抓住自己的头发,声音有些嘶哑了,手机呢,手机呢……

他赶忙探过头去看,手机分明就在她身边的。这时他才知道原来她是在做梦。他又好气又好笑,他真想把她摇醒,然而,积压了一肚子的斥责话语已消失殆尽。他突然想到,挂念是母亲的责任,别嫌做母亲的唠叨,别嫌她麻烦,谁又能隔断这份母子的牵挂,就像孩儿出生时的脐带一样,是与母体相连的。而以后,任孩子走出多远,也走不出这份沉甸甸的牵挂情结。

唠叨的背后,一定是母爱所赋予的那份幸福。

心泊

如果以故土出发地为基点,以成长的足迹作半径,让心路历程拉出的轨迹画圆,现在回想起来自己所走过的途程无疑并不遥远,某种程度上也未到达理想的彼岸,也一次次地做着探寻,试图将自己半径拉的更远。然而,我感觉累了,身心被唤作故园的地方紧紧抻着,越抻越紧,不得不让我驻足,体味那份疲惫。

经过跋涉,我们会感觉脚步的沉重。我曾经义无反顾地往前走,不看眼前的风景,走向哪里,自己都不太清楚。走下去几乎成了我生命中的要义。岁月的皱纹慢慢刻印上脸庞时,它终于提醒我,该放慢脚步了。

让我有这样想法的念头很简单。就是这样的念头,也成了我生活途中的一个拐点。那次,我在工作的小城里,我心情舒展地为自己的工作奔波,还没有感觉独自闯荡的寂寞。青春就是这样的让人无暇思考。一次上班路上,这时,一辆没有牌照的破旧货车贴着我划过。与那疾驶的机动车比,我的胆量很快变小了。随着我的一声尖叫,这辆车终于理直气壮地擦着我停在了那里。让它划过之后,我倒在那里,呻吟着,浑身多处被地面擦伤,不住地抚摸着浑身的伤痕。同时,还要忍耐着那车主不会感觉的疼痛,去和他进行争辩。因为不想承担责任,不想赔偿,本来没理车主似乎一定要争出些理来。他狡辩着,我才感觉什么是颠倒。我没有那样的坚强,为了一个道理,执意以伤害自己的身体来和汽车进行测试。

尽管我在这突如其来的惊险面前极力躲避。我还是被路边的一些洒落的细沙滑倒了,身体在车子上不听使唤地滑出老远,受到的惊吓比我受到的摔伤和挫伤要严重许多。然而那个汽车却是和它的主人一样是城中村的一员,他有着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强横,走下车后先去看看他的车停的位置及受损情况。倒好像要向我要理论。这样的架势,给予我的只能是满腹的委屈,伤痛已经放到了第二位了。看到我勉强坐起来,他似乎感觉了更加踏实,似乎在说一点生命危险都没有,有什么了不起的。坐起来的我原本一肚子委屈,浑身上下长着理直气壮的嘴的。我忍着满身的疼痛又有满心的委屈,艰难地抬起头来,那人已经直挺挺地站在我的上方。我只得高高地抬起头,用一种无奈的目光看着他。我知道纵使我浑身是嘴,也没有语言可以表达了。所有的语言在这样一个人面前早已显得苍白。我好像生平第一次知道言语有时是无用的。在他拉开架势一副既不惧怕又不避让的逼视下,我逐渐失去了抗衡的气力。道理,是讲给懂道理的人的,一旦被强横占据,道理立时变得遁形。我的满腹委屈的道理不知何时就消失了,顿时我就低下了头。

没有道理可讲的时候,心里的憋屈还是有的,我的情感要素并不缺少哪项。我兀自憋闷在那里。这个时候你知道我想什么吗?我的身体的疼痛似乎已经被冲淡了,我只想急切地把我的委屈倾倒出来,我感觉这将是我最快活的事情。茫茫人海里,这样的委屈倾诉的对象只能是父母。我感觉我的头向家乡的方向移转了下。我的头像是瓷盘的指针,以最快的速度进行了探寻定位。我很奇怪在我没有别的排泄情绪的时候,在情绪的最低排解方式上立时就会落到家的这个概念上。只有在父母面前,你才会有孩子的感觉,尽管在生活磨砺中我们已经成熟,阅尽人间百味。学会了思考,在谋生中练习成熟。我知道家乡的父母已经老了,总是迈着低缓的步子,每次我回家时,他们看着我的样子透露着慈爱。我明白此时,他们不能为我做些什么,他们只有看望我,而这已经足够。

我们的心灵深处都会有最脆弱的部分,而这样的委屈就在父母亲情中找到依托。不管他们年纪多大,即使他们苍老得有些呆滞。只有在他们的身边,你才会找到能够接纳的胸怀。即便是倾诉,也是最幸福的表达。

一句话?一辈子

算起来,他离开这个世界已有十几年了。这些年,我所做的只有藏在心头最深处,成为我的一种默默激励。

前几天,我回老家。无意中就在村子见到了他家尚且残留、因为岁月无情已摧折得千疮百孔的老房子。望着坍塌的房角,房檐下经年枯黄的草,我的心杂乱凄惶。不定哪天,这房子将会夷平,被别人家建上新房,这是早晚的事。

按照乡亲辈分,我唤他振生舅。至于从哪里论来的就不知晓了。

那时,我正因高考落榜在家务农。在我们这样偏僻的村子,那时方圆十几个村子还没出过一个大学生呢,真要考上倒是有些偶然的。自然我也没抱有任何希望。那时更多的是想求学又信心不足,而虚弱的体格每日在生产队田地、院场扑腾的那份茫然困扰着我。这样的滋味远比身体的劳顿更折磨人的。

那天,我正在村头的田里掘土沟,懒洋洋的太阳高挂天空,泻下它无精打采的光来。在土里不停扑打的我活赛土猴,情绪的无助与低落可想而知。这时,振生舅走了过来,站在我身边温和地说:孩子,我留意你多日了,我看你该是个做学问的,不适合做这庄稼活,我表侄子在县上做事,认识人多,让他给你找个学校去补习吧。

听到这话,我感到惊喜又惶惑,嘴里嗫嚅着:舅,不了,这庄稼活我能干好的。他说,别这样说啊,人各有志,人一辈子不是只有农活一条道,要奔着自己最适合的事做。

眼看着离高考只差4个月了,而且我那时对英语连个最起码的音标都不认识,脑子里一片空白。我只是茫然地摇着头,这更多的是自卑。他越发坚决地说:“别固执了,孩子,我看你能行,没问题的。”这其实在我是天大的幸运。本来我是个很不自信的人,学习上也是,虽说成绩还过得去,可一直不出色。这在当时千军万马过独木桥的高考环境下,我很难脱颖的。这次上学,我始终在他的“你能行”的激励中勤奋努力。那几个月我几乎是黑白连轴转,而成绩也出奇地赶了上来。那年,终于我以班级第一的成绩被一所大学录取。

我更想说的是,在以后的路程里,振生舅这句话的余音,始终在我耳际回荡,不仅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更教会我做人真诚,做事尽力。而他,终生无儿无女,老两口相依过活。他们尤其羡慕读书人,因为他所处的年月,文化离他很遥远。村上人都说,他要是做学问,一准是个大人物的。

人真的一走就会匿迹吗?我常常这样思考,有人就给人留下了他所做之事、甚至是一句话语的怀想。虽然现在他走了多年,那房子被岁月剥蚀,村上的人们却没有想到拆除。那毕竟是人们的一个念想。

神奇的一面

将我多年沉积起来的心思翻检出来,自不久前那次回老家。

是个初夏时节,我回乡下看望依然在那里生活的父母。走到村头时,看到几个乡亲正在杨树的浓浓绿荫里下棋,原本是要打个招呼就走开的,却被其中的一个情景吸引住脚步。那个叫作老友的汉子才把另一位老乡赢了,那老乡输得面红耳赤,还在懵懂地和老友争论着刚才的棋步。老友赢棋?我满脸写着疑惑,怔怔地站在那里,好长工夫才定下神来。

老友是村里有名的弱智,现在该有50来岁了。别人都说他没有上过学,为这事我问过老叔,老叔很认真地说,谁说没上过,光一年级就上了四年,然后就不上了。老叔和他岁数相当,我相信老叔说的是对的。村里的一些人常常就直接唤他“傻友”。他说话永远不清楚,小时候我们一直认为他是大舌头,常常几个孩子聚到他跟前,追着学他说话的样子,他也不恼,只是嘿嘿地一笑。于是我们也觉得很开心,就很满足地跑开了。

回家时,我赶紧找到老叔,像有个惊人发现似的把老友赢棋的事告诉他。谁知老叔脸上竟然一点没有挂着惊异,只顾在那里低着头搓玉米,淡淡地说,他赢的多了,村上有几个能赢过他的。人啊,有些缺憾,老天总得有个找补的地方。老叔说这话时是那样不经意,没想到黑粗的他竟说出了这样耐人寻味的话,我竟然听入了神……

我们那个村子以前叫作“行子”,一听名字就知道树木很多。的确如此,记得小时桑树、榆树、杨树,高高低低、红红绿绿把村子围了个遍,这就给我们提供了许多玩耍的地方。虽然庄稼收的不多,可我们这些孩子是吃了就不发愁的主,哪里想那么多。那是个星期天,我们几个小伙伴约好去东边的桑树行子玩,为了不玩的一塌糊涂,回家时挨母亲的一通数落,按照惯例,我们都要垮上个背筐,在玩够后拔上筐草的。才到地头,我们就看见我村老柳家的哑巴大玉在拔草,兴许是天气热,她把两只鞋子放到一边。她两手好快,左右开弓地忙碌着,只几下,手里就是满满的一大把草。十七八岁的大玉长得很有几分清秀,白皙的面庞总是露着温和的笑意,身材比同龄的女孩子要高大些,因为不上学,早就在生产队挣工分了。由于她不会说话,我们总爱远远地拿她逗趣,一边学着她的样子比画着,咿呀着,一边还数念着我们自己编出的感觉很满意的顺口溜:哑巴哑巴娶傻傻,哑巴哑巴吹喇叭……哑巴大玉知道我们在数叨她,不是好听的话,可说的什么也听不出,就很不情愿地摇摇头,一脸无奈,嘴中念念有词,却并不发出声音来,莫名地瞧瞧我们,然后赶紧离开。

这时我们的伙伴石头犯嘎,就从心里冒出坏点子来,和我们在一旁一嘀咕,我们不约而同地点头,脸上露出会意的笑容。只见石头悄悄爬过去,趁大玉没注意,就把她的鞋子摸到手里。一会,我们几个就钻进豆子地垄,跑远了。

我们跑了有十分钟,就来到了村西的一块玉米地。这里非常隐蔽,周围是漫无边际的青纱帐,把我们几个小孩子包围着,越发显得我们身子的弱小。玉米已经一人多高,我们钻在垄里只能看见上面窄窄的一条蓝天,青青的玉米叶子透着闪闪的油光。平时惯于玩捉迷藏的我们不禁同声叫到,这里太严实了,任谁也发现不了的。石头把大玉的鞋子扔在一旁,我们就开始玩起来,找几个小砖头下田格棋,玩扔鞋的“包菜”游戏,好不开心。这时我们就提醒石头,快把大玉的鞋子送回去吧,把鞋子弄丢了,她光着脚回家要挨骂的,或者她不小心把脚扎破,那怎么交代啊。玩兴正浓的石头似乎才想起这事,也有些后怕,想送回去,又怕挨大玉的打,就又玩了起来。

大概过了半个时辰,才听到几片叶子的簌簌声响,我们几个伙伴就同时在抬头时看到了一双赤裸的脚已经站在面前。抬头时,我们惊呆了,大玉气喘吁吁,一脸威严地站在那里,嘴中咿咿哑哑地比画着。记忆中的大玉一直是很温和的,我从没见过她发怒的样子。大概被她的架势震慑住了,一向犯嘎鬼点子多的石头赶紧把大玉的鞋子拿起,举到她面前,吓得脸通红。而我此时就只有害怕了,生怕她一气之下把我们挨个用鞋子暴打一顿。见到了自己的鞋,大玉转眼之间积满的怒气便一扫而尽,她咿呀了几声,便钻出了玉米地。

大玉走后,我们几个就又有说有笑了,都庆幸没有挨上大玉的一顿打。说完之后,大家就感觉到无尽的疑惑,在这茫茫的树林、庄稼地里,大玉是怎么知道我们的行踪的,幼小的我们始终没弄明白,始终成为头脑中一个大大的疑团。就一直认为大玉很神奇,反正自那以后,我们再看见大玉都恭敬得很,谁也没敢冒犯她。尽管长大后我们判断是大玉丢了鞋子很急切,一定跑了很多很远的路四下寻觅才找到我们的。可当时我们几个伙伴都说,别看大玉不会说话,她身上一定有神通的地方,不然在那荒郊野地,任谁也不会找到的。

在村子中,我家住的地方在村北面,由于是自然村,不知道哪个年代,祖辈兴许是给大户人家看护树林,就落在这里,要进村中,还要隔着一大块地。我家院后还有一户人家张姓,就在一条渠边建房,他家房前有个水井,就在去他家的道边占着半个路。小时候,我经常跟着父亲去井边挑水。张家有个孤老人,60多岁年纪,是房主的叔,我们都唤他“老柱爷”。他先天的双目失明,也娶不上媳妇,就跟着侄子过活。有一天我们几个伙伴闲来无事,就约好到渠里玩耍。刚走到张家房前,就看见老柱爷手持一根木棍探道,在院子前做些简单的活计。好奇的我们就跑到他眼前,喊他的小名。老柱爷有些恼怒,知道我们是些小孩子,就一个劲甩手说,快去玩吧,别捣乱。我们见他不着急,胆子也就大了起来,跑上去抢走了他手里的木棍。没有木棍探道的老柱爷,急忙左右乱摸,想再找一个支撑。好容易他又找了一根,才拿在手里,就一不留神又让我们的一个伙伴夺走了。这次他真得急了,暴跳着,胡乱抄起了一个扫帚向我们扑打。我们也不走远,就在他不远的地方逗他。他就想把我们赶紧哄,竟然大跑起来,在路上追我们。快到井边时,他竟拐个小绕开那口深深的水井,让我们好生惊讶起来,这样我们就在井边跑了几次,竟然老柱爷都奇妙地像长了眼睛似的成功跺开了。闹够了,我们才感觉无趣,赶紧走开了。边走边回味老柱爷越过水井的样子,在我们幼小的心里一个个对老柱爷充满了畏惧,再不拿他开玩笑了。

多少年来,我一直对自己小时这种无知冒犯的举动深感悔意。对于老柱爷的行为一直迷惑不解,觉得眼睛先天失明的他无论是听力还是第六感觉都超出了我们许多,不由人不暗暗称奇。只有学会善待别人才能真正善待自己,我在想。

阅读的重量

在一间间摆满书籍的书屋里,我们躬身其间,保持仰望的姿势,学会寻觅和阅读。这是人类一种很神奇的转换能力。在我们的阅读下,一本本书由一定厚度变薄了变轻了,在完成转换过程中走入我们的大脑,变成了记忆储存与力量积蓄。

自刚识字时,我们就开始了阅读,一个个方块字附着在特有的声形里走进我们的耳廓,走进我们的眼睛,形成了独具魅力的印记,而后这印记渐渐镀染着我们的记忆与心灵。

时过多年,我常要回望那些早年曾带给我阅读印记的书本。随着时间的推移,大多的书本已经作为读物,作为教科书被岁月泯灭了,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们真的完全消失了吗?其实也未必,它们通过阅读成为了我们的知识,融解在我们的骨子里,融解到我们的行动中。这是一个令人惊奇的变化,这种过程充满奇妙,充满遐想。这样的书本注定完成了它的使命,一路上伴随我们的成长而离去,只是目送我们长大。在成长过程中,给予了我们知识与支撑。我们常常会感觉到它具有与食物同等的能量。

待我们长大后,慢慢地感觉到我们的阅读不再像是等待喂食。我们有了自己的食欲,学会了自己的阅读选择,这时候我们会自觉地选择书籍,懂得了甄别与珍存。这又和我们长大后的自立出奇的一致。我们走进一座座填充的小山似地书店,在书海里以搜索的方式淘淋着,把一部部书籍搬回家,搬到我们的书房,在床边,书籍成了至为密切的伙伴。在搬运过程中,在用钱交换的刹那,我们感觉到了纸页叠加的分量。其实,这里更有文字附着的重量。我们总是喜欢在自己的阅读中,借助作者体味着情感层面和理性内涵,或激动或感伤,或启悟。阅读里,我们还能倾听到大师在文字中的低语,充满智慧,让人感悟。

书是有重量的,而我们的阅读更是微妙的过程,一部部书籍在阅读里走进我们的大脑。这该是怎样的一种填充?在大脑的沟回里,我们学会了贮藏和提取。是阅读的过程让我们感受情感的波折与震撼。也是阅读让我们学会理性与思辨。正是在自然的浩大和波动里,我们用平静的心贴近阅读,也在不断贴近认知,就像那根走向无穷小的线一样不断贴近。我们也知道,我们的认知永远不能和自然的涵义叠合。而这正是我们乐意做的事情。想起杨绛女士96岁写的一本书,叫作《走到人生边上》,她在自己的人生经历即将走到尽头时,不是等待,不是睁眼迎送日出日落。走到人生边上,她还在探寻留在身后的是什么,前面等着的是什么。她平和的心态令人钦佩,她的不衰的敏锐同样给人启发。这也是我们人类贴近无穷小的又一抵达。

就想到了小时听到的一个寓言。一头猪在和它的主人对话。猪说,你整天在那里抱着那些书,能有什么意思啊。主人答道,在这样的阅读咀嚼中才能感觉书中的滋味的。猪一脸的不屑,说,得了吧,那些书味道一点也不好呢,我曾经趁你不在时嚼过好几本,既不香也不甜呢,干巴巴的一点也不好吃。主人一脸无奈。自然他是再无法与猪进行辩论解释了。那时我听这个故事,就以为是好笑的,现在想来决不仅是好笑。李叔同说,有字的破书也是好的。出此话时,李叔同大师字里行间透着那种独有的对书籍的珍重,那是对于我们人类智慧的珍重。我们能够透过这残破的一角,望见著书者对生活、社会、人生等方面的感悟、哲思,是付出历练的心血而得。而阅读者正是在阅读中达成了与作者心灵波动的对接。这,就是阅读时轻与重的有机转换。

窄窄的也是路

一个乞丐成为收藏家的路途总会让人感觉幽曲渺茫,因为这两者很难找到关联点。而他却这样走的,走的让人惊讶,让人不可思议。

破烂王,就是走街串户喊着收破烂的人。我们所知道的破烂王多是骑辆破三轮一路街头吆喝着的,他们的经营方式就是从家家户户低价收些人家不用废书本报纸易拉罐什么的,再回家积攒归类,送到废品收购站,从中赚些差额,靠着这个差额,当作自己的营生。他们多是没有知识、没有手艺、身体有欠佳的人,一辆车子就是他们的全部家当。没有什么本钱,又不会亏损。在城市的角落里总会有他们的身影。至于那些被他们积攒交上去的废品的去处,据说无外乎是粉碎和回炉熔化两个结果,他们是不用为此操心的。

也有特例在的。北京潘家园的王富就是。王富并不富。老家是泰安山区,借用个时髦的说法,他属于60后。小时吃尽了苦,还得了小儿麻痹,左腿残疾,走路手扶膝盖,歪着个身子,一瘸一拐的。当初在家没的吃的,实在混不下去了,带着父母给的五元钱,为了要饭才扒汽车来到了北京。这时他的念头非常原始,能讨点饭填饱肚子就可。有时,他也到垃圾桶边从人们丢弃的饭盒找些剩余吃食。对于在老家长期挨饿长大的他,能饱肚腹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慢慢地,他看见在火车站捡乘客候车时丢弃的报纸卖几个小钱维持生活,他可以用卖报纸换来的钱换自己想吃的食物了,而不再吃人家剩余的东西了。这样的生活对他来说是个质的跨越。

这时,他已经由一个乞丐变成了收破烂的,显然还难以称“王”。按照一般人的思维逻辑,他会长期这样做下去,维持生计是最根本的,如果能够有点剩余,那就是额外的惊喜了。

而他不是。一次他在候车室捡到的几本旧期刊,被一位客人当旧货买走了,显然这个价钱要比废书本的价钱高出许多。他的心思开始转动起来了。他不再满足在车站捡报纸了。从收废品站搜寻他认为有价值的书本开始,逐渐他竟摸索出点道道,后来发展到跑大机关,蹲博物馆、档案馆、出版社这些资料大户。此时,北京作为政治文化中心的一个缩影,在这个收破烂的人身上得以展现。他有了可观的收获,梅兰芳原照影集、周恩来亲笔留言、茅盾的信件、民国名人的手稿、书信、画家傅抱石的插图原稿等等,这些快要送到粉碎机粉碎的“破烂”,被他爱惜地收集分类,在旧货市场卖出了好价钱,也使得这珍贵的史料遗物得以体现了他们的价值。

在赚得个人利益的同时,王富这个半文盲也摸索着查词典,逐渐学得许多历史知识,日积月累,他俨然一个行家,哪些价值大,有什么收藏意义,在他的眼前一晃就能看个八九不离十。甚至还能说出许多资料本身所附带的名人故事。一些学者也看中了他手上存的货,买回去进行研究,拿得了十分宝贵的第一手资料,竟研究出不少的成果了。他们感激王富,把王富叫作“文物保护神”。这个称呼并不为过。

人的履历中,有些路是好走的,最好的是按照上代人打个基础,沿着走下去,很顺利,也很幸福,这无疑是每个人期待的。也有些人没那么幸运,靠自己打拼,一步步走出来,这也是个不错的结果。当然,也有的似乎一点也找不到幸运的影子了,它只靠偶然,在这样的偶然中艰难走出来,像王富那样,这时最不容易的。王富做到了,所以是个奇迹。可贵的是,他走的是一条不和别人重复的路,走得离奇而有滋味。这足以让人心怀敬重。

地图上的奥运

8月8日这天,我终于将一张中国地图和一张世界地图挂到了办公室的墙上。

地图上看奥运是我早就作好的打算了,家中卧室的墙上原本是妻子想布置上几幅字画的,却被我早早地用地图占据了。我告诉她说,这地图看奥运多实用啊,每天看着它,各项比赛就一目了然。而办公室,由于新搬进不久,加之工作忙碌,使得想张贴地图的想法一直没能实现。手头拿着奥运会电视转播时间表,眼看到了奥运即将召开日子,就再也没有推脱的理由了,赶紧去书店买来两张。

奥运开在了家门口,这是几代人的梦想,让我们赶上,这是一种幸运,也是一种奢华,我们终于可以按照“北京时间”安排进程了。再不用半夜定闹钟揉着惺忪的眼睛来看自己喜欢的比赛了,也不用在电视画面中寻寻觅觅寻找有中国人拉拉队而得以慰籍自己了。就这样,我每天的生活起居就开始简单化了,家中、单位两点一线。

于是,两张地图就成了我记录从报纸上,从广播、电视中得到最新奥运赛事信息的忠实载体。8月8日晚8点,我早早备好了笔,将家中墙上的地图来个彻底“打扫”。今晚,这张世界地图将是我的最大用场。204个参赛国家和地区,按照汉字的字头笔画排序出场,这足以引起我的一份新奇。临到运动员、教练员入场了,一个个队伍在“鸟巢”中迈出自己独特的脚步,不同肤色、不同语音在这里以中文“和”字为底蕴,交汇起世界“和谐”的交响强音。作为奥林匹克起源地,希腊代表团第一个步入奥运会开幕式会场,是众目所归的。希腊首都雅典自古有“西方文明的摇篮”之美誉。雅典是用智慧女神雅典娜的名字命名的。相传希腊古时候,智慧女神雅典娜与海神波赛顿为争夺雅典的保护神地位,相持不下。后来,主神宙斯决定谁能给人类一件有用的东西,城就归谁。智慧女神雅典娜献给人类一颗枝叶繁茂、果实累累、象征和平的油橄榄树。人们渴望和平,结果这座城归了女神雅典娜。奥运自诞生以来,一直被人们传承着文明。我郑重地在地图上画了一面旗帜。伴随着一个个队入场,我忙碌起来,用眼睛寻觅着出场的队伍,两个多小时,地图上逐渐被我重新打扮而美观起来,一面面彩旗招展着。

在比赛期间,我使用最多的可就是中国地图了。作为一名中国人,我要为自己的国家运动员加油助威。我把每个获得冠军的运动员所在省份查找出来,我给他们画上一面耀眼的国旗,这是颁奖台上代表祖国升起的旗帜。开赛前两天就给了我十足的惊喜,离我生活的最近的城市保定的运动员庞伟和郭晶晶就拿了两块金牌。我骄傲地在这个城市插上了两面红旗。

于是,我又有了一个念头,会后,我将会把他们取下收藏。百年奥运在家乡举办,15个难忘昼夜,它记录了我这个期间的这个心路历程,记录下我们共同的喜怒哀乐,记录下多少个不眠之夜的期待,感受着奥运精神的真谛。我要珍藏在记忆里,让它历久弥新,成为永远。

上班出行的最新排序

给上班出行方式排序,就好像歌曲上榜一样,也是滚动变化的。人气指数可是个有用的东西。我就常常对那种排行榜不以为然,一是认为人气指数高的未必就是佳作;再者就是据说一味追求排行,也有很多技巧。话说当年,刘德华的歌曲播放率一直雄居商台榜首,他自己就觉得获得这年度“叱咤乐坛男歌手”金奖应该没什么意外。没料到到了下半年风向突变,播放率迅速下降,明显看出是人为制造的缘故。可见排行之类实在还有些“诗外”的功夫的。

现在,交通工具样式多了。我们总要选择一种喜爱的形式出行上班,比如乘公交车、骑自行车、开自驾车、骑电动车等,还有一种方式就是步行。

在这些样式中,若让排序,总还是要费一番心思的。好在这种排行是客观的,不比那些功利性极强的演艺界,非要争个名堂。在出行方式上,我就好像老跟不上节拍,因为对于人们的出行情况导向不敏感。我曾经多年骑自行车上班,既能锻炼身体,也并不累。不觉中,眼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换上了小汽车,路上总有熟悉的车号从身边掠过,有的驶过时,还特意落下车窗,打个招呼,然后一溜烟冲向前方,远远地把我甩在了后边。开始我还感觉自豪,看这些朋友多客气啊。慢慢地心里就感觉出点不是滋味来,赶情人家有种炫耀的成分呢。

经过努力积攒,我终于买了汽车。刚想找点开车的洒脱感觉,却是一路的拥挤排队,让我也没有找到开车的快感来。眼看着大街上汽车趴在那里,比老牛走路还要慢,你能有什么好感才怪。

一次吃饭,几个朋友发布消息,据说现在人们口头的上班出行最新排序又有变化,我们熟悉的几种是这样排列的:一是步行,二是骑自行车,三是汽车,四是骑电动车。这样的排序我一脸迷惑。朋友一番解释后,我觉得确实有道理。好像这还是个综合考量的结果呢。

先说排在后边的电动车。据说骑电动车肯定都是家底尚不殷实的,骑自行车太慢,攒点钱换辆电动车也算是生活状况的一个改善啊。

一直被看好的开汽车上班已经退居第三位了。这倒不是汽车的错,关键是路。每天上下班时挤在那里,让你急不得恼不得,看看大街上都满满地排在那里,你能和谁急呢?再说,这油价比小孩子的脸还没准呢,说变就变,车好买,油价可就没了底线了。

传统的出行工具自行车列在第二该是个不错的位置了。它简便快捷,又健身又环保。集诸多优点于一身,难怪行情一直不落。

朋友还在议论着,那就说说步行排在首位的理由吧。步行是最具时尚的,走在街上,从来不考虑堵车之事,而且步行的人是一种讲究,步行的人多是有车一族,体面上是不会减分的。手握小包,行走中有几分优雅。步行三里五里,健身的效果也不错。早出来半小时,惯看街面风景,毫不惬意。排第一位非它莫属。

社会变化就是快,这样的排序结果自然很有道理在的。突然就想起自己以前写的一句哲理诗来:世界直让人打眩,怕跌倒,不敢就地一站。我们的思维何尝不是这样。走到大街上,一样的是行路人,不一样的是那种悄然的改变。常常就会让我们迷惑。还没有等冷静下来,世界就又改变了模样。

静思录

强弩之末,也能穿鲁缟

我们好象习惯了以固有的思维模式思考,对于前人传下来的东西更是盲目捧为经典。然而,许多定式是禁不住推敲的。

比如“强弩之末,势不能穿鲁缟”也,我每次看见,都感觉很别扭。它所表达的含义是没有错的,它出自西汉·司马迁《史记·韩安国传》,比喻强大的力量已经衰弱,起不了什么作用。可是这样的比喻并不符合实际,从力学上说,或从生活经验上说,我们就知道,弩的射出是有自己的固定轨迹的,就是一条抛物线型,决不会因为“之末”,它的力量就衰减,比如我们射出的箭头发出就能插到某一地方,它的出发力量和落下力量是相等的。

一个比喻,貌似精彩,却不真实;而我们往往只看到了它的精彩,忽略了它的失真。

“天堂”的死法

杭州是天堂,是说其美,其幽。雕梁画栋,湖光山色,佳丽顾盼,让人流连忘返。如果一个人能福临杭州,该是一件幸事,所谓“生的伟大,死的光荣”,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

然而也不尽然,最近就发生了两件“富二代”飙车致人死亡之事。这样的死法,并没有给当事人以自足的感觉,却是死的唐突、死的凄惨。然而,据说这样的“富二代”在量刑上,竟也受到了多方关照,被从轻发落。杭州市西湖区人民法院对杭州“5.7”交通肇事案进行一审判决,被告人胡斌一审被判有期徒刑3年。这样的肇事其实有故意犯罪情节,让人不能不产生怀疑,头脑中生出大大的问号:“天堂”的法律就是和民间不一个标准的,这里自有其标准,关你民间甚事,还想干预“天堂”司法不成?死在“天堂”已经很荣幸了。

咱和虫同类

以前,吃蔬菜时,我特讨厌虫子。你想啊,正吃着炒的香喷喷的蔬菜,忽而在剩下的菜里看见有一段肉乎乎的虫子,你的胃里能不作呕吗,因为那另一段无疑已经进到肚中了。这时,我就对那些菜农心生气恨,好好的菜,不把虫子消灭干净,让我来消用,我消费的是蔬菜,不是肉食好吗?买一送一,是怎么着啊。

后来,我这样的念头竟没有了。那次,我去医院看望一个朋友,他是吃含有巨毒的菜花中毒了,当时口吐白沫,两眼死闭,脸色腊白,我心想,好好一个大活人,没想到因为食用蔬菜要断送了此生,好不可怜。好在他命大,由于抢救及时,一天后他脱离了危险。他看见我不无侥幸地说,幸亏菜花的农药喷的时间长了有些失效,不然可就完了。

有了这样的血的教训,此后,我们买菜都找有虫子的,这样的肯定绿色环保,吃了放心。即使后来偶尔吃到虫子,我也再也没有什么怨言,虫子为咱做了实验,看来应该感谢虫子,有虫子的菜就尽管吃,虫子和咱是同类啊。没虫子不吃,有虫子就吃,虫子多就放心吃,虫子为咱做着有益的实验,它们确实是我们的好伙伴,我们应该感谢它。

没有怜悯

一天,一位生活在美国的美籍华人、动画电影工程师jun在大洋彼岸浏览报纸,一个小“豆腐块儿”引起了他的注意,说的是一位12岁的中国农村女孩在三个月里用歌声唤醒了因车祸已昏迷多日的植物人父亲。他被女孩的孝心善举感动了,于是通过各种渠道联系上了这个女孩,并决定每年拿出和自己女儿相同数额的学习生活费用来支持她上学,直到她大学毕业。

两年以后,他终于有机会来到中国。家长、学校及社会各方纷纷前来,看望这位远方客人,表达感激之情。自然,溢美之词少不了的,有的称赞是菩萨在世,有的赞扬他是义举,有的说是无私奉献……

这位电影工程师并没有因这种种赞誉而昏昏然。良久,他语调低缓,显得很沉静地说,我只是做了一点该做的事,因为我实际资助数额很有限。我可以多给她些钱,甚至让她致富,可那样好像是在同情她,以为她在社会上很可怜。她一点都不可怜,只是生活中遇到了些困难,我帮助她,是让她渡过难关,而不是施舍。

同情的最好表达方式首先就是要学会尊重。

一种矫情

镜头一:电视上,一位歌手获得了某省电视台卫视频道的一个规模很小的歌曲比赛的一等奖。获奖者才接过证书,主持人就迫不及待地手拿话筒对准了他,说,现在,全国的电视观众都在看着你,你对全国的电视观众说一下自己获奖后的感想好吗?

镜头二:某君自己才开设了一个很小的网站,便炫耀着向一位写诗的朋友约稿,眉飞色舞地说,我帮助把你的作品发上去,全世界的网友就都看到了……

我不知道全国的观众有几人看到,也不知道那位朋友的作品有几个网民读到。在这个信息大爆炸的时代,那位主持人及某君好像是全国电视观众和世界网友的代言人,这种炫耀无疑显得很矫情。

二人转,洋相乎

2008年底,我们专程去了次东北的铁岭所辖的开原市,这也是赵本山、小沈阳们的家乡。晚上住在了那里的四星级宾馆。在一天的印象中,与二人转演员表演所极力流露的那些破落、愚昧、痴呆等内容不同的是,这个县级市并不破,街道很是整齐干净,与我们华北平原的同级城市比,环境还要好些;而街上的行人也不是那种破落寒酸的样子,倒是大多数比较富裕。

晚上,在开原大剧院看了一场二人转演出。气氛很是热烈。

我就非常不理解,为什么那些演员把我们的社会渲染得那么肮脏,丑陋,落后,阴暗。他们开口闭口爱说“让观众乐了”,这实在是掩人耳目,偷换概念。乐有多种,有开怀之乐,有傻乐,有会心的乐,也有鄙俗的乐。如果一言以蔽之以“乐”,实在是玷污了这么好的一个词汇。娱乐是公共场所的活动,自然不是演员家里的私生活,又怎么能够把自己的私生活放到舞台上展示呢。我们不要求人人崇高,但是,也决不推崇使人去恶俗。

再看他们所表现的人也基本是傻子、光棍、结巴、不男不女。好像我们的社会就是这个样子。我们就要再退一步问了,即使人真的是傻子、光棍、结巴、不男不女,就这么好笑吗?就值得你加工丑化吗?他们有的残疾、有的智障,这却是社会的一个组成,社会本来就是由健全人和残疾人构成的。我们所应该做的是胸怀宽广,是接纳与包容,起码也要是怜悯、同情。如果代之的是嘲讽、是奚落,那么给人的感觉则是高高在上的排斥心理在作怪。那就可想,我们的社会沦丧到了何等地步了。这样的以丑陋为美的艺术表现实在给人误导,让人厌恶。

表面看来,似乎是那些二人转演员靠出洋相来赚取观众的捧场,其实,细想起来,却有深层的含义,就是我们道德标准的沦丧与倒退。人们对于这样的垃圾容忍,正是对于高雅正声的抛弃。这,就可怕了。

那我们就不明白了,这样一些以丑为美的表现内容,竟然能够堂皇地在具有很强导向性的央视播出,只能说是我们的时代倒退,除此之外,找不到别的解答。

酒驾之事

酒驾,有嘴说不清楚

老张本不是个嗜酒的人,一喝酒就脸红脖子粗的。这不,他昨天开车去朋友家串门,那朋友热心就又邀约了几个朋友,大家边喝边聊。聊得尽兴,耐不过脸面,三杯两盏酒之后,不觉中就给多了。他几次试着要回家,可实在起不来,就躺朋友床上直睡了个通宵。白天也有些懵懂呢。朋友就没有让他回家。

傍晚,他感觉再不走就真给朋友添麻烦了,就坚决要回去。朋友感到一天一宿过去了,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只好让他开车回家。

哪知才上路,就赶上警察值勤。警察很有礼貌地走上去说,“同志,请出示驾驶证。”老张拿出驾驶证说:“看,都全呢,没问题的。”警察突然鼻子一抽搐:“哎,怎么酒味,你喝酒了吧?”老张拍着胸脯说:“保证没有,我可不敢酒后驾车的,咱知道遵守交通规则,嘿嘿。”那警察又说:“不对,我查下。”说着,取出了测酒仪,对准老张的嘴。测后,警察看了下说:“还说谎,80呢。知道该怎么处理吗?对你这说谎的人就应该重罚!”说着,开始撕票。

老张的脸真的黄了又红了,即使满脸都是嘴,又怎么说的清呢。

酒驾拘留,也有上下集

一位老哥平时挺斯文,对人又谦恭,热情,还是很招人喜欢的。喜欢喝酒,本不是什么坏事,可这位老哥一喝酒和原来的本人可就形成了鲜明的反差:胆子就特壮,脾气也大,手舞足蹈的,一副狭义之气顿生:“人活在世,情意为重,情意为重,宁伤身体,不能伤哥们情意——”

这天,他与几个哥们喝了场酒,然后就驾车上路了。正赶上近日交警严查酒后驾车之事,把他截住,拘留了15天。这15天,把他可憋屈坏了,就生了后悔,心想为喝酒拘留真不值得,以后可要注意。

放出那天,两个朋友为他接风,就去拘留所门口迎他,接着就在附近一个小饭店搓了一顿。朋友说:“今天你出来,我们多高兴啊,很是想念啊——”

另一个说:“为了我们的交情,为了你走出拘留所,我干了这杯酒——”

这位老哥非常感动,患难真兄弟啊,他一激动,也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一来二去,这哥几个就都多了,摇晃着身子,一再喊着:为了兄弟平安走出看守所,来,干——杯!

眼看那两位喝太多了,他就感觉过意不去,就接过一位朋友的车来说,“还是我开吧,我送你们吧。你们都多了——”

谁知道才上路,就被交警截住。一验,这位老哥无疑属于酒后驾车。待那位交警和上级联系之后,就开出了拘留半个月的单据。

哎!看来,这一个月他都要在拘留所过了。

村妇的故乡不遥远

我听说,上中学时,照当时的标准,她是个好学生,成绩不错,人长得白白净净的,一说话就露出甜甜的笑颜,眼睛里总是眨动着那份纯真来,很得大家喜爱。那时,同学们为她描绘了不错的前程。

可是,命运并没有按照同学们的设计延伸,在那千军万马走高考这座独木桥时,她两次败下阵来。生在农村的她,只得死心塌地地回到了村上,当起了农民。而后,出嫁成家,生儿育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土地掩埋了她的所有激情与梦想,直到自己锻造成了十足的农民,这样简单的生活已陪她度过了大半生。而她的家境并不好,我也听别人说过,每年就靠土里刨食打点粮食生活,日子过得很紧巴。

这两年,快近知天命的年龄了,不知道触动了哪根神经,她竟怯怯地想写点文字了。起初我看到她的文字时,都是手写的,纸又有些皱巴,笔道一段深一段浅的,上面还有点点油渍,就会想到她是下地之余趴在餐桌前,抽空在不太光亮的灯下写下的。这样的最早印象,于她无疑是很不好的,我对她的文字很不以为然。就我的经验,这样给我的信息是,就她的很薄的底子,我不赞成她执意要在文字里寻觅出梦想的,不为别的,是为了她不太好的家境。当物质的基本条件还不具备时,去追寻本不解渴的精神世界,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在那样的困境中,走文学之路其实很难的,有这样的工夫,倒不如改善下生活。

而她执意地写着,一篇篇不太成熟的文字中,却流露着那乡村朝露样的气息,散发着泥土的芳香,这是许多作家靠经验不能达到的。而这样的文字总易让人感动。

她家的庄稼地紧挨着铁路。火车开过来时,就感觉到脚下的土地在有力地震动。她总是寻着声音眺望很远很远,半天回不过神来,通车那天,她老早带着孩子等在那里,当火车鸣叫着从天津北站的方向行驶到她们这里时,她的心情激动到了极点。

在文字的抒写里,她的心灵得到慰藉,所感觉的晚秋不再是多年前乡村的落寞、荒凉。她永远忘不了年少时,在秋末的早晨,背着柴筐,穿着单薄的衣衫去地里捡拾柴禾的情景,更不会忘记提着个布袋到地里捡豆粒时,肚子饿得咕咕叫的事情。

那次,她写了篇《睡在故乡的最后一夜》,字里行间依然是那种质朴。她娘家几个村进行整合,要搬到别村了。她便不舍地回娘家和母亲在一个炕上睡了一夜。“娘的呼噜一声接一声的传入我的耳朵,我听着舒服极了。我好像从来没有听过娘的气息如此地亲切悦耳。此时整个的屋里,只有娘的气息伴随我。”我读着很是感动,只是觉得题目有些疑惑,难道这也是她并没离开的故乡吗?就建议她改下。

我就和她说了这个细节。她停顿一会后,又一字一顿地说,在俺们乡下,这样的搬迁真的是一场远离一样。那种孩提玩耍的声音、狗吠的声音、喊孩子的声音,离开了,这样的声音便会黯淡下来。

后来,我才知道,她自从毕业后从来就没出过远门,最远就到过县城,每天就是地里、家里。我为她的多年磨砺的自足自乐而高兴。我又查了下字典,知道故乡的含义是“出生地或长期生活过的地方”。

是啊,故乡是一个挂在人们心中的留恋,不是以距离来衡量的。在她,一个村妇的内心,娘家的搬迁是件很大的举动,那是她出生的地方,牵连着亲情与乡情,内心不正是有着这样的触动吗?村妇的故乡并不是游子样那种跋山涉水的痛彻思恋,不是李白式的举头对月的无奈瞩望。而她那份对于生养之地的留恋是不会变质的。

10元钱以外的价值

10元钱能做什么呢?如果按时下交换尺度来考量,10元钱能补一个汽车轮胎。简而言之,假使你的汽车轮胎出现漏气,到汽修店只需等上一袋烟的工夫,花10元钱就完成了这样的交换,然后可以开车离去。轻轻松松,无牵无挂。

可有时也不这样简单。朋友老杨就几次和我说起这样一件事。

那天,他们一家外出游玩后回城,天已经很晚,早睡的人都歇息了。才到城边,他们就发现汽车车胎漏气瘪了下来。无奈,寻了半天,总算发现了一家已经关门的汽修店。待敲开门后,出来的老板告知工人早下班回家了。当天,天气酷热,人站在那里很快就大汗淋漓了。情急下的老杨连说,请告诉师傅住址,我去接他,车走不了了。老板摇摇头迟疑着,见老杨依然很是真诚地不肯离去,一会儿他又往院里挑挑头,示意车开进来吧。就这样手艺半生不熟的老板忙活了起来,很快汗水就湿透了周身。此情此景着实让人感动的。

终于,车胎补好了,朋友老杨被老板的辛苦打动,在竭力表达对于老板的那份真诚时,就掏出了一张大钞递过去。老板很快就找回了90元,告诉他说:这才是我的劳动所得。老杨一再表示,店已经关门了,完全可以找出任何理由谢绝的,因为10元钱的生意太不吸引人的,而且付出的又多,所以只想以这样的方式表达那份感激。只听老板一字一顿地说,不错,我们是做生意,可我们必须按照标价来收取,生意场上更要讲究良知。

老板的话有着很多的潜台词,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社会上,既有分工,又要互相依赖,这才构成了社会。因而,每个人更是一个社会人,是社会的一个组成部分,无论做哪行都要有一个社会准则。钱对于每个人也许都很重要,但在社会中,还有更为重要的因素,就是人的良知与责任。而往往这些更能体现一个人的价值。这位汽车老板的一言一行比起个别见利忘义,总是做一锤子买卖而不计影响的人强上百倍。老板深谙处事之道,作为生意人和社会人他界定的都很到位,因为,他还在生意场上温暖了别人。

猫事是人事

这是听来的故事。

到了老四再分家另过时,也照例给她买了只模样还不错的猫。他走时留下话说,妈,我们如果忙,不能看您,您看见它就像看见我一样,就省得闲来无趣了。

这样,她就总共有了四只猫。

为了分得清楚明白,她干脆就按照四个儿子的乳名直接唤它们老大、老二、老三、老四。时间一长,连每一只的脾气禀性也摸透了。她每天起来后要同它们进行例行性地谈话交流,和它们唠叨着当年的日子。慢慢地,她总是说,唉,要是不长大该多好,那时家里总是热热闹闹的,老大哭老二喊地,虽然有些吵闹,可这是一个家庭样啊。也不像后来,她也就没闲暇老到到街头的那个八角楼下,去看那些花花绿绿,人来车往了。

有了四只猫后,她就整天琢磨着给猫儿们拌食、喂水、梳毛……恍惚之中,她就觉着有了当年那种感觉了,那时也是四个孩子小,又少吃的,就是她每天里里外外地一通忙,等到操持着眼看着孩子们吃饱了,她就甭提特别高兴了。

眼下,这几只猫看着日渐也肥硕起来了。没事,就独自坐在床沿等着孩子们来看她,也好和他们交待上一句,这几只猫都蛮乖巧呢。

可这话直等了很长时间也没机会说。她就忽发奇想,在平日练习喊号,起初一叫,几只猫都奔来。

后来她不知从哪学来的,就采用喂食训练法,嚷一声“老大”,就只喂“老大”,别个就看着;喊一声“老二”,就只管喂老二。不久,猫儿们就掌握了这一要领。她一唤,就会有只猫蹿上前来。看着一个个乖顺的样子,她可高兴呢。

然后,她就是等孩子们来,好向他们“回报”自己的成果。不来时,她就逐个“调动”猫来。

这日,她偶望一下窗外,猛地一惊,不由地大喊起来:“完了,老二肯定撞死了——”声音如泣,“我的老二啊——”疯狂地往外奔去。一会儿,她的撕裂的哭声就引来了许多人围观。一看得见的看不见都围在那里。有人还一个劲儿地劝慰着:别难过了,想开些吧,怎么也是死了。

她只是说,都怪我粗心没看好呀!

那些看不见的人还一个劲地说,看能不能有治,快叫救护车啊,送医院吧?她伤心地说,唉,看也完了……

说着,很表情木木地拎起那只猫。

可怜的慈母心。在内心的期待和体念交织中,我们看到了老人值得同情的一面,而这,做儿女的才是该深深体谅的。

为什么等待夜晚

朋友瑞桑来这城市工作一年多了,说要回家探亲。我早就听说,瑞桑的家乡是南方一个很具风情的小寨,是令人神往的地方,我早就想去他们那里看看,开开眼呢。

经过几番催促联络,我终于得以和他成行。

两天的旅途颠波,加上多半日的在崎岖山路爬行,我们终于来到了这个小寨。

这是一个不大的村寨,正处于半山腰,村边是一条通向山上的溪流,潺潺地淌着,整个寨子位于一个半山平台处。寨后更是风景绝佳了,高高的树木遮蔽了天日,只在缝隙露出斑点阳光。四周望去绿树掩映,有的伟岸,有的丛密,时时有鸟鸣山涧,一声声传出很远。整个寨子到处是木柱搭起的房屋,古朴简单,我就想在上边望星睡觉一定是件惬意的事。

瑞桑帮我安置好住处后,告诉我,怎么样,来了还感觉不虚此行吧?我简直陶醉在这样的园林景物中了,只顾摇头道:眼前有景道不得——

回来一次不容易,他就去忙着走亲戚的事去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就迫不及待地走上街头,这里较少人迹,大概人们都有自己的忙处。而这高高低低曲曲折折的街道,都是青石铺成,石缝间,挨挨挤挤着长满了小草。

在一块青石砖上,我意外地发现了一只银项圈,我扫视了一下周围,赶紧躬身拾起。这是一只镂刻精细的项圈,上边布满纹理,中间衬着牛头图案。它线条简明,透出这个民族独有的魅力。我好不兴奋,心想,带回去送给当初极力反对我这次游程的妻子,也好给她个惊喜……

“良,你在这里啊,让我好找。看来,我们这里真的把你迷住了?”瑞桑不知什么时候来到跟前。

我赶忙将手里的项圈收了收。

我的这一动作还是被他看见了,他说:“良,你真运气,才来了,就能买得这样地道的精品。要知道,这种项圈,在我们这里也是不多见的。”

我又把项圈向衣袖里靠了靠。

大概他看出我的喜欢劲儿,就说:“良,这样爱惜,怕丢了不是,这你放心,到了我们寨上,你永远丢不了东西。”

我瞪着眼睛,不禁有些疑惑。

“在我们这里,甭说是项圈,就是一粒纽扣丢失了,也绝不会有人拾取的。”看出我的疑惑,他笑笑地解释着。

“看来,你们对于偷窃或者拾取别人的东西,一定有你们独到的诅咒之类的谴责方式吧?”我自作聪明地问。

“不不,”他连连摆手,“多少年了,这就是一种习惯养成的风俗,你想,大家彼此相识,徒劳获得别人的东西,在我们这里被认为是无法理解的事。除非知道失主给他送回去。”

我听得入神,怔怔地老半天,似乎眼睛都直了。一会儿,脸不由地红了起来感觉热乎乎的。我的嘴抖动了几下,欲说又止了。

我终于没有勇气承认我拾的这只项圈,因为我无从出口。我只是想,我只好等待夜晚来临,好把它放回原处,以免因我这外人的进入,扰乱了这寨上沉积已久的秩序。

请功的两面

这是听来的故事。

冷冻厂职工王小林在海边游泳时,见一女孩呛水,毅然上前抢救,几经扑腾,女孩被救上来,可他却被浪头冲走。这事引起有关领导的重视。为此,这厂专门开了一个会,研究王小林的问题。

库房组长说:“王小林同志死了,他多年来踏踏实实工作,太可惜了。”

办公室主任说:“我认识王小林,他一贯表现很好,他是为救人而死的,我建议应向上级申报,为他请功。”

副厂长说:“王小林同志尽职尽责,严以律己,才养成这种无私奉献的精神,我同意主任的观点,申报二等功。”

厂长说:“小林同志大公无私,舍己救人,这是我厂集体面貌的体现,应申请一等功,要大力宣传,并为其解决孩子顶替工作问题,由农村转来。”

书记深坐沙发,其身说:“大家说得有道理,王同志为人民利益而死,这是我厂多年来抓思想教育的成果,我同意大家意见先报上去,再开个隆重的追悼会。”

谁知情况急转,一个意外消息传来了:王小林没死,他被人救起来,径直送往当地医院,经几天抢救才脱险,于是医护人员跟厂里联系……

厂里特意又开了个会。

书记说:“事情发生变化,差点闹出笑话,对王小林吗,我们要认真对待,防止他以后有自满情绪,搞个人英雄主义。”

厂长说:“书记说得极是,家属农转非就不要办了。”

副厂长说:“我同意,申请立功报告也撤回来。”

办公室主任说:“有人说他平常有迟到现象。”

库房组长说:“别人反映,王小林原来想跟那女孩拉近乎,要是男的,老头子,他还救不救,这不能不考虑。”

……

月和圆的婚姻状况

美好的婚姻是人人向往的,而经营的过程又是那么的微妙。

一晃,月和圆就长成大姑娘了。

小时,月家住东院,圆家住西院,俩人同年所生,自然就成了伙伴,每天你找我,我找你,形影不离,就连吃饭也常是今儿个你家,明儿个我家。慢慢地,她们就在一起玩过家家:娶媳妇,月当新娘,圆自然就成了新郎,两人亲亲热热,学着从别处看来的鞠躬、交换礼物、入洞房的样子,她们就嘻嘻地笑,大人们在旁边看了也哈哈大笑,慢慢地,她们就长大了,知道要好了,月一照镜子,好漂亮呢,水灵灵的眼睛,细白的脸蛋儿,小腰儿对着镜子一扭,怪柔的呢。

圆也照镜子,一照,妈呀,真丑哇,小条子脸上长着双平淡无奇的细肉泡眼,自己看着,简直无法容忍,泪水暗暗流了出来,她生气地扔了镜子。从此,圆就不照镜子,从此,她一想起自己那丑样就心烦,就很少出门,她就拼命地读书,觉着这样才踏实些。她的学习成绩也温度计般直线上升。她就很快乐,拿着成绩单给妈妈看,妈妈就搂着她“叭叭”地亲上几口。

尽管这样,在那偏僻的小镇,圆还是在毕业时没有考上大学,她为此大哭了一场。

不久,她就在这小镇上找了一个男人结了婚。那男人挺穷,娶了房媳妇很知足,就特别疼爱她。有了孩子后,俩人总推着小儿车带孩子到街上去玩,说说笑笑,很开心的样子。

月因为漂亮,得到好多小伙的追求。她终于选中一个爸爸在县上当局长的公子,结婚后这人就去了南方,一年到头不回家。月就独自一人回娘家生活。

月从街上看见圆一家三口悠闲的游玩,泪水就唰唰地流出来,远远地躲开。

父子俩的剪纸经历

狗剩的妈死得早,瘸狗爷一把屎一把尿把狗剩拉扯起来要说恁不易。

狗剩一想这,就显得对爹格外孝顺,爹说东他不说西,爹说白他不说黑,自小到大都是这样。

每到清明节,狗剩都要到树行子里妈坟前哭上几声:妈,我爹待我可好呢……您要能看见多好……

瘸狗爷就在家院中冲北也嘟囔着:剩他妈,娃子长大了,可懂事呢!

在这僻静的小村子里,瘸狗爷不知从哪天起就练得一手剪窗花手艺。他辈分忒大,没办法,自打他年轻时村里人就都唤他“爷”。他那手巧得邪乎,表面看那手跟锉样,又粗又短的,谁知一抄起剪来,那手左拧右转的,剪下平板的纸页就生动起来呢。什么双喜临门、鸳鸯戏水、喜鹊登枝……都一样的鲜活逼真起来,好不奇妙。有人说狗剩妈当初嫌他腿瘸,谁知看他那一手好活就动了心思的。总是在过年过节,哪个后生喜事,照例有人登上门来,把纸往桌上一放:“狗爷,剪十对喜字……”就扭头走了。狗爷就“唉”着,细眯着眼,倒像是他求别人捧手艺似的。

狗剩在县城上高中没考上大学,回来见整天人来人往,满屋纸屑的,他爹却怡然自得地拥在这低矮的破屋里忙活,就对爹说:“爹呀,咱还是搞个有偿加工吧?”

瘸狗爷没听清,就问:“有……有什么长……”

“爹,就是适当收点钱,咱这家……”

“住嘴,浑小子,刚上几天学,就想教训我来着,我在这村这些年久没落个‘不’字……我活着,你就死了那心思!”瘸狗爷看来很生气。

狗剩就不再说话,也帮爹干起来。他自小就跟爹学过,也落得一手好手艺。

瘸狗看着儿子低头挺细致的劲,拐着腿就走出去。他往村街上一点一点地,背着手,无论大人小孩,老的少年,都会远远地唤他一声:“狗爷,忙呢?”瘸狗爷脚就重重地点地,“唉”、“唉”应着,他就觉得很得意。

忽一天瘸狗爷病重,狗剩跑前跑后地忙,全村人都来探视:“狗爷,你会好的,你不能走,你还得给大伙剪窗花呢……”瘸狗爷就摇摇头。

没人时,瘸狗爷就拉过狗剩,眼里浸着泪水:“剩儿,爹一辈子在村子里要脸面呢,也没给你留下甚,你不是剪窗花愿收点钱什么的,随你干吧……”

瘸狗爷死后,狗剩真就把院子整修一新,挂起了招牌:剪窗花,每张五角。

没想到,还挺红火,周围村中都有人来。人们议论说,现在这社会,欠什么也不能欠人情,能花钱买的,就花钱买,落得踏实。而人情呢,可是要慢慢还的。

焦点征文

一进门,贾思气嘟嘟地坐在沙发上,浑身的怨气不知往哪儿撒。

他胡乱地翻着报纸,一切都不足以小姐他满腹的气愤。忽然,一则启事引起了他的注意:“焦点征文”,敢于揭露社会阴暗面的作品均在应征之列。

他的眼睛忽然放光了。对,就从今天的事写起。

上午,贾思带表叔去医院做胆结石排除手术,凭着他的记者身份,他自信能打通这个关节。诊室里挤满了人,他取出证件递上去。那大夫没用眼睛正看:“你这是什么?”“记者证。”“记者不优先,请后边排队——”大夫和蔼地说着,仍旧忙自己的。

他简直受不了这种怠慢,真是目中无人,小瞧我怎么着?

在那位表叔将信将疑的目光里,他终于做出无可奈何的姿势。

对,就写这个臭大夫怠慢患者,不讲文明礼貌,这——还收红包。这些足够他喝两壶的!

征文寄出后不久,文章署名《一个手术大夫引出的思考》。可出口恶气!对了,这可能获奖。他天天等待,希望这一经历换来更大喜悦。

征文终于揭晓,《一个手术大夫引出的思考》在获奖之列。他非常兴奋,抽支烟……再看署名不对,不是他的名字,怎么回事?

他急忙找来那个日期的报纸,天啊,原来是揭露他的报导严重失真的文章!上面列举了他滥用记者证,捏造事实诸条劣迹,题目也是《一个手术大夫引出的思考》。贾思脑袋嗡地一声,手也被烟烫了一下,报纸掉了下去。

职务不是发泄私语的工具。谁老不明白这点,谁就会早晚吃亏的。

空袖也精彩

那是一个让他非常痛苦难忘的下午,林子在车间检修机器,林子说好像有鬼推拥一样,在机器转动的刹那,他的左臂被带了一下,就有了天旋地转的感觉,伴随一阵异响,他就失去了知觉。

待醒来时,他已躺在洁白的病室里。他猛然下意识地摆动双臂时,才感到左边有了一种轻飘。这时他的记忆已和白天连接起来,他一切都明白了,他一声狂叫,伴着泣声,震响整个屋子。

打那以后,他加入了社会的另一个队伍——残疾人。还好,林子想,除了缺点东西外,大脑的思维还健全。他摇摇头:在人生长河里,很不情愿地有了另一种体验。

医生告诉他,很万幸的,如果再重些,将会打坏头颅……

林子就觉着应该为这万幸而活着。

妻子打趣说:亏你结了婚,早两年,看不打了光棍。

他很知足,就更亲切地用那残留的臂部触触妻子温和的脸。

再穿褂子时,似乎任何尺寸的对他来说都大了尺码,那半截空袖总是摆动着。他不知如何处置那半截空袖,走路时摆得更厉害;不晃时,他依然不听话地摆动。林子想,原来那种体会怎么也找不到呢?——原来是怎样的体会,他的确不经意。

林子非常敏感地注意那擦肩而过的人们,那消失的胳臂,像存留的嘴,要告诉身边的人。这时,林子的一切思维就总在这上面进行:如何隐藏得含而不露些。他感到别人都在用好奇的目光关注他,在看他究竟是不是残臂。一切遮掩无济于事,好像他的行动,就是对每一个身边路人的呼唤。林子禁不住想大声喊:“我曾经跟你们一样呢,有什么了不起,你的体会我有过,我的这种体验,你有吗?”他想不起这是他曾看过的哪部电影里一个小人物的自我安慰方式,他还是以此为满足了。

他猛然想到,自己不需要什么遮藏的,又不是去偷情,咋啦?

一天,林子分明把那袖子扎了一个结,紧紧的,他时而有意甩动几下,像说你们看吧看吧,显得非常洒脱。

奇怪,这明显的结并不再引起别人注意,这是他和以前那些眼神对比里判断出来的。好像原来就是这样似的。

还有个被人议论:这人真逗,故意藏起胳臂来,用空袖摆着玩,不知又赶什么时髦呢?

林子不管别人说话什么了,他时而认真地摆上几下空袖。

自信和自卑就像两边吹来的风,看那边风硬了,你的状况也会随着那边走。这话说来容易,而做起来怎么就这么难。

武林高手的相对论

东淀边上有个益津镇,人们春夏打鱼捞虾,秋冬打苇编箔,日子过得很安然。

镇子里有两个学过武功的后生,就是海和涛。据说海曾去过嵩山少林武馆习武,学过正宗的少林拳术。他每天都要在院子里呼呼生风地练上一通。

涛也在沧州一个武校学了些拳脚,每日去河堤上去练,踢腿出拳,直让人看得眼花缭乱。

涛很羡慕海能在少林学过武艺,总想跟他比试一下,尽管他自感武艺不一定比得上海。可几次提出,都被海拒绝了。

涛也不生气,他又来到海家激他,双臂往胸前一别说,海你也别逞能,我在一本书上专门研究了你的套路,专治你那几招。说完一个马步,示威的样子。海就想也该趁时压一压涛,省得总来麻烦,就说涛你输了可别反悔!涛说,绝不反悔。

两人约好傍晚去淀边决个雌雄。

傍晚,夕阳收去那残留的强光,只在西天抹上一片红,映在无际的芦苇荡上。

二人拉开架式。海还说,你输了以后莫再跟我交手。涛说,成。

“救命——”一阵凄凄的哀求声传来。循声望去,不远处一男子正拽住一穿连衣裙的少女,欲施无理。

“不好,快去,海!”涛急声喊着。

海没有动。他看见那男人人高马大,面露凶光,手里握着长长的匕首,匕首的尖上闪着寒光。

涛健步冲上,使用平时学的功夫,东挪西闪,扫堂腿……那人非常恼怒,甩动匕首胡乱戳个不停。涛的左臂被刺了一下,鲜血渗出来,染红半个袖。他气上心来,一个鲤鱼打挺,将那人匕首踢飞,上前扼住他的手腕……

涛的事迹上了报,小学老师带着小学生们排队来医院送鲜花,弄得涛很不好意思,答话时,脸上红红的,沁着汗。

以后,镇上的人们都夸涛是武林高手,而海,似乎被淡忘了。也有人不无惋惜说,如果那天比武不是杀出个程咬金,海的武功一准比涛强呢,唉!

暗影的背后

东淀,没有到过的,谁也不会相信在这北方平原上竟有这赛江南的去处:水碧如镜,苇丛漫野,群鸟翔飞,船行如梭,尤其太阳东升时,霞光绮丽,令人心情舒爽,难怪这里成了益津第一景。而今,歇星期假日的人们可劲地来到这里赏光呢。

说来,大孝子刘四原本就是这淀边苑口村人。

刘四有孝子的美誉,还要从小时说起。刘四才懂事时,他爸加入了匪帮。那时家里穷,他爸不能睁眼看着一家人喝西北风,就在别人唆使下,到北疙瘩入了土匪头子黄锡镖的伙。谁知没几天,他们就抬回死尸来,说是枪走火误杀的。其实,有人透露说:原来四他爸才入伙时,土匪头子要他独身去打劫一富户,被人家家丁打死的。四他娘哭得泪人似的,拉过儿子:“孩子,咱就是饿死冻死,也不许干那伤天害理的事呀!”小刘四似乎很懂事,紧紧攥着拳头。

打那以后,母亲省吃俭用,拉扯着小刘四。在他眼里,只有母亲是最好的人。与伙伴们玩时,打他可以,谁要骂街提个“妈”字,他会跟谁拼命。有次村里一恶少指脸骂他,刘四说你不要骂人啊,那恶少竟大骂不止,“妈”字连天。刘四直气得浑身发抖,一拳上去便将他一颗门牙打落,一时围了许多人。人们知情后,都不住点头。再说那恶少家却也受过点三从四德教化,为孩子事也不好掰了一村的面,只得有气闷在肚子里。反正打那以后全村都敬服不已,争做典范训教孩子。

兵慌马乱的那几年,国军来村里抓丁。刘四已是膀大腰圆,人高马大又加上那恶少他爹的唆使,自难逃脱。可他无心当兵打仗,只一心想服侍母亲。在一次打仗时,队伍在黄土岗被打散,他也就乘机逃了回来。

打那以后,人们就传说他回来时还带回只手枪。有的人有鼻子有眼地说,他在部队上是个神枪手,枪法可好呢,别的甭说吧,就说有次在路上他饿急了,一甩手,“叭”一声,循声望去,一只鸟正往下坠呢。——这些,谁也没眼见。问他时,他却矢口否认,哪有这事。

家中母亲也听到点风传,跟刘四说,四呀,你爸就是摆弄枪死的,咱庄户人要干正经事,可别学那不三不四的!你被抓丁没法子,别学你爸……百依百顺的刘四连连点头,知道了,妈。土匪头子黄锡镖总骂自己手下的人松,打听到刘老栓的儿子长大成人了,听说在队伍上还学了点本事,几次拉他入杆子。刘四一听说黄锡镖气就撞脑门儿,恨不得干掉他。无奈念及母亲教诲,只好婉言回绝。惹得黄锡镖好不气恼。

这天刘四闹肚子,趁着月光半夜起来到房后苇丛里屙屎。他近几天总怕遭土匪暗算,常将保藏的手枪也随身带上。

忽听有哗哗声响。却见几个蒙面人正携一捆绑物件奔苇丛里走,刘四断定一准是土匪打劫回巢。刚提上裤子,就与他们打了个照面,正是黄锡镖手下的,绑了一个票。

那几个人也看出是不肯入他们伙的刘四,又见他孤身一人,就耍起横来。一个说:四小子,碰上你,真晦气,你要声张送你见阎王!

刘四原来不愿搭理这些人,听这话,上了火爆脾气:你们还是把人放回去吧,干点嘛不好。

那人却说,放是不成,这是我们的规矩——不许落空,你小子还是别惹我们黄总!说着带人就走,说,今儿个饶了你。

刘四膀子一横拦在那。有一人伸手就要开枪,刘四眼快,伸手就把他打倒,疼得呀呀直叫,其它再也不敢上前,四散逃去。

刘四放走那被绑人后,自知这事惹恼了黄锡镖。以后,就更细心地侍奉母亲,整天败北地尽孝。

黄锡镖没几天就带人包抄刘四。刘四为不给母亲带来麻烦,把土匪引到一堵破墙里,双方就接上了火。他豁出去了,仗着练就的枪法,一枪一个,一会就扔下好几具尸体。土匪们嗷嗷直叫。黄锡镖哪里吃过这个,他杀红了眼,又催促跟在身边的一瘦个子,让他往上冲。这家伙胆小,无奈逼得紧,知道上去是送死,没走几步,心生一计,知道刘四是孝子,便谎骗说:“刘——四爷,你饶了我吧,我家还有八旬老母瘫在炕上,你饶我一码吧——”声音里充满哀求。

刘四听到这里,只是一怔,手发软了。正在这时,一颗子弹击中了他,他挣扎了半天,终于没起来,临死,还喊“妈——”,眼睁得挺大。

从此以后,这堵墙没人敢来,都说,晚上这里老冒火呢。这里整年杂草丛生。

打那以后,苑口村再没闹过土匪。

只在清明节,总有一个暗影,远远地数念着烧上几张纸,因为黑,谁也看不清是谁。

婚姻抉择

晴是那种漂亮而又文静的女孩。她修长的身材,白皙的面庞,笑时也从不放声朗朗,不像有些漂亮女孩子那样发甜发嗲。

正因为如此,许多男孩在晴面前多了层顾虑,觉得晴就如一潭水,清澈透亮又深不可测。

后来,就只有两个人对晴一往情深,那就是河与海。二人一副舍我其谁的样子,一个信誓旦旦,一个海誓山盟,互不相让。晴在这二人之间一时难做决断,觉着两人都气质非凡,同样的潇洒,又都是大学毕业……各种条件看来都是半斤对八两,不相上下。可晴不愿脚踩两只船,也不想朝三暮四,她不是那种人。

谁知,正在这当儿,意外事情发生了:晴在上夜班时,路上被一流氓欲施无理,晴极力反抗叫喊,脸被那人划了一刀,那人扬长而去。

此时,晴就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她的脸上缠了一圈纱布,只露出鼻子和眼睛。

河听说后,买了一兜东西,坐在晴的旁边一个劲安慰她。那女大夫过来说,缝了七针呢,好了怎么也得留个疤,唉,多好的孩子……

河听后,拉着晴的手,要她别难过,好好养着,可他自己却落下泪来。

海听说后,也来了。那女大夫过来,又给他把情况说了一遍,海唉声叹气个没完,摇摇头走了。

此后再没来过。

过了两天,晴要出院了。河给她讲故事,讲张爱玲的小说。

女大夫打开纱布说:你真好运气,我们采用了最新治疤痕技术,看一点也没痕吧。

河说,太感谢你了。

结婚那天,来了许多人。人们看到,晴披着婚纱,亭亭玉立,光彩照人,越发漂亮了。

那女大夫也来了,原来她是晴的表姐,她显得格外忙碌,欢声笑语的。因为只有她知道,在她的精心策划下,编织了表妹夜遇歹徒的故事,她让表妹假缠纱布,才使表妹赢得了真正的爱情。

关于花瓶的玩笑

近些天来,给小强说媒的特别多。小强感到很奇怪,他终于答应和一个邻村的姑娘见面。

这姑娘长得还算漂亮,皮肤很白,穿戴整齐,给人一种利落感。

媒人走后,屋里就只剩他们俩。姑娘倒是也大方,很熟的样子。她对小强说:“听说你妈死的时候给你留下个大花瓶?”

“是。”他回答得很简单。

显然她对这个回答并不满意:“怎么,还藏着不成?”

“其实,也没什么可藏的。”他说着,打开柜子,取出一个用布包裹的东西,放在炕上,一层层打开。

果然是个花瓶,上面有古代仕女图,线条鲜明,栩栩如生。她伸出手摸着,非常爱惜的样子。

过了些天,他们很熟了。她对他说:“强,咱还是把那古瓶卖了吧,能得好几万块呢。”

“值不了多少钱,这是我妈临死前托人在镇上买的仿古瓷,她说,兴许有点用。许多人都以为是我妈结婚时姥姥陪送的呢。”

“这么说它是假的?”她张着嘴,吃惊地问。

“是啊。”

以后,她再没来找他。他好诧异:莫不是妈所说的花瓶有些用处就在这里。怎么那天说完她再也没来?他想,以后还该不该开这样的玩笑?他看着那件千年的古董,苦涩地笑了笑。

文化门与文化人

老头60多岁,常穿一件洗得干净的夹袄,微驼着身子,动作倒也干净利落。谁也记不清他是哪天来的。

他自来后,人也特勤快,早晨起来就打扫院子,待人们上班时,这里已是一乾二净了,洒上的水刚好浸下去。下班后,他照例又扫上一遍,然后走动着捡起每个角落漏扫的纸屑、砖头什么的。他总说,这是文化人待的地界呢。

老头平时总直瞪瞪地坐在门房,每每人们上下班时,他就静静地看着,数叨几句:“啧啧,看人家。”

他最高兴的事是送报纸的来。他总要迎上去打招呼,边收报纸边说:“呆会吧。”总是话没说完,人家早走远了。他就把报往桌上一戳,便从里落下一些信来。然后他把它们一一在窗玻璃前摆好,不住地咂嘴自语说:“看人家这字多好,倒是吃文化水的。”

要说全馆,他最佩服的还是老邵。老邵是省里的什么员,每天总有人向他讨字,点头哈腰的。

这天老邵又到门口送人。老头走上去:“邵——同志,”声音极低,怯怯的,象怕人听着。

老邵见老头说话,便问:“你有事吗?”

老头低声说:“邵——同志,我要回家了。他——他们说我不识字,老把信放倒个,不适合做这个工作……”说这话时,他分明又掠过几分满意,一句话竟用了两个文词呢,“我……想跟你要幅字,做个纪念,行吗……”

老邵这才想起,这老头原本是馆里的一员呢,此时他似乎才在脑子里浮过一种即将离别的空落。他会意地答应了。待老头接过字时,分明眼睛里湿润了。

7年前,我把已去世的爷爷留下来的这幅字,挂在我那师范大学中文系417宿舍墙上时,它就一直陪伴着我。

发辫也出风采

小云是从农职中毕业后回到小镇,又赶上街里的那中外合资企业招工而当工人的。这年小云19岁。小云脸膛白皙,留了多年的粗又长的大辫子,乌黑油亮,几乎擦着地。走起路来,身后飘动着优美的曲线。

小云每天最得意的是抽出时间侍弄那条长长的辫子。一大早,她拿着长梳短梳梳来梳去,那头瀑布似的黑发妩媚动人极了;再就自她手中跳跃,直到辫出那长长齐整的辫来。眼看着别人都在追随城里人追随港台追随国外,先是烫卷了发,再就是披肩发或短发,后又染成黄的绿的红的,小云才不呢,她始终甩动着辫子,煞是惹人。她进的这合资企业的杨经理整天跟着蓝眼睛大鼻子的外国人转。小云就觉得杨经理的腰总挺不大直。

这天杨经理又跟着那蓝眼睛人转到小云做活的车间。那人突然站住了,用手指点着小云的那条辫子。杨经理就走到小云跟前说:“你呀你,还在外边上过学呢,这可是中外合资企业!你这辫子……这么保守……”

小云觉得委屈:“经理,怎么了,我这辫子难道……还影响跟外国人的友好吗?”

杨经理吞吞吐吐地说:“你,反正这是那个年代的东西了,回去,把它剪掉!”

正吵着,那蓝眼睛人就走上来,笑着对身边的翻译叽哩咕噜了几句。

那翻译就冲小云说:“董事长说你的辫子他要买,说给你500美元……”

小云似没听懂,没有答话。

翻译就又跟那蓝眼睛人嘟囔着,然后说:“他说给你1000美元怎样,否则,你也要将辫子剪掉,他说他是董事长,在他的企业里他可以做出任何规定,甚至……解雇人!”

小云显然被激怒了,脸红红的:“你告诉他,第一,甭说1000美元,就是1万美元,我也不会拿身上的东西做交易;第二,我在这企业也有我的权利,强行的干预别人也是违法的……”

杨经理显然不高兴了,两只手比划着。

“哈哈哈……”那蓝眼睛人却笑起来:“很好,我对自己开的玩笑表示歉意,这辫子很美,我以前只是听说过你们中国的辫子,可到中国后,亲眼看见还是第一次,OK!中国女人的辫子充分显示中国的文明和文化,从这位小姐身上,我对中国有了新的认识……”

杨经理那双手在半空中半天才落下。

小云才不管他们说什么呢,头一甩,拖着那条常常的辫子,走开了。

孩子、妈妈和奶奶

自打老太太回去后,这屋子里两天来空荡荡总好象缺了点什么——光从三岁的孙子小来那烦躁不安的样子也能看出。

要说人一上岁数这毛病就多:动作慢、爱唠叨、脏兮兮的……她呢,就是看不惯老太太的唠里唠叨,颠三倒四。自觉不再觉地,就总是拉长了脸子,摔盆骂碗。才从乡下来的老太太虽说上了几个岁数,可还没有那么糊涂啊,就嘀咕:这是招不住我呀,快回老家吧。

孙子小来就忸怩着身子,噘着小嘴,表现出极大的不情愿:“奶奶,奶奶,你别走嘛,要不,没人给我讲好多故事,说好多歌谣啦……”

她就抢上来说:“小来,别淘气,奶奶家里活忙,明儿个我送你去幼儿园,阿姨会讲好多好多歌谣呢,听话啊?”小来似乎很懂事的样子,眼里浸着泪水,点着头。

这天晚上,刚睡着,小来就说起梦话来:“奶奶,我挨奶奶。奶奶好,奶奶巧,奶奶给我捏饺饺……”

她听在心里没说话。第二天晚饭,她就给小来包了一大碗水饺,还捏了小猪、小兔形状的。小来边吃边拍手,连说好香好香。

晚上才睡着,谁知小来小手紧紧地拥到她的胸脯上,嚷嚷着:“我要奶奶,我要奶奶嘛——奶奶好,奶奶疼,奶奶给我画长龙……”

第二天,她就真个就去文化用品店,买回了一大袋子彩笔,和小来在床上认真地画起来。小来看着那张牙舞爪的龙,眯眼笑个不停,直喊好像好像啊。

这天晚上,哪知才睡下,小来在梦中又嘟噜起来:“嘿,好玩好玩,奶奶亲亲,奶奶哈哈,爸爸跟她喊妈妈,——嗯,我跟妈妈叫妈妈……”小嘴一张一合,挺逗人的。

只是这夜她再没睡好,翻来覆去地不时看看梦呓中的儿子那纯真的脸蛋儿,亲上几口。钟摆摇个不停,似鼓槌敲打着她难眠的心。好长的夜。

次日一大早,她就拉着小来去汽车站,说是去接奶奶。小来眨着惺忪的眼睛直嚷好,一会儿又疑惑地问:“妈妈,不是说奶奶家里挺忙吗?”

她眼里浸着泪,只是说:“宝宝,别问了,我们快走吧……”

儿子的缺页日记

这个小城一直没有公园。

这个小城忽然一天有了公园。

没有公园,城里的人们闲暇只能在马路边上游玩。

有了公园,人们似乎才真正有了城里人的感觉。

一天,城角上修起了一个公园。因其小,聪明的设计者干脆就把它唤作——玲珑公园。建两个雕檐的亭子,种一地茵茵的草,再植上几株绿绿的树……这偌小的公园竟别有一番景致了。三三两两的游人徜徉其中,或踢踢腿,或读读报,或低首静思,便有了那种惬意的感觉。

我爱逛玲珑公园,全因儿子爱逛。离家门仅几百米的距离,是能让儿子找出任何一个理由来转一转的。比如写观察日记,就是其中一个最为充分的理由。这时正是儿子学写作文的时候,他总是在放学后,或星期天兴致勃勃地拉着我到这里来。让我满意的是他的观察日记竟逐渐充实、有声有色起来了。

才进入春天,这公园边上的几株桃树便早早的含满粉红的芽孢了。这时,我和儿子几乎每天都要来。这里的人,这里的景致往往就成了儿子笔下的素材,占满他的日记了。

那含苞的花,由芽尖而膨胀,而绽出粉色,如早春的梦那样亲切,那样温馨。我们总能在那里久久凝视,不由得我也竟能想起徐志摩的诗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这景是美的,这记忆是深刻绵长的。不觉中我们给这些花苞起了诸多好听的名字,比如“水滴”……

可是有一天,我们欣喜地到那里时,立时怔住了,那绽开的花蕾不见了。儿子走上去,转了几圈,终于双手抚住枝头,找到了那朵花的斑痕,我发现他的表情从没有过的严肃,眼里湿漉漉的。回去的路上我们谁都没说一句话。

后来,我发现他的那页日记用胶水粘上了,里面没有字迹洇出。我想那位摘花者,也许是有心,也许是无意,可他占有了本来只供他观看的那部分了,也因此剥夺了别人欣赏的权力。

孩子是天真的,当他们用这份新奇来认识这世界时,我们应该多展给他们些美好的东西。不要让他的幼小的心灵过早背上沉重的包袱。

农民更讲自尊

青果的老婆拍了他一下说:“喂,青果,我倒有个好办法……”

青果正倒在炕里倚着那摞棉被挠头皮,苦思冥想着怎样借钱呢:今年年成不好,庄稼欠收,一年也没收入几个钱,儿子马上要上中学,学杂费连住宿费得好几百块钱。可家里……

青果听了老婆说有方法,便立即坐了起来,抻了抻那件有洞的背心,定定地看着老婆。

老婆说:“乡长不是你的朋友吗,咱求他一次,怎么也得给个面子吧,求他去乡中说一声,把咱孩子的学杂费给免了还不是小事一桩?”

青果眼一亮,拍了下大腿说:“对,我是他的朋友,那他就是我的朋友,虽然人家乡长朋友多,可咱往常从没求过他呀,怎么他也得给个面吧?”

青果与乡长是老朋友一点不假的。就说最初那次,青果赶集回来,买回一只猪仔儿,到村东头小桥时却见上游的水漫下,把桥淹没了,他就摸索着往前走,水没大腿根儿。正在这时,一个人骑车从村里出来,看见水很深的样子站在边上发愣。

“老乡,帮下忙好不,我旱鸭子,见水就发怵呢。”

“你是做哈的?”青果见不像村上的人,便问。

“乡、乡上的。嘿嘿。”他笑得很亲切。

青果立时对这位来村里做事不坐汽车,也没有成群结伙的人好感起来,就过去帮他,扶着他慢慢过去,弄得自己浑身倒湿了个透。

过河后,那人连声道谢,说得青果有些不好意思。青果说,凭你这工作作风,够意思。那人说,凭你这实在劲儿,够朋友。俩人都乐了,便互报了姓名。

一次青果去集上买糠,街上挤得很,没承想转眼功夫,他竟把二百元钱给丢了。气得他大骂不止:哪个挨千刀的偷我的钱,回家给你买烧纸——他不知哪来的胆量,放声骂起来。这时,过来一人,就是过桥那个,他说,是你丢钱了,真是,怎么没看好呢。青果也说,真急煞我呀。那人就说,我这里有,你先用吧,一摸兜,说,瞧我这记性,刚脱下褂子,放办公室里,你跟我拿去吧。

青果想不去,可一想也没个熟人,总不能空手回去吧,那猪还饿着呢。

不一会儿,就来到一个大院,别人都打着招呼:乡长回来了。

青果才知道这人是乡长。他不由得脚步也放慢了下来。可乡长笑着把他让进了屋子……

后来,他去还钱,乡长怎么也不要,说,既然丢了,就不要还了,我知道,你的日子还很紧巴……算帮朋友的忙嘛。这样,一来二去,两人便熟识了。

这次,青果来到乡长的办公室,里边有几个人,乡长热情地让青果进去:“青果,里边坐,你来一定有什么事吧,看我帮的了你吗?”又对其他人介绍:“这是我的高村朋友,他可为我了解乡村情况提供了许多信息呢……”

乡长的话,让青果非常激动,他支吾着,话在嘴角滚了几次,终于没说出来:“没事、没事,乡长,看看你,没啥事……”

老婆见青果回来忙问:“跟乡长说了吗,行吗?”

“不,人家乡长肯拿咱当朋友,咱哪能给朋友出难题,回头咱一定得干出个样子来给乡长看,借钱去——”

倾听教师的琴声

大家都记得,她第一次走进教室时,先在黑板的中央写了一个端正的“覃”字,接着比划说说:“同学们,我们先认识一下好吗?这个字既念‘tan’又念‘qin’,不好记是吗?我是教音乐的,又学过拉手风琴,学过弹电子琴,你们就叫我‘琴’老师,好吗?”大家都快活起来,轻轻地数叨着“琴老师”。

她又说:“我们上音乐课,主要是学些简单的乐理知识,再就是得到音乐熏陶,希望同学们好好学,回家后唱给爸爸妈妈听。”

琴上音乐课很轻松,总是神采飞扬,一会儿她就站起来:“这地方是i,不要唱成l。”她走到中间一个学生前“对,很好——”一会儿双手舞动着弹着,一会儿她又放开喉咙,晃身摇头地唱着:“小松树,快长大——对,要唱得欢快些,唱出那种美好的向往……”

大家就跟着唱,直唱得笑逐颜开。于是,同学们都非常爱上音乐课。

这天琴迟到了,校长正好巡查,看到教室里空课。校长走到教室前看了看课程表就走了。一会叫来了一个教音乐的老师。这老师就说:“好了,开始上课吧,上次学到哪了,我们——”

这时琴跑来,一进教室就冲着那老师笑笑:“谢谢你了张老师,我来教吧。”那老师就走了。

琴就说:“老师来晚了,对不起大家——好了,我们来学歌吧。”她在教室里边唱边走边表演:“小雨小雨沙沙沙,沙沙沙……”大家都非常高兴,也跟着哼起来。

这时校长走了进来,把琴叫到门口。同学们都很紧张,怕校长批评琴老师。班长陈小虎站起来说:“校长,我们琴老师从来没有迟到过的。”

校长摆摆手说:“好了,没你的事了,你坐吧。”

校长把琴老师叫到门口。琴轻声地说:“原本我想早来的,谁想这孩子总闹个不停,她奶奶心疼得不行,硬让我把孩子给哄着——”

校长也低低地说:“你呀你呀,真叫人没办法,我们不是说好了吗,你丈夫在青海当兵,孩子又得了小儿麻痹症,你要照顾好孩子呀,有事打个招呼就行!”琴说:“没事的,校长。这孩子嘴可乖呢,整天叫人叫个不停。”

校长就“唉”着摇头走了。

琴老师走进了教室,脸上依然挂满了笑容:“同学们,来,我们一起接着学《小雨沙沙》好吗?”她坐在电子琴前轻快地弹着,深情地唱着:小雨小雨/沙沙沙,沙沙沙/种子种子在说话在说话/哎呀呀,雨水真甜/哎呦呦,我要发芽……

怪石人生

王松森先生是昨天回到小镇的。

他自幼生在小镇,早年是一小工艺厂的画匠。那时他跟桂枝热乎得很。谁知这事给桂枝父母知道,嫌他家太穷,死活不依。

没成想这事闹得挺僵。一天晚上,年轻气盛的小松森找到桂枝,问她咋办,直把个虚弱的桂枝搞得一筹莫展,泪断线珠子似地落下——这可把她难煞了:答应了吧,对不起那苦命相依的爹妈;不答应吧,真舍不得这位心爱的小画匠。

这样僵持很久,空气几乎凝结。忽然她双腿跪在地上,失声叫道:“我对不起你呀,松森哥……”说着,双手伸向那排扣子,一颗颗地去解:“松森哥,你知道我的苦处呵……让我给你一回吧,也算咱们相好一场!”声音里含着哀求。

此时松森懵得不知怎样,脸绷得青筋暴露,紫如猪肝:“桂枝,你怎能这样……我,不是人!”说着,死劲捶打脑袋。

打这以后,小镇上便没了他的踪影。

过了些年,人们风传一些他的消息,有人说小画匠跑走以后,一人全身心绘画,画的只一样:怪石。据说现在可出名了,都管他叫“怪石王”,那石千变万化,崚嶒奇幻。有人说他至今还独身一人呢。这都是传闻,人们都半信半疑。

王老先生确实老了,脸上有了点点斑纹,认识的人都说,还能看出当年那个小山虎子的迹象来,只是显得平和多了。

他带回十几张画来,据他自己说老了想家了,并且患了肩周炎,已不能泼墨,回来颐养天年。靠这十几幅画来过以后的日子的。

有好心者,便想到了那可怜巴巴、孤身一人的桂枝。应该将这俩不幸之人撮合起来。

王老先生得知桂枝终身未嫁,并在他走后的两年里,她的父母相继因病而逝时,不禁眼睛湿湿的了。

于是,一桩奇妙的婚礼进行了。人们纷纷赶来助兴,当时的气氛相当活跃……

夜里,有人看见他那院子里映出一股火光,因为只一会,并没有格外注意。

第二天,人们才传说,王老先生把全部的画幅都烧了,嘴里还嘟囔着“都是这些可恨的石头”之类的话。

第二天,人们见到他时,他已眼肿得赛桃。

看你是表达一份思念

下午的哥哥上午死了。嫂子比他还小两岁。小的时候,下午没少跟她逗:腊妹,小辣椒,直嚷到眼看着她的胸脯上隆起两块,便不再嚷。又觉得一见到她心就慌得很。

渐渐地,下午觉察到孪生哥哥不知什么时候与腊妹热乎起来。后来,俩人一块儿下地,一块儿上街,腊妹还时常来他家吃饭。下午就懵懂地想开了:一天同生的哥哥,凭什么磁力把个水嫩嫩的她吸去的……

春去夏来,一个好热的天。下午瘀结的心绪还没有完全消散,嘁哩喀喳地码起坯子来,才感到舒坦些。喷火般的热浪烘着他,最后脱得只剩下仅能遮羞的裤头。

“李下午,有个姑娘找你。”同村的柱子夹杂几分惊奇地跑来告诉他。

“二弟——”女子已到跟前,是嫂子!面部沉沉的,露出半个笑。

“嫂子,你——做啥来了?”他被这意外的冲撞搞得手足无措。

“我来看看你。”她很平静地说着。

自从当上了嫂子,他对她的爱心已湮没下去,可这热辣辣的话语,那依然楚楚动人的身姿,使得他的心在一种深深的自责之中,不免又开水一样翻滚起来。

这天,嫂子又来了,喃喃地说:“我—来—看—看—你。”他被这话语鼓动着,终于,惶惑之中将两只大手伸向那纤细的双手。

她突然惊叫起来,缩回手,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隔了几天,下午接到一封信忙打开:

二弟:

你好。由于我的莽撞,差点产生误会,很抱欠(歉)。你哥哥这些年也没留下张照片,我常想他,就去看看你……

嫂子

下午定定地看着,直呆了老半天。

路遇美丽的尴尬

前边有个靓女,这是每个人都会经历过的事情。

关键是葛理遇上的这个女子与他以往遇上的有些不同。这就有可能产生故事。

葛理是年二十四岁,还在经贸大学上大四,用目前的话说很是热门,这就足以让葛理得意非凡。这还不算,关键是他又长得仪表堂堂潇洒隽秀,有好几次别人当面夸耀他,以为他是电影明星唐国强的弟弟呢。葛理呢,自有他的目标,那就是一定要自己物色一位相貌超群的未来伴侣,依据这条,他已经回绝了几个介绍人的介绍。他认为经人介绍的就缺少了自己的判断因素。

天下着蒙蒙细雨,葛理就在这迷离的雨雾中看见一个令他非常心动的女子。那姑娘披散着平滑整齐、如瀑布般的黑发;那双眸,流离顾盼,如湖水般清澈;皮肤白皙,更像嫩葱,他搜索出看过的文学书刊,找到这样的比喻。总之,她是那样真切地打动了他。

尤其重要的还是,这美貌如仙的女子也发现了他,那双目光经过简短试探后,定定地看着。

葛理认为千载难逢的机会来了,许多美好的爱情故事不都是这样开始的吗?他很主动地说:“小姐你好!”

“你好,先生——”果然这俊女话语娇嫩无比。“认识你很高兴,不是吗?”他忘记了从哪部电影里学来的。

“我也好高兴。”她显得兴奋异常,落落大方地望着葛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今天有这样的勇气,大概他所体现的那种男子的洒脱确实打动了她,他想。

“请里边坐坐好吗?”这女子也非常主动。他一边应着,一边走,心中流淌出一曲旋律:别说我们不相识/只是我们已在期待中……这歌声令他陶醉。只一会他俩就来到一处绚丽的五彩灯下。“非常欢迎你光顾我们新开业的‘天鹅歌舞厅’,请进吧,先生——”女子探手躬腰和悦地说。

他怔了一下,匆忙地夺路而逃,奔入了迷蒙的细雨中。却听见那女子对才出来的同伴说:“白费劲了,看着挺绅士的,没想到是一土老冒,真气人!”

勤快猫不是喂出的

阿根家近来常有鼠患。这孽障将屋里杂物东啃西咬不说,却是每晚特别猖狂,戏闹声、发情声彻夜不绝,扰得阿根整夜不能成眠。更甚者,有一夜他听到叫声,拉灯看时,一大鼠如一小猫般,却不回避,两个圆眼嘀溜溜转,前爪伸向嘴边做洗脸状,好不惬意。待阿根伸手抄掸子去击打时,那鼠才不慌不忙地缩身洞里。

第二天,阿根便早早地上了集市,花高价买了一个大猫。路上看着猫,他欣喜万分,好像那鼠崽立刻断绝了。

阿根自养猫以来,不敢怠慢,每日只得小心伺候,给猫梳身,捉虱,喂鱼,为的以静制动,让它体会家中温馨,不要东跑西窜的。

猫日渐肥硕起来,且很喜阿根,一见其影便尾随而至,阿根便照例送上些鱼或肉来,猫便在吃完之后,伸伸腰,“喵”地叫上一声。可没几日,鼠声又起,拉灯时,仍有鼠穿行于屋内,并有鲜土蔽落。再看那猫,已委在炕头,呼呼入睡,好香好甜。

阿根一时气来:我哄你喂你,为得是替我捉鼠,我若有那功能,还要你何用!说着伸手猛拍那熟睡之猫。

猫被惊起,窜了下去。

自后,阿根便不再喜爱这猫,任它走去才好,省得充滥竽之数。

猫依然在家,只是不再上炕头,见阿根总躲得远远地。

可多日后并没见消瘦下来。

奇怪,这些天鼠患全无。一日听见鼠叫,拉灯看时,阿根却见猫正捕到一只大鼠,任那鼠乱蹬,猫却不放嘴。

阿根会心地笑了。第二天,他拿块肉又喂那猫,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摇摇头,嘴角淡淡地一笑,作罢了。

帮秤的市场学

我叔近两年贩鱼赚了钱,从他得意的神态上也能看出来。

我自然为叔高兴,因为他前些年贩鱼总赔。我好奇地问:“叔,你这两年里有什么窍门吧?”他淡淡一笑:“卖小鱼”。

我只是以为小鱼批发零售差价大,人们又喜欢吃,自然能赚到钱,也就没多问。

那天我在家歇假,自告奋勇给叔帮个忙,叔浑身上下打量我一番:“行吗?我的大学生。”

“叔,别把人瞧扁了,抬鱼比不过你,这算帐可不让你,咱可是学过财经的……”

正说着,一位老年妇女走过来,低头仔细瞧着。

“买点吧,白洋淀过来的,新鲜着呢。”我学着叔的腔调。

她用手拨拉了几下,问:“多少钱?”

“两块,够便宜的吧。”我再看看叔,向他示意,这谁不会!

“来——二斤。”她从兜里掏出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小手帕来,盛钱的。

“好嘞。”我用秤盘一堆,铲了满满一盘。一称多了,就抓下去几条,还多,又抓下几条。

老年妇女说:“咋这点儿——”我告诉她还多呢,又往下拿。

老妇人却走开了,我喊她,她也不回头,气得我不行。

叔乐了:“你个书呆子,还嫩点儿。”

又来一位妇女,叔一通夸耀后拿起秤,铲上一点儿。我想,叔真抠门儿,这不明摆不够吗?

他又放上几条,连放几次。那妇女很高兴,付了钱拿走。

我问:“叔你一再添称是把不准斤两还是里边有什么道理……”

叔一乐:“告诉你,学问大着呢——书本上没讲过的。”

我认真打量叔,觉着叔不简单。

自尊才能赢得尊敬

阿康本不是车夫,他当上车夫是近二年的事。原先,他是县橡胶厂的工人,近年来厂子效益不好,他也就下了岗。在别人唉声叹气时,他买了辆三轮车骑到街上挣钱去了。用他的话说,街上流得都是钱,就看肯不肯挣了,只要有力气,吃饭还成问题?

阿康蹬车不惜力气,一天到晚满街转,刮风下雪也出车。他又不会讲价钱,客人上车就走,叫上哪上哪,钱看着给,往往一头热汗时,钱并没多挣几个,老婆在家唠叨个没完,可阿康说,要是斤斤计较,我早就会经商了。老婆也没话再说。阿康就憨憨地一笑。

一次,天热得很,日头泼油般洒下,街上便像蒸笼了。阿康转了一上午也没揽到什么活,气嘟嘟地要回家吃饭。这时,过来两个外国模样的人。女的黄黄的卷发,眼睛活赛宝石,皮肤出奇的白。他们正着他走过来,用生硬的中国话咿呀着:喂,我们要坐你的车,随便带着我们逛逛小城,价钱好说的。

阿康听懂了,点点头,他显然忘记了疲惫,气恼也被冲走,精气十足地穿行在大街小巷了。阿康还根据自己掌握的,告诉客人那叫知识门,那叫古街,这叫龙泉寺,还给他们说些益津小城的来历,他们听得非常满意,不住地点头,用生硬的舌头说,顶好顶好。

临下车,那两人塞给他两张大钞,阿康一看这外国人敢情也用人民币,觉得很自豪,他留下一张,把另一张退给他们说,一张就够了就够了。然后掉过车头,看着客人离去。

刚要回家,阿康发现车厢里有两张大钞,阿康就想,一准是他们丢下的呢,一定要找到他们。

阿康骑车转了半天也没有找到,就在脑子里想这二位客人来这小城做什么,正想着这个线索,突然在商场前就发现了他们,他放下车,举着钱追上去。

那两个人认出他来,忙解释说,我们发现你挺辛苦特意给你留下的,拿着吧。

阿康认真起来,诚恳地说,谢谢了,这钱我是不能收的。说完这话,他心里很舒坦,因为他平时嘴很笨的。

那两个人很高兴,冲着人群嚷开了,OK,OK,中国人真好。这两张人民币,我们要永远留在身边,好想起中国。对了,我们正在这里考查一个项目,回去就签字。

阿康没想这么多,看到外国人在同胞面前夸自己,竟像小孩子似地脸红起来。

母亲的白发是份牵挂

宝剩是在一片拥挤不堪中上车的——干脆说,是被高度密集的人群胡乱的给挟带上去的,因为那一刻他的双脚几乎离了地。尽管年纪轻轻,自觉身强体壮,还是容不得他分辩就给带上来了。他好想对紧贴身边的胖女人发火,臭骂上一顿,可再看她那副满脸通红无奈的样子,一准正对自己这粗硬身体的抗击而心怀不满呢。真他妈有气还得往肚子里咽,宝剩愤愤地骂。

汽车一动,筛着整车厢里的人。经过这几晃,似乎车厢的空间倒被人们占有的更充分更合理了些。宝剩就想,就冲这一挤,说什么也要买辆自行车,告别这“大众”汽车。

……正当他在对这苦楚的情节连续不断地进行强行体味时,前处有个身影格外地引起了他的注意:那是一位妇女,一位满头白发正在颠簸的车上晃动着的老年妇女。凭着经验判断,他认定她肯定是才上的车。此时,她正被夹裹在人群里,任汽车摇来晃去,在这人头的波浪中荡动着,那头白发有些零乱。尽管看不清脸面,宝剩也能从她那细微的举动里看出她正显示着一种无可奈何——一种老年人只得淤结于内心的无可奈何。宝剩调动了半天形象思维,也想象不出她刚才被人群挟带上车的那些细节。

还有一点重要的,那头白发怎么极像母亲!

母亲住在东淀边老家,父亲死得早,剩下宝剩他们兄妹四人。她多年寡居,省吃俭用地终于供宝剩考上了大学。长期的奔波劳作,她过早地落下满头白发。记得在村头大槐树下送他时,她举手遥望、满头白发被风吹乱的情节不止一次地让他双眼湿润。宝剩几次回头,都是母亲依然站在那里,直到在视线中消失……这不能不让他发奋攻读完学业,又因成绩突出他毕业时被留在了省城。近年来,他几次提出接母亲来城里住些时日,可她总以种种理由推脱了。宝剩知道她是舍不得那房屋那猪舍那田地……

摇晃。

莫不是她有啥事真个找上来了?此时,宝剩的心里不禁又产生了一层哀怜甚至悲悯。

他决计要看个清楚明白,可她在人缝里夹着,他的几次努力辨识都没有成功。他倒是看见她身边正坐着一个手托下颌旁若无人的青年,那人坐得姿势极为端正。宝剩真想过去狠狠给他几捶。

宝剩还是极力想验证一下那位白发老人是不是母亲。车摇得更厉害了,里面充斥着人体散发出的汗腥味。宝剩终于没能看清。

车终于停下来,见那妇人磕磕绊绊地下了车,宝剩也不由得提前走下车去。

那人的确不是母亲。他绷得很紧的心才稍微松弛下来。

可奇怪,晚上睡觉时,他翻来覆去,却怎么也睡不着,眼前就总是有一团纷扰的白光晃动不止……

过去了才会醒悟

从局长位子上退下来后,老安的门明显被扣响的少了,电话声也希多了。这些,老安早有心理准备,人走茶凉、人走茶凉吗,世态炎凉莫不如此。好在老安要退下来前,早买下了几只小鸟挂到院子里,每天只要听到那啾声,难以静下心的心便能顿然抚平。

老安唯一自豪的就是他的品酒水平曾名噪一时。有人说他无论是酿制,还是勾兑,是好是次,是真是假,莫不在他舌尖一舔时辨别出来。每逢酒场,众人便都退后,唯看老安表演。只见他打开纸盒,取出酒瓶,晃上两晃,把盖拧开,到上半盅,端起来再鼻子上先一嗅,再一舔,然后微微点头说,成,可以。众人便七嘴八舌夸上一通老安的能力,而后推杯换盏起来。就是喝后有人摇晃时也不忘夸上几句:安局长说能喝,就能喝,安局长的舌头——没错。一时间,安局长的舌头——没错,竟成了圈里人约定俗成的流行谚语。

这日,老安在家呆闷了,忽然想起看看部下来。他骑车来到局里时,已近中午。经过食堂里,听到里边已有吵杂之声了,老安判断:一准有客人来。不时地,里边有人喊:好酒!又有人旁边插话,要是安局长在就好了。老安听后心里一乐,心想他们很惦念自己呢?抬脚就要进屋,来为他们助助兴。却听生产科科长说,俅,那句话早该改成安局长喝酒——无中生有,你们当面总夸他,有两次喝了假酒闹肚子怎么谁也不敢当面跟他说呢,他会俅?还不是没有自知之明,别提他了,喝——

老安在门外听后,觉得字字如针扎,只憋了一肚子火,欲冲进去骂骂这些浑小子,可转念一想:算了吧,这么多年,尚不自知,还能怨谁?

迷失常常因为不自知

我这搞行政的,本不是一位作家,可我以前做过作家梦。像大多数年轻人一样,我十几岁时也有着许多梦想,心里有激情有困惑有兴奋,我都一一写在本本上。我拿给老师看了,老师除肯定我的一些优点外,就是说了一大通不是,什么语言不精炼,主题不鲜明等等。这位老师发过些豆腐块,虽说他还对我进行了诸多鼓励,要我多写多看多练,可在我自认为的这些得意之作前,无疑是一瓢冷水。我拿出最后一搏,把这些东西都抄出来,分别寄给了二十多家报刊,我想像着哪怕是百分之一的收获,拿到老师面前也是百分之百的成功。然而,直到中学毕业,我也没看到一封寄自编辑部的信,哪怕是一张铅印的退稿笺也没有。

后来,我参加了工作,文学梦没了,却在政坛上大显身手。两年后就干上了科长,而后是主任、局长直到当上了县长。我每日忙得很,什么诗人作家都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我当上作家说来非常偶然。一次我接受市报记者采访,偶然间说起文学,我就扯到当年我写的那些东西,并找了出来。这位记者眼一亮,连连赞叹:“县长果然好手笔呀,确实不凡,待我好好读来。”我也没多想,你愿看尽管拿去就是了。

谁知后来这位记者竟将我的东西在副刊发出来了,头一次1篇,第二次2篇,第三次4篇,别人见了都夸说我从政从文身手不凡。这不,群艺馆还在各地请了几个评家专门开了个讨论会呢。

看来,我还是个搞写作的料,等退休后,一定多写些,嘿嘿。

人们都在一定的环境中,而往往缺少了应有的自知。在这时,越是认真,就显得越发可笑了。

生产队的记忆

学大人吃瓜

我的家乡在冀中平原。生产队时,我还小,那时人们嘲笑某个小孩子总表现出优越感,或是见面就假装熟络的样子,最爱用一句话:装大人吃瓜。这种话很多场合都能用,很通俗,很省劲。至于怎么来的,也没有刨根问底。倒是我长大以后慢慢悟出来了。

那时,各生产队春天都会种上几十亩地的西瓜,待西瓜坐瓜后,长到碗口大,就要在地头搭瓜铺,安排专人看瓜了。那年月哪有什么水果之类可吃的,吃西瓜就成了村上人津津乐道的事。俗话说,狼多肉少,别看这么大一块地,每次摘瓜,分到各家时,就没有几个了,而且一个瓜季也分不了几次。村头地里滚圆的西瓜一直吸引着人们的胃口。

搭瓜铺,防备人偷,主要还是防备小孩子。为什么?小孩子嘴馋,也不会控制自己的欲望,加上正是调皮的年龄,爬瓜变成了一道风景。为什么叫爬瓜呢,这也是很形象的说法,就是小孩子在地头猫着,不敢站起来的,抽冷子就会慢慢爬进瓜地里,拣大个的抱起就跑。其实,待回家打开看时,十有八九是生的,因为地头的熟瓜早就被人摘了。

而大人吃瓜就不用爬。赶上谁口渴了,他们往往在下地收工路过地头时,顺着瓜园小道往里走,乡里乡亲的看瓜人就会给他们选个熟好的瓜递到手中。这些,经常被小孩子们看到,真是羡煞。想到自己还要抽冷子去地头偷偷摸摸,抹着嘴里的口水,恨不得明天就长大,也好大摇大摆地走进瓜田,好舒舒服服地吃上个熟西瓜,让肚皮鼓起来。

我长到十六、七岁时,还没有参加高考,假期要去生产队干活,这样能挣点工分,为的给家里分点担子。偶尔的,也会路过瓜地,看瓜的是邻家我称他三爷。他看到我扛着锄头路过,就远远地从瓜铺下向我招手,我那是第一次大摇大摆地顺着小路走进去。三爷很快就把一个熟好的瓜举到我面前。临走,他告诉我,哪天路过,口渴了,就吃个瓜再回家。听了这话,我感觉心里很是舒坦。

以后,我去地里吃过几次瓜。大人吃瓜全靠自觉,也不是谁都天天去瓜地的。一天,我突然眼前一亮,感觉对于“大人吃瓜”的含义就明晓了。不久,开始分责任田到户,生产队就解体了。可是这个简明形象的说法仍然被老家的孩子们使用着,看来这个生产队年代产生的俗语要传下来了。

地头土窑

生产队时,人们的日子紧巴。往往紧紧张张忙碌一年,袋子里也剩不下几颗籽粒。虽说是农村,吃饭也是件让农民提起就紧锁眉头的事。

我们小孩子可不知道什么忧愁,这类的词汇还贴不上我们的身呢。尤其是秋天,我们小孩子倒有解馋的法子。在地头挖小土窑烧红薯、土豆、花生什么的就是我们的发明。

往往是放学后,我们都会背个筐头就要下地打猪草了。土窑其实很小,能填进10多块红薯就可以。在平原上挖窑也很简单,找个渠梗、土坡,起个平台,用镰刀从侧面掏进去,里边宽绰些就可,后面再留个烟道,为的把火烧旺。这个小土窑就算挖成了。只是有一点,要选个人少的地方,不能让生产队看青的人发现。发现了就被他给踩塌了,还要数落一顿,把我们轰走。为什么呢,你想啊,所需的东西柴禾、红薯都是生产队的,属于就地取材。好在我们都在僻静处,倒是很少被发现的。

几个伙伴都是有分工的,烧窑的是小头目,指挥我们有的拾柴,有的去地里头长着的红薯,有的负责望风。烧窑也是很讲究的事。最好是干树枝,火硬,也出碳。火硬为的把窑土烧红,出碳为的埋红薯时烤熟透。所以拾柴很是功夫。谁若是拣些湿的,碎的,也被头目骂上几句的。都准备好后,就是烧了,红红的火苗在窑堂里越旺越好。要用一根树枝架起,好让柴禾充分接触空气,易于燃烧。这样也要烧上大半个时辰。看到窑堂的土红了酥了。下一步就是装窑,便开始。把红薯往里排好,埋上炭火,再把土窑里的红土刮下盖住,接着就是封窑。把窑用脚踩踏整体盖住。

这后就是等待的时间了。我们赶紧背着筐头去地里打猪菜。等到筐满了,日薄西山,我们背着猪草聚齐。这时才是我们的盛宴了。

一点点挖开,就有红薯的清香扑鼻而来了。头目是我们至高无上的领袖,他说给谁多少,就是多少。逐个分开。待吃时,这样的红薯比家里大锅蒸的法要香很多,后来我吃过街头用火炉烤的红薯,其实是用煤火烘熟,和我们吃到的土窑炭火烫,热土闷的散发着泥土馨香的红薯也是有差距的。真是最好的食物呢。

随着土地分到各家各户,这种土窑也就没有了。

吃酱的日子

那个年代的农村,世代种田的农民吃食却也是个问题的,地里加上自留地的收成也只是紧巴紧地填饱肚子。却还有一段时间是不好过的,那就是初春时节,所谓的青黄不接。这时上年的吃食已经所剩无几,才开化的地里青稞还没种上。吃菜的确是个年年遇到的让家长很是头疼的问题。小时的我,记得每天餐桌上面对的就是咸菜疙瘩。稍微动点脑筋的家里,能换口味的就是卤咸菜,把咸菜晒干后再煮熟,点上点香油,就变了口味了,是个不错的吃食。还有一种我非常爱吃的,就是炖茄干,把上年吃剩晒干的茄子皮和茄子柄,用大火一炖,吃起来格外齿颊流香。都说人的味觉是有记忆的,我常常能想起那种吃进嘴里的茄干的绵绵清香来,至今也觉得它依然属于不错的吃法。

农村最常见的佐饭食物除了咸菜,就是大酱了。那时,乡下初春几乎家家都要做酱。

酱有两种,一是白面馒头做的,一是黄豆做的。黄豆酱显得有些奢侈,所以更多的是白面酱。

蒸锅馒头,再加上平时积攒的剩馒头块,就是不错的材料。弄个笸箩,把这些东西用麻叶包裹后在热炕头焐起来,让它发生一种酶变,就分解成另外的成分了。大人叫做焐酱球子。其实这个时节很讲究功夫的,时间、温度都很在讲的,我知道同样的材料,最后发出来一家一个味道,千差万别的,这个焐的环节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那时农村做酱有一个最大的优势,就是生产队马棚边堆积着的驴粪、马粪、骡粪。一个冬天,堆积了似小山般的牲口粪,这才是发酱必不可少的。虽然天气依然寒冷,经过发酵的牲口粪,冒着腾腾的热气。真的佩服乡间最初的那位发明者,这样的有机发明在今天是应该获得个什么奖项的。然而,至今,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

有几天里,乡亲们发好的酱球子放些盐就要装坛了。封口时要盖得严严实实的,最后用活好的泥巴把坛口抹严实。那个过程很是郑重的,我们小孩子有时在旁边瞎喳喳,就会惹得大人的一顿斥责:不许乱说的,不然酱可发不出来呢,那样就变味了。看着大人的一脸严肃,我们便再不敢声张,只是恭敬地站在那里,眨着好奇的眼睛。

待走到生产队的牲口棚,就有三三两两的人了。只见小山样的粪堆上已经插满了各种作为标志的玉米秸或是木棍。母亲会找一个角落,用铁锨刨了几下,热腾腾的粪就有腐酸味飘出了。起初,我们都捂着鼻子,以为会很臭,其实牲口的粪便经过发酵并不是那种恶臭。待母亲把坛子放好,再把粪盖严,她也会插上个棍作为标记。这以后,就是慢慢的等待了。

过个十天半月,一坛鲜香的大酱就发好了。看着母亲亲手制作的大酱,每次吃饭,青黄不接的时节,我们也就多了些格外的体味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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